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对于章明华而言,拿到郑艳的把柄,实在是一件太过容易的事情,他甚至不需要去专门动用人脉,直接按照他对这类角色的了解,去那几个官方网站做个背调,稍作整理,就很容易推论出一些东西。

如果你仔细研读过夏国的法律,你会发现,在不计成本、不计代价、不计投入回报比、不怕报复的情况下,你几乎可以用法律合法地对付任何一个人,因为一个普通人在生活中,很难100%地没有触犯过任何法律,很多大众认知中的常见行为,其实都是违法的,而有一些职业,几乎大概率会违反一些特定的法律,只是程度太轻,民不报官不究。

而顺着这个思路去查,这些职业中的败类,会做哪些程度较重的违法事情,也很容易预测出。顺藤摸瓜地去找,收集证据是非常简单快速的事情。

越是小喽啰,越难把事情做得干净无痕,他们不被举报,只是因为懂得这方面的人太少,而他们的社会层次太低,不足以让专业人员来针对他们。

和他们有仇怨的人里,层次低的,不知道怎么查这些事情——比如那些校园霸凌的受害者和他们贫穷的家长。

层次和他们差不多的,往往自身也没多干净,不会冒着得罪圈内所有人的风险去不守规则地检举。

而层次高的,自然轻而易举就能拿捏住他们的死穴同时丝毫不怕被报复,问题是,层次高的人,怎么会来针对她这样的小角色?

能够拿到这些资料,并知道怎么用这些东西置他们于死地的人,怎么会来对付他们这样的小角色?

这一刻,郑艳与两年前的龙沫沫奇异地共情了,她们都有着同样的困惑与愤怒——如果夏暗歌有这样的能量,她的家属有这样的认知,她之前为什么要进光华这样的学校,做一个那样温良的学生?如果她早告诉大家她有这样的背景,她们怎么会这样对她?这简直是欺诈,简直是钓鱼执法!夏暗歌伪装成一副任人欺辱的平民模样,故意让她们在她面前暴露出最丑陋的一面,却又在像一个普通人那样被欺负时用这样的手段来降维打击,她完全不守规矩!

郑艳委屈得如同一个被强者欺辱的弱者——在她心中也确实如此,如果夏暗歌一开始就亮出特权,要求优待,她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但她曾像一个平民那样地守规矩,又怎么能不像一个平民那样甘为鱼肉任人欺辱?

黄方英本来就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龙沫沫、李媚、霍晞完全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章明华随意挑拨几句,他们自己就理直气壮地把真相透露了出来,此前跳得最高、最气势汹汹的郑艳闭嘴了,局势迅速变成了一边倒。

遍体鳞伤但全是轻伤的龙沫沫被判为互殴,而且根据姚建华提供的录像显示,此时一开始就是龙沫沫他们先动的手,夏暗歌属于被迫还击——此前他们一直认为第二次是夏暗歌先动的手,怎么都怪不到龙沫沫身上去,而第一次被他们视作已成过去式的事情,根本不应该算在这次事件中。

但在章明华这里,没有什么第一次第二次,这就是同一件事。龙沫沫的伤在刑法上连轻伤都不算,夏暗歌连防卫过当都算不上,纯粹的受害者,没让龙沫沫赔偿坐牢都算好的——虽然他也不理解夏暗歌为什么不要求龙沫沫入狱,龙沫沫已年满十八,而夏暗歌未满十六,从“成年人聚众围殴未成年人”上做文章,让龙沫沫入狱留下案底在他眼中是完全可行的。

霍晞尽管未成年又受了刀伤,但仍被判拘留十四天。

挥刀伤人的李媚被判得最重,尽管霍晞一再强调不追究,但受害者又不止他一个,李媚仍然以“杀人未遂”“故意伤害罪”“损坏他人贵重财物”……数罪并罚,被判赔偿6W 律师费等费用2W,以及三年有期徒刑。

由于李媚尚未成年,这笔费用由她法定监护人强制执行。

李家当然不肯出这笔费用,他们在警局撒泼耍赖、哭声连天,时而卖惨哭诉都是李媚的错,求求看在她小孩子不懂事的份上放过她,时而大骂夏暗歌就是从事特殊职业的X子,故意设下圈套来讹钱来了,他们虽然没钱但有骨气,绝不会屈服于这等邪恶势力,势必要上诉伸冤,伸张正义,夏暗歌若不想反过来赔他们钱且臭掉名声,就该快快过来给她们道歉才是。

朱容在他们攻击夏暗歌时忍不住反驳了几句,然而李家发现可能没办法靠耍横来达成目的后,便迅速转变了策略,大走苦情路线,情真意切、演技惊人地开始哭诉他们家有多么不容易,这样的判决实在是太过分、太不合理了。

——确实,一般这种情况的确不会这样判,这完全是章明华的功劳。

朱容心中的天平又迅速偏向了李媚,她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此啊!

