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不对劲

隋巧巧的尸首被段宵的手下用狐皮袄裹着捆在在背上,早早离开了雪原。

而隋月明只能跟在段宵身后慢慢走,不知走了多久,她感觉的双腿快要失去知觉了。

抬脚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她的每一步都落得无比艰难。

“大人……”隋月明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膝盖,小声问道:“能否载我一程,或者歇一歇?”

段宵回过头,沉思三秒后伸出手,在隋月明的惊呼声中将她单手拎起,砸在自己的马背上。

“坐稳。”他双腿一夹,黑马提速,破开风雪向前。

在烈烈北风的呼啸声中,隋月明捏着他小片衣服颤抖着又问:“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回无双城。”段宵琢磨着她的本事还有点用,此时耐着性子,有问必答。

无双城毗邻单城,虽也是极北之地,但因特殊的边防位置,较单城要繁华些。

段宵此次出公差便选在无双城落脚。

他带着隋月明回到大理寺特设办公处,将人拎进了异常简陋的审讯室。

随着大门砰一声关上,段宵解下大氅,靠坐在椅子上。

隋月明很有眼力见的啪一声跪下,但她等了很久都没等来询问,只好大着胆子抬头朝段宵望去。

只见男人穿着一身暗银色圆领袍,衣服绣着栩栩如生的银鱼,腰带上悬着一枚腰牌和小银鱼配饰,鞋头高翘,如同锋利的弯刀。

此刻他眉眼冷淡,薄唇轻抿,毫无瑕疵的一张脸遍布森森的寒意。

冷汗瞬间爬满隋月明的背,她的心脏停滞一秒,接着疯狂跳动,快要蹿出胸腔。

隋月明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你……”段宵终于开口,看向隋月明的目光如刀刃一般刺骨,“是隋家人。”

“我曾见过隋家的几位姑娘,怎么不记得你?”

她轻抖了一下:“罪臣隋岳平之女,隋月明,身子不好,平日很少出门。如今流放单城,不料路遇歹贼,幸得公子仗义相救,不甚感激。”

被血和烂泥弄脏的囚服几乎勒得她喘不出气。

段宵点在桌面上的手指发出的轻微声响扩大了千百倍,传进隋月明的耳朵。

她甚至觉得段宵点的不是木头桌子,而是她的脑袋瓜子。

“前些日子吵得沸沸扬扬的隋家贪污案?”

有人推开门,出声打断隋月明和段宵之间的沉寂。

来人穿着青衫,身披狐袄,脚踩鹿皮靴子,有着书生气。

“老大,那案子似乎过了你的手吧,但我记得最后好像被王家那个废物儿子接过去管了?”

闻言,隋月明猛地朝书生望去,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

她好像认出眼前是何人了。

那些只听过一遍的关于眼前人的风光伟绩突然活络,在她脑海里翻涌。

于是隋月明试探着开口:“莫非您是,大理寺少卿段宵段大人?”

段宵,寒门入仕,身无依仗。

他本只是个陪考,却靠一篇《理正义》的骈文误打误撞入了皇帝法眼,后被送进大理寺。

谁料短短三年,段宵一跃成为大凉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如今已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冷面判官”。

隋月明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湮灭,变得黯淡。

她怎么能保证段宵就会信她的话,信隋家清清白白,然后饶她一命呢?

可隋月明真的不想放弃这好不容易抓来的能让她活命的机会。

而且听那书生的意思,隋家的案子好像被段宵的对头接手了。

或许呢。

她又磕了磕头:

“段大人,京城所有人都称您是包青天转世,倘若我说隋家无罪,你可信?”

段宵并没有立即出声,只是他点在桌上的手顿住了,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两道打探的,将信将疑的目光落在齐月明微微垂首的身上。

段宵在权衡。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只是话语不留半点情面:

“我听过很多人在我面前叫冤,他们总有数不清的理由陈述自己的无辜,无知,无害。”

“那你呢,证明隋家无罪的理由,又是什么?”

哒。玉扳指被摘下,放在桌上的声音如敲钟,一声把隋月明定住。

“……”

没有。确实没有。

她穿越的匆忙,对隋家关系网一知半解,有用的信息少得可怜。

况且隋月明自己都不知道隋老爷是清官还是佞臣。

但隋月明不想流放,更不想死,而且她还没抓到杀了隋巧巧的凶手。

巧巧是她和这个世界建立的第一个情感链接。抛开自己的生死存亡,隋月明还想替她复仇。

现在既能让她自救,又能助她复仇的,只有段宵。

“段大人,”半真半假的话从隋月明嘴里滚出来,“隋家账本用了特质的笔墨,在特殊光线下会显出家父的批注。”

“当初搜查出来的账本我都看过,并没有批注,一定是有人伪造假账本,用来栽赃陷害!”

段宵带着凉意的目光碾了过来,他突然勾唇一笑:

“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随大人您,只要能找到那账本。”隋月明快速接上他的话,“我爹清清白白,不该含冤而死,大理寺为守人间正义而设,还求大人明鉴!”

