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棋离开刘府时，下起了小雪。

沈钦钦与谢府两个下人挤在车座上，冻得瑟瑟发抖。

与沈钦钦隔着车夫的丫鬟桃红是刘芙陪嫁丫鬟，忠心耿耿，从上车后便拿看仇人的目光刺沈钦钦。

沈钦钦只当不知道，垂眸思考入谢府后的计划。

原本将账本放回原处后她便打算找借口离开，却得知自己被送给了谢棋，想到文竹说要找到谢府犯罪的证据可以从刘芙下手，她觉得可以一试。

经过观察，刘芙很是厌恶谢棋讨女人，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达谢府。

刘芙虽然不愿，却也不敢在谢棋面前表达不难，违心地对沈钦钦笑道：“以后便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我让桃红带你去房间，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我说。”

沈钦钦故作紧张地低头道谢，始终没有抬头，一副不安的模样。

谢棋倪了她一眼，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笑，并没有插话的意思。

桃红收到自家二奶奶的眼神示意，客气地请沈钦钦跟她走，两人很快从主子眼前消失。

桃红这才变了脸，阴阳怪气道：“二爷喜欢新鲜事物，谢府后院的妾室来来去去，但总是不缺的，心如姑娘住进去后必然不会孤单。”

她是说，谢府后院的女人多的是，谢二爷喜新厌旧，本意是告诉沈钦钦她不会有好下场，既是警告，又能给她添堵。

不料沈钦钦一改之前胆小懦弱的模样，哭丧着脸，语气真诚道：“桃红姐姐，你能不能跟二奶奶说说，我是有婚约的人，不能伺候二爷的。”

桃红冷笑：“早干嘛去了，进了谢府再说这些，以为就能得到怜悯么？”

沈钦钦眨了眨眼，眼泪夺眶而出，“我说了的，可大夫人说我长得像谁，她拦不住。”

桃红眼皮一跳，连忙追问，“你像谁？”

沈钦钦茫然摇头，随即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确定道：“那晚给二爷送汤，二爷好像唤我了一句襄儿。”

只见桃红脸色一变，看她的目光越发愤怒，还多了几分忌惮。

沈钦钦尤若未觉，问道：“桃红姐姐，襄儿是二爷喜欢的女子么？她不在了吗，否则二爷为何……”

桃红嗤笑一声，打断她的话，斥责道：“那位可不是旁人能比的，奴婢劝沈姑娘一句，您若想过好日子，可千万别在二爷面前打听此事。”

接下来桃红再不肯透露什么，将沈钦钦带到住处后便急匆匆离开，显然藏着心事。

＊

谢棋商务繁忙，连午饭都没吃便出了府，并未跟刘芙打招呼说什么时辰回来。

打谢棋出府，二房主院便开始响起阵阵摔打声，伴随着刘芙的骂声。

“贱人！”

“人家都嫁人了他还念念不忘，都是贱人！”

“我还道娘为何让那贱蹄子送汤，说什么阻止不了，分明是娘故意寻来那模样的小蹄子，拿我当傻子呢。”

“哪有娘上赶子给姑爷送人的，呵，哈哈，我就是个笑话！”

“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哈哈，都小看我是吧，好，好的很！”

桃红眼看着主子双目充血，隐有疯魔之相，壮着胆子开口劝慰。

“二奶奶，如今最主要的是帮二爷拿到家主之位，待您成了谢府当家主母，后院的女人还不是随您拿捏？”

刘芙又摔碎一只花瓶，笑容变得阴狠，“主母又如何？不被丈夫看中的主母，连妾室都不如！”

“二奶奶……”

“住嘴！”刘芙猛地盯向桃红，眼中带着杀气，“你若当我是主子，就少说让我烦心的话。”

桃红被主子的眼神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一脸惨白，哆哆嗦嗦道：“奴婢的主子只您一人，主子要做什么，奴婢万死不辞！”

刘芙这才收回杀人般的目光，踢开碎瓷片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情绪忽然平静下来。

“你从小跟着我，嫁人生子后又回到我身边，自是旁人比不得的，你也清楚，咱们主仆一荣俱荣。”

桃红身子抖了抖，有种被人扼住咽喉的窒息感，趴在地上不敢吭声。

“有件事需要你去做，若能做好，以后这谢府便是我们当家做主……”

桃红听着主子吩咐，最后猛地抬起头，眼里盛满恐惧。

……

谢棋回府时已经入夜，同往常一样没有去主院的意思，直奔妾室聚集的偏院。

路上遇见几个消息灵通的丫鬟欲引谢棋去自家姨娘屋里，被他一一拒绝，最后停在香兰院。

这院子是两个月前林姨娘入府时才收拾出来的，如今多了个沈钦钦也才两位主子，很是清净。

伺候林姨娘的丫鬟小青正在院里拣药材，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对门屋，意图观察新来的这位是什么情况。

余光看到门口进人，扭头看去，顿时眼睛一亮，放下簸箕擦着手迎过去。

“二爷这么晚回来还没用饭吧，姨娘亲手熬了药粥，最是养身，二爷可要用些？”

