第7章 鬼帝镇场

无执从僧袍的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三张符篆,夹于指间。

灰白僧袍在黑暗中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形,俊美似仙人的脸上,神情依旧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拂尘去垢。

“轱辘……轱辘……轱辘……”

轮椅滚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黑暗的走廊深处,一辆、两辆、三辆……十几辆空无一人的轮椅,排着队,缓缓地、整齐地朝着他们滑来。

与此同时。

“啪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滴在无执光洁的额角。他眼睫未颤,液体顺着他完美的眉骨滑落,留下一道浅浅的、暗红色的痕迹。

无执抬起眼,只见天花板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地倒吊着无数个扭曲的婴孩。

它们像倒挂的蝙蝠,黑压压的一片,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正齐刷刷贪婪地盯着下方的两个鲜美“活物”。

这画面,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心神震荡,瞬间崩溃。

“啧。”谢泽卿发出意味不明的咋舌声,“这下,倒是有些棘手了。”

话音未落。

“——叽呀呀呀呀!!!”

所有的怨灵,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同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

它们从天花板上,从墙壁里,从轮椅的阴影下,铺天盖地地朝着走廊中央的无执,猛扑而来!

阴风呼啸,鬼哭震天!

整个废弃医院,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无执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手腕翻转抖动,三张符篆成品字形飞射而出,悬停于半空。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九字真言,从无执淡色的唇中,一字一顿地吐出。声音不高,带着言出法随的宏大威严。

每念出一个字,空中便有一道金色梵文亮起!

当最后一个“前”字落下,九字真言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光环,以无执为中心,逐渐扩散!

“嗡——!”

金光如浪潮,席卷整个走廊!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只怨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佛光中瞬间汽化!

“干得不错嘛,秃驴。”

谢泽卿飘在无执身边,看着无执方才露的这一手,难得地夸了一句。

然而,无执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飞速消耗。

更重要的是,金光散尽。

那些怨灵,只是被清空了一小片。

更多的,无穷无尽的黑影,正从走廊的更深处,源源不断地朝他们涌来,再次填满了所有空间。

“没用的。”

无执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极轻的喘,“它们的源头,不在这里。”

“不把源头毁掉,杀不尽。”

一只怨灵趁着无执说话的间隙,从一个刁钻的死角扑来,锋利的爪子,直取他的脖颈!

无执眼神一凛,反手一掌拍出,掌心佛光凝聚,将那怨灵凌空打得魂飞魄散!

他虽快,但怨灵更多!

无执修长的手指在身前快速结印,一道道金色屏障不断亮起又破碎。

灰白僧袍在密不透风的围攻下,翻飞舞动,像朵在狂风血雨中,即将被撕碎的白莲。

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滴落下来。那双琉璃似的眸子里,映满了四面八方扑来的、扭曲而贪婪的鬼影。

利爪几乎触及僧袍的布料。

腥臭的阴风,糊了满脸。

无执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

他琉璃眸子里,映满了狰狞扑来的鬼影,密不透风,无处可逃。

灵力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被抽空,僧袍下的身体,开始感到一丝脱力后的虚浮。

谢泽卿不知何时,调换姿势,闲闲地倚靠在布满污渍的墙壁上。

他单手环胸,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敲击着自己的臂膀,凤眼微挑,扫过眼前这片混乱的景象。

“区区蝼蚁,也需费这般功夫?”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道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以谢泽卿为中心,骤然降临!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窒息又沉闷。

无执感受到了这股压力,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尖啸声戛然而止。

所有扑击的动作,都僵在了半空中。

一秒。

两秒。

“……叽?”

一只离无执最近的怨灵,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带着无尽困惑与恐惧的颤音。

下一瞬,恐惧如海啸,彻底淹没了它们被怨恨填满的混沌意识。

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从扭曲的婴孩到畸形的黑影,在同一时刻,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们不再是凶神恶煞的厉鬼,这一刻都似变成了不小心闯入巨龙巢穴的兔子,瑟瑟发抖。

那黑压压的一片,如同被狂风吹过的麦浪,齐刷刷地矮了下去。无数猩红的眼睛里,贪婪与怨毒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最纯粹的惧怕。

谢泽卿冷哼一声,淡淡一瞥。

“滚。”如天宪圣旨。

“嘶——!!”

