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归宁之日。
宋若桐与吴元聪一早用过饭,提了礼物,坐上马车,往下井村而去。
宋家人早早就候着了,这是宋若桐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家里人定要好生招待女儿和姑爷。
宋修濂也在。他本打算初八日前往新的书院读书求学,听说三姐初九日回门,便改了主意,换明日动身了。
他杀了鸡,拔了鸡毛,刚洗了手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三姐三姐夫来了。
姐夫手里提了一堆东西,他赶紧过来接下,话还没说,姐夫又转身跑到马车上拿别的东西。
宋修濂看着摆了一屋子大包小包的回门礼,不禁喟叹,不愧是有钱人,回礼都这么丰厚。
回礼有鸡鸭鱼各种活物,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零食,以及给家人穿用的衣物。宝儿柱儿都在家里,小孩子一看到吃的就屁颠颠馋上去,宋若桐笑笑,领着他们洗手吃东西去了。
吴元聪茶水都未得及喝一口,拽了宋修濂到另外一个屋里,宋修濂不明所以,“姐夫,你可是有什么话与我说?”
吴元聪笑笑,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也没什么话,这不明日你就要外出读书了吗?姐夫也不知送你些什么好,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算是姐夫的一点心意。去了那边,或买些书本,或买些其它用品,出门在外,不要屈着了自己才是。”
不待他递过来,宋修濂已推了回去,“不,姐夫,盘缠生活费用家里人已替我备好,我暂不需要这些,你快些收回去,我可不能再收你礼了。”
筵请那日吴元聪给了他一匣子银两,他至今都未能还回去,如今怎好再收人家的礼。
可吴元聪不依,硬是要塞给他。最后实在是没法了,宋修濂一急,道:“你若不收回去,我便不认你这个姐夫了。”
吴元聪一怔,后又一笑,在他身上拍了一下,“你小子不要便不要,怎地说出这般决绝的话。好,我收回,不送你就是了。”
他这个弟弟能力强,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他往后的事业还要靠他这小舅子呢,怎能因此小事决裂了二人关系。
吴元聪笑笑,揽过宋修濂的肩,与他一道出了屋门。
恰巧宋若桐给两个小家伙分吃完了水果,这会儿洗了手准备厨下做饭去。宋母拦下她,“小桐,你回屋里坐着,厨房的活儿你大姐来做就行。”
宋若桐挡下母亲的手,笑道:“娘,我这才出嫁几天,您真就把我当外人了。”
宋母道:“你这丫头,娘什么时候当你是外人了,娘是怕乱了礼数,哪有女儿回门还下厨做活的,不成体统。”
她推了宋若桐往屋里去,却被宋若桐反推进屋,“娘,一家人什么礼数不礼数,您在屋里坐着,我找大姐有话说。”说完,不顾宋母的反对,穿好围裙厨下去了。
午间,一盘盘丰盛的菜肴端上饭桌,鸡鸭鱼肉,荤菜素菜,汤类豆制类,品类齐全,应有尽有。
柱儿看的直淌口水,伸手就朝一条鸡腿抓过去,宋若萍拿筷子在他手背重重一敲:“没规矩,大人还没动筷子,你怎可伸手乱抓。”
兴许是被打疼了,柱儿哇的一声哭出来,顿时,饭桌上一片哭嚎。
吴元聪赶紧夹了一个鸡腿给柱儿,哄劝说:“柱儿不哭了,来,姨夫给你夹肉肉。”
肉吃到嘴里了,柱儿方止住哭声。
宋修濂拿了酒来,给自己与姐夫斟上,明日他便要离家外出读书,家里之事还得委托姐夫照料。
吴元聪何其聪明,怎能不知他心中所牵之挂,啜了一口小酒,而后拍着胸脯保证道:“弟弟放心去便是,家里之事你甭操心,娘、姐姐、两个孩子,我吴元聪都会一并照顾周全。”
宋修濂敬他:“那便多谢姐夫了,家中有什么要紧事,姐夫切记书信与我。姐夫照顾我宋家之恩,待日后我取得功名,谋得官职,必定双倍报还。”
吴元聪推笑道:“弟弟言重了,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照顾她们情责所在,何来要你报答一说。来,喝酒。”推杯换盏,交心置腹,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午饭结束后,一家人又坐在一起闲絮,直到天色暗沉下来,吴元聪不得不起身带宋若桐离去。
宋若桐依依不舍作别家人,转身上了马车。马车在薄暮的银灰下,疾疾而行。
两道泪水爬过脸庞,落在深秋的萧瑟里,吴元聪搂过她,将她揽入怀里。
*
自嫁入吴家后,宋若桐一直遵循母亲的教诲,家里之事一切以公婆为主。她事事做的妥帖,只是偶尔那么几次,早上起床时被吴元聪拉着闹腾一番,从屋里出来时,太阳已爬了老高。
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次数多了,吴母面上已然不悦。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哪家的媳妇像她这样,怕不是娶了个祖宗。”吴母站在檐下,阴阳怪气地说。
吴老爹恰巧经过,替屋里二人辩解:“年轻人嘛,夜里闹腾厉害,早上爬不起来也在情理之中,你有什么好指责的,你年轻时候不也这样?”