谢棋闻言并未答复，目光划过对面的屋子，显然不是奔着林姨娘来的。

小青忙小声道：“沈姑娘身子不适，说是白日受了寒，连晚饭都没吃，方才林姨娘差奴婢给送了些药粥过去，沈姑娘勉强用了些，恐怕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谢二爷性子一向不算好的，对后院的女人从无耐心，对待那些个耍心机用手段争宠的，心情好时陪着玩玩，但更多是疲于应对，果断处置发卖。

此时得知沈钦钦入府第一日便称病，却只是挑了挑眉，面上不见丝毫恼怒，也没有追究真假。

而是朝小青点了下头，“林姨娘手艺不错，很合胃口。”说完抬脚往林姨娘屋里走去。

小青立马眉开眼笑，转身去小厨房拿粥。

香兰院是偏院当中少有的带小厨房的院子，她就说林姨娘很得二爷喜欢。

若是能生个一男半女的，还愁将来会被二爷腻了赶出府么？

虽不知其他妾室为何无一人生育，但正当二奶奶是生了的，说明二爷身体没问题，而林姨娘懂岐黄之术，轻易不会被人算计，只要留住二爷，有孩子是早晚的事。

小青怀揣着对未来的幻想，喜滋滋地端着碗进屋，发现屋内气氛融洽，更是高兴。

“我们姨娘整日盼着二爷来呢，每晚都会准备药膳温着。”

“小青。”林姨娘瞪向小青，嫌她多嘴，接着美眸转向谢二爷，温柔款款，“二爷身边尽是尽心之人，还会缺这一口不成？莫要说些惹人发笑的话。”

谢棋唇角微扬，并未接话，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接着端起碗很快用尽，放下碗后才看向林姨娘，笑问：“谁要笑话你？”

谢二爷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他这样痛快喝完一碗粥，必是喜欢的，谢府之内自然无人敢笑话林姨娘的手艺。

林姨娘被打趣，红了脸。

小青立马收拾碗筷离开屋子。

这晚，林姨娘的屋子很晚才熄灯，直教候在门外的小青乐开了花，觉得好日子快来了。

不料天还未亮时，房门被猛地拉开，谢棋披着外衣走出来，脸色黑如锅底。

“来人，请大夫！”

屋内，林姨娘一脸痛苦的蜷缩着，身下一片血迹，很是骇人。

天亮后，整个谢府都知道林姨娘小产了。

刘芙身为正妻，早在有人去请大夫时便得到消息起了床，一直在香兰院陪着，脸色比谢棋还难看。

谢棋若有所觉，冷笑道：“你倒是深得刘家大奶奶真传。”会装的很。

刘芙眸光微闪，当即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一般，指着谢棋鼻子骂道：“你什么意思，连她自己都不知有了孩子，难道我有火眼金睛不成？”

不等他说话，刘芙忽然问张大夫，“张大夫，你来说，林姨娘小产到底是谁的错？”

张大夫瞅瞅谢棋，又看看刘芙，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刘芙冷笑一声，“谢二爷倒是不敢承认自己孟浪。”

她这样说，是半点面子也没给他留。

谢棋脸色一沉，眼底冷意如凝成实质。

张大夫察觉气氛不对，生怕自己被波及，低声道：“这屋味道有些不对，或许不是二爷……”

谢棋垂眸，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明白，如今被人算计又被捅破，再想隐瞒也不行了，于是点头准许张大夫查验。

经过确认，是香炉里加了催，情的药物，而下药却不是刘芙，而是小青。

“二爷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林姨娘有，有了。”

林姨娘自己懂得岐黄之术，怎会不知自己怀孕？更不会瞒着小青。

小青只觉里头大有蹊跷，却无从辩驳，因为药确实是她为了让林姨娘怀孕而下的，可这药却造成林姨娘小产。

刘芙面露讥讽，“二爷可还觉得是我害她？”

谢棋冷着脸下命处死了小青。

刘芙却没打算将此事就此接过去，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冷，“二爷是不是觉得，之前后院妾室从未有人怀孕，是我所为？”

谢棋皱眉，忽闻“咚”的一声，只见张大夫跌倒在地，脸上满是慌张。

谢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盯着刘芙发问，“不然呢？”

“呵，哈哈。”刘芙仰天大笑两声，随后笑声猛地收住，冷漠地看向张大夫，“你将两年前与我说过的话，当着二爷的面再说一遍。”

桃红默默地将所有下人带出屋子，屋内只剩下两位主子和张大夫，以及尚处于昏迷的林姨娘。

张大夫在两人的逼视中，哆哆嗦嗦开口，“二爷之前身受重伤，除了外伤，还，还中了毒，以后难有子，子嗣。”

谢棋一怔，想起两年前自己受伤的原因，心霎时间凉了。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门外又想起小厮着急的声音。

“二爷，出事了！”

说话的是谢棋心腹，听他的语气必然是出大事了，谢棋直接开门出去。

主仆二人走到一边，小厮低声且焦急道：“大爷死了。”

谢棋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