听到赦令,凝固的画面瞬间活了过来,所有的怨灵不再继续扑向无执,而是以一种比来时快了十倍的速度,仓皇逃窜!顾不上形态,化作道道黑烟缩回了墙壁的缝隙,钻进天花板的阴影,融进了地板的黑暗里。

几个呼吸之间。

原本拥挤得水泄不通的走廊,再次变得空空荡荡。

那盏被遗忘的,悬在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敬业地闪烁着幽幽暗暗的绿光。

无执放下结印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那是灵力透支后的表现。额角的汗珠,顺着他俊美无俦的侧脸滑下,没入僧袍的衣领。

他转过头,清亮的目光,落在那个依旧倚墙而立的男人身上。

谢泽卿见无执看过来,懒懒地抬起眼,带着几分邀功意味的模样,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如何,小和尚?”

“朕这‘镇宅’之效,可还值回价?”

“值回价?”无执开口,声音因灵力透支而有些沙哑。

他收回目光,垂眸看了一眼还在微微发颤的指尖。

“若早些出手,贫僧可省下一张上品符,三张九字真言阵符。”

“那可是贫僧半个月的香火钱。”

谢泽卿怔愣片刻,凤眼挑起,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哦?”

他直起身,山岳般的威压敛去,信步走到无执面前。明明是虚无的魂体,却偏偏走出了龙行虎步的气势。

“朕若早早出手,如何能知晓小和尚你的本事?”

谢泽卿微微倾身,英俊的面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无执的。

无执平静地后退半步,恰到好处地拉开了两人之间过分狎昵的距离。

“它们只是被吓跑了。源头未除,阴气不散,随时会再回来。”

走廊里,浓郁的血腥与**气味并未消散,温度,依旧低得像是冰窖。

“滴答。”

诡异的滴水声,又开始了。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更加清晰,就在走廊的尽头,像是故意拉开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一般。

无执不再多言,他强行压下灵力透支带来的晕眩感,迈开脚步,径直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僧鞋踩在满是污渍的地面上,发出孤独而清晰的“沙沙”声。

“滴答”声,像是引路的鬼火,牵引着他走向更深的黑暗。

谢泽卿飘在他身后,闲散慵懒的看着无执清瘦却笔直的背影,那身洗得发白的僧袍在黑暗中像一抹行走的月光。

“喂,小和尚。”谢泽卿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带起回响。

“你这脸色,比朕陵寝里的陪葬纸人还白。”

“再撑下去,怕是不用那些小鬼动手,你自己就要先圆寂了。”

无执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清冷地从前方飘来。

“贫僧圆寂,你也离不开这间医院。”

“你……”谢泽卿一时语塞,随即不屑轻哼,飘上前与他并肩。

“伶牙俐齿。”

越往里走,空气越是粘稠。

甜腻的奶腥与血腥味,混合着陈年消毒水和霉菌的气息,发酵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紧紧包裹住他们。

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全都紧闭着。

门上观察窗的玻璃,无一例外,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上面凝固着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手印的污渍。

就在这时。

“嗒……嗒……嗒……”

一阵清脆、规律的声响,毫无征兆地从走廊的尽头传来。

是高跟鞋踩踏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

一下,一下,带着某种优雅的韵律,仿佛有一位看不见的女士,正穿着精致的细高跟,在这条堆满医疗废弃物的走廊里,悠然漫步。

钻心刺骨的阴冷从四面八方的墙体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仿佛整栋建筑的钢筋水泥,都浸泡在冰水里。

“滴答……滴答……”

滴水声,越来越近。

无执停在一扇门前。

门上方的指示牌,已锈迹斑斑,依稀还能辨认出几个字——【儿科监护室】。

“源头,就在里面。”无执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扇紧闭的铁门。

谢泽卿的凤眼微眯“这门后的东西,怨气很重。”

无执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冰冷的门把手上。

寒意顺着他的指尖,传遍四肢百骸。

他没有犹豫,手腕用力。

“吱呀——”

长长的呻吟,铁门被推开。

门后的景象,没有想象中的鬼影重重,空旷得可怕。

只有一束惨白的日光,从一扇布满污垢的窗户里斜斜地照进来,刚好落在房间的正中央。

光束里,尘埃飞舞,像无数无声的魂灵。

光束下,摆放着一张孤零零的,生了锈的铁艺婴儿床。

“滴答。”

一滴暗红色的液体,从漆黑的天花板上滴落。

“啪。”

精准地,落在了婴儿床的床垫上。

床垫早已被浸染成了深褐色,粘稠的液体在上面积成一小滩,又缓缓渗开。

就在无执踏入的一瞬间。

“砰!!!”

身后的铁门,又一次猛然关上!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叮铃……叮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突兀地响起。

无执往声源处瞧去,是婴儿床上方悬挂的、早已锈蚀的床铃,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自己缓缓地转动了起来。

它发出的,不是悦耳的音乐,而是一段段不成调的、尖锐且破碎的音节。

像谁的指甲,在拼命地,刮着铁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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