吴母瞪他一眼,道:“我年轻时候可不敢这样,我那婆婆强势,我要是这样,还不早得给骂死。”
吴老爹摆摆手:“得得得,快走吧,你这样站在人门下,让人怎么好意思出来。”
吴母道:“她有什么不好意思,她要觉着不好意思,就不会这么晚了还不起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宋若桐从里面走出来,面含娇羞,低低唤了声:“爹,娘。”
公婆说的话,她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都怪元聪,她本来已经穿好衣服要出门,却被他一把扣住,拉着她又折腾一番,这才给婆婆留了话柄,少不得又是一顿奚落。
可尚未等得婆婆开口,吴元聪已穿好衣服从屋里出来。他要小桐先去梳洗,而后笑嘻嘻来到他娘跟前,“娘,大清早的您跑到我们门下做什么。”
吴母没有好脸色,指指天上:“哪里还是大清早,都日上三竿晒屁股了,你一天天跟那丫头厮混,店里的生意都不顾了,你说,你这都几天没去店里了。”
母亲的数落,吴元聪一一受过,他依旧笑嘻嘻道:“母亲教训的是,孩儿都记下了,再不白日厮混,我这就去店里挣生意去。”
临了他又不忘添一句,“娘,您可别为难小桐,一切都是孩儿的意思,不关她事,您不为难她啊?”
吴元聪一边嘱托他娘,一边往外跑。
“哎,元聪,你还没用饭呢!”吴母在后边喊。
吴元聪的声音隔着空气传来:“娘,不用了,我回店里用。”
院子里只剩下吴母吴老爹二人时,吴老爹还不忘揶揄:“看到没,你儿子把那媳妇当宝贝似的,你还要奚落人家,你儿子第一个不同意。”
吴母面露愠色,没好气道:“你爷俩个个向着那丫头,敢情是我让她受了委屈还是咋地,你们倒是扪心叩问,自打她进了吴家门,我可曾说过她一句重话。”
二人争执的声音传入正在房里洗漱的宋若桐耳里,宋若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待会儿她得亲自向婆婆说些好话,不能让家人为她伤了和气。
早间饭桌上,一家人各吃各的,各怀心事,谁也不言语。
宋若桐见婆婆面色不大好,知她还在为早上的事置气,遂递了个饼子到婆婆碗里,“娘,您为这个家费心了,您辛苦,您多吃些。我初来乍到,不明事理,若是哪里做错了,还请娘多担待,我以后改过,再不惹娘伤气。”
她态度良好,吴母听得顺心顺气,扒拉下碗里那块饼子,说道:“快吃饭吧,我也不是那小心眼之人,跟你置什么气。”
谁知她这边刚缓和下来,她丈夫那边倒给她蹭了起来。
“你还不小心眼,我看就你一天天事多,不是愁这个,就是怨那个,就没一天安生过。”
几句话顿时惹吴母着了气,她筷子往桌上一放,与丈夫对峙:“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我哪里一天天事多了,媳妇晚起了,我私下说两句都不行吗?儿子一天天跟媳妇厮混在家不去店里,我说他一句怎么了?你一天天尽跟我唱反调,合着我好欺负,你们都上来踹我两脚不是。”
吴老爹呵斥一声:“吃饭就吃饭,你又噼里啪啦一通乱放做甚,还不快坐下,不嫌丢人。”
吴母反驳:“这里又没外人,丢什么人。”
他二人一言不合又在饭桌上起了争执,吴老爹不想与她纠缠下去,索性摔下碗,拍屁股走人。
这时,倩倩碗里的饭也扒拉完了,终于得空,她也要说两句:“娘,爹说的没错,就是您事多,好了,我吃饱了,我走了。”
小姑娘来去如风,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吴母被这父女俩气的不轻,哪里还吃得下饭,气都给气饱了。
偏偏这时候宋若桐不识眼,要往气头上撞。
“娘,您别生气,您先消会儿气。”
吴母瞅她一眼,想起这么多烂事皆是因她而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说道:“你少假心假意,若不是因为你,我们家也不会一堆鸡毛蒜皮。”说完,摔下碗筷,拉开凳子,愤愤然走了。
徒留宋若桐一人在那里,不知何缘故,不知何意。母亲说的没错,她这婆婆确实不对付。
她想,她遇上了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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