在李母泪流满面地表示要变卖结婚首饰,取出所有存款来赔偿,倾家荡产地赔钱,而章明华却轻描淡写地表示,不变卖也行,反正强制执行的判决,赔不出来直接法拍掉他们的房子时,朱容的愤怒达到了巅峰。

但她不敢去找章明华算账——在她的认知里是这个男人冷酷如恶魔,根本没有沟通教化的必要——只敢对休息室里正在刷题的夏暗歌发脾气——在她的认知里是这个小女孩只是被仇恨蒙蔽了,仍有被拯救被点化的可能。

在章明华动手的时候,夏暗歌全程都只在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

她在无声地享用邪灵馈赠给自己的祭品——仇人的痛苦,是灵魂的饕餮盛宴。

无论笔记本究竟是什么东西,无论它究竟想要什么,在此刻,她已决定尽自己所能地给予它回报。

章明华对此非常满意,见惯了比猪队友还猪队友的当事人,处变不惊的当事人简直可遇不可求。

尤其是在对面龙李霍三头猪的对比下。

但也因为她一言不发,在场人对她并没有对章明华那样的敬畏,他们只认为她是一个侥幸有人相助的、温室中的蔷薇。

“你怎么还还能有心思学习?”

“你明明答应过我们,会接受我们的协调,承认自己的罪行,和对方和解!我们好心让你和律师见面,你却这样回报我们?”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年轻的警员怒气冲冲地逼问角落里伏案学习的少女。

夏暗歌在李家人开始闹事时就已经离场,找了个偏僻幽静的地方开始学习。

李父怒吼、耍赖、撒泼时,她在背单词。

李母哭诉时,她在刷题。

没办法,随身带的记单词的卡片上的内容背完了,她只能让笔记本现场出题给她做,结局已定就没必要耗在那里,高考前的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她可以为了复仇花费时间,但是不能把时间白白地浪费掉。

这个位置很巧妙,盆栽挡住了视线,监控看不到她本子上的内容,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看着气势汹汹的朱容,她感觉……可能还是得浪费时间。

笔尖停住,少女淡淡瞥她一眼,语气平静:“让律师接手案件,明明是我生为夏国合法公民生而有之的权利,你们却说得仿佛莫大恩赐。非法关押囚禁未成年人,逼迫对方答应不合理不公正的要求,我还没有找你们麻烦,你倒是敢过来找我问罪了?”

“你!”

朱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已经快要解决了,你为什么非要把事情闹成这样?你这样对待你的同学,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夏暗歌重复这这两个字,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冷静,应该缄口不言,避免留下话柄,多说多错,可深重的荒谬、愤怒、失望涌上心头,逼得她眼眶炙热,心绪难平。

她放下了笔。

“您觉得我要他们赔偿,是为富不仁,得理不饶人,是他们倒霉,对么?”夏暗歌轻声说。

朱容忍无可忍:“你一个学生,本来就不应该把这么贵重的表带进校园!你们只是同学之间的打闹而已,你知道她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你知道对于他们那样的家庭来说,那些钱意味着什么吗?”

“这根本就不公平!”

那孩子忽然笑了起来。

她没有再刻意掩饰音色,清越的童音响彻空寂的派出所,在深夜中,有种山雨欲来的森然。

他们跟她谈公平?

笑声停止,黑发墨瞳的女孩盯着朱容,面无表情地说:“朱小姐,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你还记得许雅吗?”

