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的人马还未回京,京城的流民已经愈来愈多,隐隐有要占据京城的态势。
城门口的看守士兵一时之间都慌了,这么多外来的流民一下子涌入,京城必要大乱啊!
城门的首领当下立断,宣布所有户籍不在京城的百姓,都暂时严禁进城门。
灾民本就一路流转,大冬天的饿着肚子,一步步乞讨至此,现下全部被自己的同胞挡在了城门外,好些人当场便面色铁青气得当场咒骂。
“朝廷说派人给我们赈灾了,东西呢,粮食呢?我们怎么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我倒是看到了,全都是烂了的陈米,吃了要死人的!”
“都是大景朝的人,凭什么不放我们进去!”
城门口的守卫气势凛冽,手里握着的长刀往前一送,面露凶。
“走不走,刀剑可不长眼睛!”
那几个刺头看到哪还敢再骂,他们本来这一路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现在一个个面黄肌瘦,手脚无力。
就算是之前强壮的时候,民不和官斗的思想也都深深刻在他们的脑中,看着面前这些凶狠的士兵,也不敢再多嘴,灰溜溜地跟着其他同伴去城郊了。
这一行人赶到京郊外一处空地时,已经差不多日落西山了。茫茫的大道上空空荡荡,只有偶尔几匹马蹄过时,扬起的一点尘沙。若等宵禁时,城门一关,这里便会更加荒凉和凄惨了。
这里的人群来来往往也甚是稀疏,只有零星几个人挑着篮子从城门中出来。
京城的地价太贵,这群进城贩卖的人大都是住在城郊,每日一早便挑着些东西去城里售卖。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人出城了。
出了城门,再往远处大约走十里路,倒是有一个小破庙。若晚上宿在那边,起码能挡风。
有几个尚还有余力的,便招呼着几个同伴一起往破庙的反向走去。
“轱辘——”
一阵车轮推过的声音响起。
“轱辘轱辘——”
又有连续的声音响起,似乎愈来愈近。
刚刚起身的几个人望着眼前的一幕,便呆在了原地。
十几个衣着整齐的小厮,两人一组,推着几辆三轮车驶来。车上堆着几个木桶,盖得紧紧的,却依然有几丝热气冒出。
他们直接冲着这蹲坐在地上的一群人走来。
这一群流民立刻心生警惕。
他们这一路走来,也碰到过不少达官贵人,嫌弃他们,碾赶他们。
想来这几位,又是哪个大户人家要出行,嫌他们在这碍眼,过来驱赶他们离开的。
这十几个人到了最前面的那个人身前,训练有素地把三轮车上的木桶一个个卸了下来。
领头的那个小厮扯开了一面旗帜,发现没有草地可以插,便就绑在了车上。旗帜迎风飘扬,上面只有赫然一个大字“傅”。
领头的小厮打开第一个木桶便开始吆喝:“我家老爷心善,见大家饥饿难耐,特地派我等前来施粥,大家按秩序排队,从我这边开始,一人领一个瓷碗。”
他这一嗓子,犹如惊雷在众人耳旁炸响。就算此刻再劳累的人,也挣扎着起身排队。
人群顿时熙熙攘攘,喧哗躁动起来。
领头的又大吼一声:“人人有份,不要挤。”
“等会喝完粥了,那边还可以排队领馒头。”
先前正准备去破庙的几人,立刻撒这腿跑到了队伍后面,不管怎么说,吃饱了再去!