“若大人不愿费心去查,我也请大人留我一命,我对大人而言有用,无论是狼女还是其他案子,我都能帮到大人。”

她掷地有声,带着孤注一掷的勇。

段宵轻呵,起身慢慢从台阶上一步一步下来。每一步都像走在隋月明的心尖尖上。

很快,官靴停在她的身前,泛着银光的外袍微微摆动,流光溢彩,如同有活物在银丝间游走。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人紧握着猛地抬起来——段宵的指关节抵在她脆弱的喉骨上,刮蹭感让隋月明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

她知道段宵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迅速卸掉她的下巴。

一时间心跳如雷,隋月明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快被震破了。

段宵低下头,逼近隋月明灼热的呼吸几乎快点燃隋月明的神经,半晌后,他轻声问道:

“你凭什么认定自己有用?值得本官冒着砍头的风险留下你?”

段宵手劲很重,眼却弯起,似笑非笑,但笑又不达眼底:

“凭你那点画人的小伎俩?你可知只要本官一声令下,大凉所有的画师都能赶来,替本官画出那贼子。”

“不止那人,”隋月明已经无所顾忌了,反正现在伸头一刀退后也是一刀,“天下所有人只要过我眼睛一次,我都画得出来。”

这是她的天赋,也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前世,虽然隋月明对外宣称自己是插画师,靠儿童绘本养家,但其实她是个光荣的公务员。

一名持证上岗、常年驻扎警局的特聘画像师。

隋月明避开他拷问的打量:“若大人留我,我们一起破局,若大人不留我,自己去查,保不齐还有多少无辜者死于这贼人。”

“多耽误一秒,就有多害死一个人的风险。”

“大人,三思。”

“……你在威胁我?”段宵起了兴致。

“不是威胁,”隋月明的声音闷闷的,“是请求,求大人给我一个替妹妹复仇,替隋家鸣冤的机会。”

良久的沉默。

冷汗从隋月明的额头大滴大滴滚落,砸在地板上。

她不敢抬头确认段宵的表情。

但没过多久,段宵突然笑了,他伸出手招呼身边的人:“李春源,把人带进来。”

书生点点头,一拍手,门外陆陆续续走进来十五个带着面纱的年轻姑娘。

一时间浓郁的胭脂香挤满整间屋子,姑娘们叽叽喳喳排开,每个人都在说笑。

她们的动作夸张,但纱巾却像被焊死在脸上一样纹丝不动,只印出模模糊糊一点眉眼。

“不是说只要过你眼睛就能画出来全脸吗?”李春源环抱双臂,幸灾乐祸道:“咱们这儿有十五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隋姑娘,请吧。”

段宵伸手递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

隋月明没有半秒耽搁,她快速扫过每个姑娘的脸。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看清楚再画。”段宵倒也没想太为难她。

画虎画皮难画骨,他知道看脸画像千百年来都是难事。

但是隋月明顺手撩起耳后垂落的一丝碎发,她习惯性将炭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在宣纸上落下第一个点。

“不用。”她起笔勾勒出头骨形状,转头对着段宵璨然一笑,自信道,“足够了。”

虽然人数众多,味道和噪音也在干扰她思考,但幸好古代的面纱都轻飘飘的。

在这阴风阵阵的审讯室里反倒被吹贴服在脸上,替隋月明先一步画出女人们的轮廓和神情。

唰唰唰。房间内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只剩她埋头苦画,笔尖触纸的声音。

“画骨定像一般需要36个点位,按理来说只要掌握这些特殊点位,就能三岁画老,捕影抓型。”

“但我只要8个点位就够用来画像了。”

她从前画过数万张嫌疑人的图像,以此拯救过数万个受害者以及他们的家庭。

真相不会说谎,经验不会遗忘。

画像既是上天给她点过最大的金手指,也是她上辈子日复一日伏案工作积累的回馈。

“成了。”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笑着放下笔,把宣纸举给段宵看。

只见十五个姑娘跃然纸上,神态活泼,细节入微,连眼尾小痣都清晰可见。

“你瞧瞧,肯定都对得上。”

段宵拿起她的画,手指摩挲过十五张人脸。

“把面纱解下来。”

姑娘们得了指令,把面纱摘下来的同时贴着墙角依次排开。

段宵只看了前三个人就确信隋月明的确有真本事,他唇角翘起,不明显的笑意终于有了几分真情实感。

“不错。”

听到这声不错,隋月明如释重负,她从僵硬中骤然放松一下,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被冷汗打湿透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看见隋月明陡然明亮的眼睛,段宵颔首道:“稍后让春源给你换身衣裳。”

“得嘞。”李春源推开审讯室铁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大风肆无忌惮闯了进来,段宵一时不慎,那张记下十五张脸的宣纸就从手中脱落,被风卷着高高卷起。

最后飘飘悠悠落在了某位姑娘的脚边。

女子捡起宣纸看了一眼,顺手递给了离她最近的隋月明。

“谢了啊,”隋月明下意识抬眼,突然顿住,扫过女子的脸,如遭雷劈般僵直了,“你?”

她一把抓住了那姑娘的手,目光如炬: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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