朱容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

“半年前,她被你同情的、现在遭受了不公平待遇的人和同伴,打到耳膜穿孔,被迫退学。”

“一切只因为,她被她们的男朋友性骚扰,而她们认为她是小三,在勾引她男朋友。”

“许雅被光华逼得退学,罪名是参与互殴,罪证是她们群殴她的时候,她挣扎了一下,导致其中一个人摔了一跤,胳膊上,有一点淤青。”

“而施暴的人,只得到了口头警告。”

因为施暴之人,是光华老师眼中,讲义气、真性情、会来事的“懂事孩子”——或者换个说法,不好惹的刺头。

按规定他们没办法开除许雅,所以为了避免后续再生事端,他们选择劝退——或者说是威逼许雅,主动退学。

许雅如果强撑着不退学,他们其实也没有办法——夏暗歌他们就几次都没能劝退成功。但校园之中,校方想要为难一个学生,自有一万种方法可以磋磨人,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根本扛不住这样的压力。

这不能怪许雅不如夏暗歌能抗压,毕竟夏暗歌得以幸存,很大程度上仰仗异于常人的武力值。

没有监控的偏僻角落里,万籁俱寂。

少女目光空洞,声音平静。

朱容却忽然生出莫大的寒意。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借着别人的事情,来给自己狡辩!你仗着自己家有钱,用一块表毁了别人一辈子,这根本就不公平!”

那个富裕、美貌、强壮的孩子抬起头,深邃浓丽的双眸中是令她心惊的怨毒与愤恨。

朱容本能地感到不对劲——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不像仗势欺人的富家女,倒像多年苦难,压抑到极点,挥刀宰了拖欠工资的老板的农民工。

“什么是公平?”

“我一块表让她家倾家荡产不公平,那她们把同学打到耳膜穿孔被逼退学,却没有收到任何实质性惩罚,这难道就是公平?”

“我劝她上诉,帮她查询法律,可是,是你们亲口,威胁她撤诉,嘲笑她天真,你们明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却只对她们进行了所谓的‘思想教育’!”

那漂亮得近乎妖异的孩子双目紧紧盯着她,稚音铿锵,宛如一头体内蕴藏着无尽怒火铸就的熔浆的幼龙。

朱容被对方气势所迫,竟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根据夏国法律,她们明明应该判刑三年!”

“可是你们,因为光华的打点,为了避免破坏光华的名声,拼尽全力地,阻止受害者获得公平!”

“我们没有!”朱容脱口而出,“我们只是想大事化了,让双方得到和解,一切既然已经发生了,许雅的伤已不可挽回,接受赔偿,是为了降双方的损失都降低到最小!”

像是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她立刻别过眼不去看少女的双眼,勉强稳住心神,道:“我根本不知道她参与了那些事,再说,就算李媚真的是那样的人,这么长时间过去,她说不定也已经悔过了,你没有权力进行报复!”

“再说了。”朱容忽然又找到了立足点,“许雅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又关你什么事?你又有什么立场去替别人报仇?”

浓厚的荒谬感让夏暗歌不禁失笑,然而旋即双眼酸痛,视野被泪光模糊:“损失降低到最小?”

“你们但凡用了一份心思去查,都能知道,许雅的赔偿根本就没有到账。”

“你们是降低谁的损失?”

“今天如果没有章明华,我也不过是下一个许雅,受害者受到的伤害,在你们眼里,不过是‘往事不可追’!”

“我从来都不是为许雅复仇,我是替我自己复仇。”

朱容忍无可忍了:“说到底,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你这次根本就毫发无伤!你说的全部都是你自己的胡思乱想!”

“就算李媚持刀伤人,是她的过错,可你怎么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这样为难他们?她父母又做错了什么?你怎么忍心看着那些长辈因为你的一件首饰倾家荡产?”

“为什么不能?”夏暗歌的双眸蓦然现出厉色,在夜色中,少女的眉宇间蓦然浮现出近乎癫狂的傲气,“我生来千金之体,贵不可言,待我成年,有数千万的财产等我继承,可今天如果没有这块表,我就算受到了再多的人身

伤害,他们也不过是得到一个‘口头警告’!”

“非死非残,你们根本不会把受害者的伤当回事,在法律上,一块六万的表,就是比我这个持有者受到的伤害更重。”

“我曾相信人人平等,可你们的做法让我知道,一个完整的施暴者,比已经没有社会价值的残疾受害者更需要人文关怀,更值得偏袒。”

“血债无法血偿,你们为了维/稳,甚至会帮助施暴者迫害受害者,让他们闭嘴,不再伸冤,好成全你们的太平功绩。”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只能利用我所掌控的东西,合法地,让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让他们知道,我牺牲一点点利益,就能让他们付出倾家荡产的代价。”

“如果权力不能给我公道,那就让金钱替我讨回来。”

她的声音很轻,然而目光却亮得宛若妖鬼,在夜色中显示出妖冶的非人感,宛如即将显出原型的魔物。

“你!”朱容被骇得倒退两步,巨大的恐惧与愤怒让她口不择言,愤声道:“你这个性格,活该被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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