不仅如此,傅玉昭借着她父亲的名义施粥,还特地找人运了几车棉被过来,老幼妇优先领取。
这世道,他们才是真正的弱势群体。
她要伸出手,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扶他们一把。
灾难总会过去,生活,也总会好起来的。
*
傅玉昭显然这次是做好要大出血的准备。
这些天她一直计算着入京的流民人数,她已经盘算好了,等锦绣坊盘下来,她可以从这群流民中找几个针线活好的,雇佣她们到纺织坊里工作,还有一些酱坊、酒楼,也缺几个力气大的伙计。
最大限度保证这群人能安稳地生活下来,不会作乱。
当然,前提是得等到岑绍元倒台,不然她也不会做这个滥好人。
傅玉昭将京城里两家最赚钱的铺子账目盘点了一下,顺便从她私账上又走了一大笔钱支给商队。
她也没敢忘了帮谢昀找药材的事情。
就这样脚不沾地连续忙碌了两天,景文帝也终于见到了京兆府尹的奏折。
京城流民不计其数,大有控制不住的趋势。且他们口口声声从北疆而来,说朝廷赈灾的粮食中都是掺了泥土的陈年烂米,根本没办法食用。
景文帝前阵子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又被点燃,早朝上对着户部尚书就是破口大骂,大有他处理不好这件事,就换个人来干的警告在。
终于在快临近除夕的小半个月,清远侯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们入城门受检时赫然发现,城郊居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但却都不是往进城的方向。
清远侯骑在马背上,示意队伍停下,命人上前去查看,不一会儿就得到了回复。
“侯爷,前面有很多从西北流窜过来的灾民,现在在那边排队是因为京城有几户人家在行善施粥。”
他点点头,便指挥着队伍继续前进,眼下还有更重要的大事需要向陛下汇报。
御书房外。
清远侯程文柏已在玉阶上等候多时。
传旨太监方从那四四方方的门廊深处缓缓踱步而出,声音洪亮。
“宣——清远侯觐见。”
待进了殿,他才战战兢兢地俯地叩首请安,双手将奏折举过头顶。
“陛下,臣奉命前往西北,虽路途遥远,但仍日夜兼程,奈何路上竟遭遇贼人截杀,故比预计的时间抵达的晚了一点。”
“什么?!”
景文帝双手按在书案前,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截杀?你且起来仔细说说......”
他竟然还不知道这回事,是谁这么胆大妄为,敢挑战他的皇权威严?
清远侯起身,将此番沿路所发生的的事情都尽数禀报,尤其是抵达北疆后,发现打开的粮食,一半都是掺了泥土的,这可怎么发给那些灾民?
景文帝听罢沉默良久,御书房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难怪京中近日出现这么多逃难而来的灾民,难怪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从未收到赈灾的粮食。
他攥紧了拳头,用力砸了一下书案,突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
清远侯惊呼:“陛下保重龙体。”
他又道:“此番也怪臣粗心,出发前未曾仔细检查,不然不至于酿成如此大祸。”
想必对方就是算准了他这性格,所以才敢这么胆大包天的把泥土掺在里面,即使事后追责,也可完全不认,谁知道是不是他程文柏自己贪墨换了的。
幸好这一路上吃住都与大家一起,不然他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景文帝心烦意乱地拨动着手里的念珠,不知道想起什么,眸中一冷。
“在路上截杀你们的贼人所持武器为何?”
清远侯:“刀、剑、弓箭兼有,但皆是最寻常的样式,无迹可寻。”
看来是有备而来,丝毫痕迹都未曾留下。
“不过——”清远侯似想起什么,急忙说道:“臣此行之中,有一大理寺丞,他觉得那些个箭头有些古怪,说是回去仔细探查一番,不知是否能发现什么线索。”
幸好他们路上的损失不多,不然他万死难辞其咎。
景文帝眸中寒光闪烁,捏着念珠的手青筋暴起。
“你们且私下调查,等有结果了第一时间报给我。”
“是。”
清远侯缓缓告退。
他一进京就马不停蹄地进宫面圣了,身上的衣服都要馊了,得赶紧回去洗一洗。
桌案上首,景文帝看着那个屈背离去的人影,手中的念珠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京城中怎么来了这么多流民的惊讶中,傅玉昭已经悄悄地把锦绣坊的铺子盘下来了。
谢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用着当初三皇子对付她的方法,一群地痞无赖天天去店里闹事。
今天是衣服破了个洞质量不好,明天又是衣服褪色了得给他们无偿更换。
崔家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哪还经得住这些人这般碰瓷。
死撑了一段时间后,铺子里竟是连去进货的现银都拿不出来了。
正巧这时来了一个富商,到铺子里打量半晌后,觉得这里地理位置不错,说要把这个铺子给盘下来。
崔家老爷马上熬不住了,拉着人家坐下来详谈。
三皇子的警告也被他甩到脑后。
都快要活不下去了,也没见得他拿出银子来补贴一二。
还要他们亏本挺着这个店铺。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可管不了这么多。到时候他拿着卖了店铺的银两,带着妻子儿子跑到乡下一躲,躲个十年八载的,总比活活饿死的要好!
这个富商价格压得很低,来之前想必也打听到不少东西,崔老爷想狠狠地赚一笔的想法破灭了。
他咬咬牙,再拖下去,恐怕更卖不出去了。
做生意的人讲究个风水,他这都快家破人亡了,有人能接手都算不错了。
最后仅仅花了五百两银子,傅玉昭就全盘接手了锦绣坊,包括他仓库里的一应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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