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黑风寨的匪众自知不敌，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投向远方。而富甲一方、商贾云集的姑苏，自然就成了他们眼中的“肥肉”。

可姑苏城防森严，他们无从下手，只得在外围山林间隐匿蹲守。一连十几日毫无所获，就在他们心灰意冷，打算换个地方碰碰运气时，竟意外撞见了顾青云这三个看似文弱的书生。

原以为是没什么油水的寻常过客，没曾想，竟是三只“大肥羊”。

黑豹子本打算杀人越货，速战速决，可那书生的一番言语竟让他改了主意，这三个书生气度不凡，一看就出身富户，若让家里送钱赎人，岂不比他们身上那点散碎银两值钱得多？也好叫弟兄们这十几日的苦守不算白费。

殊不知，他绑回去的并非肉票，而是一道催命符啊。

*

寒山书院学子被掳的消息传回，宁王震怒，亲自下令查办。姑苏守备军自然不敢怠慢，当即派出精兵强将入山追剿。

另一头，卢湛河接到快马传书，也立即命金陵都尉发兵，配合围剿虎跳山。

此时的黑风寨，还沉浸在即将发财的美梦中，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浑然不觉。而最先被这阵仗惊动的，却是附近势力最大的野狼寨。

虎跳山脚下忽然聚集了这么多官兵，动静不小，自然瞒不过野狼寨布下的眼线。

“大当家的，是黑风寨那帮不长眼的东西惹的祸。”探子很快就把前因后果查了个明白，“也不知他们绑了哪家的贵公子，竟惊动了这么多兵马，连金陵那边都派了人过来。”

任谁也难以想象，眼前这个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竟是野狼寨那位声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当家。

凌野今年才满十八，身形精瘦却矫健异常，肩背线条流畅利落，宛若蓄势待发的猎豹。他常年在山野间奔走，晒出一身漂亮的小麦色肌肤。眉骨高挺，眼尾微挑，一双瞳色偏浅的眸子如琥珀般澄冽，盯人时似狼目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叫人无所遁形。可笑起来时，嘴角又会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野性中透出几分少年独有的顽劣，反差极大。

他的左肩胛骨上，一道狰狞刀疤蜿蜒盘踞，那是当年叛乱的二当家留下的，几乎夺去他半条命。他却浑不在意，反以为荣，戏称这道疤为“狼印”。

原来，这凌野自幼便是孤儿，是被老寨主从狼群口中捡回来的。老寨主觉他与狼有缘，便带回山寨，收作义子，抚养长大。

老寨主原是山下老实本分的农户，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被逼上山落草，因而立下规矩，不得骚扰周边山民。这条规矩虽保全了山寨名声，却也断了不少财路，寨中不少人早有怨言：既做了山匪，还讲什么仁义道德？

凌野十四岁那年，老寨主被早有异心的二当家所害，他也身负重伤，侥幸逃入深山。

众人都以为这身受重伤的半大孩子，只身陷落山野，自然是必死无疑。

谁知两年后，他竟又杀了回来，亲手斩了篡位的二当家，自立为新寨主。

别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悍勇异常，继位后不过一年，便将周边大小山寨打了个遍，野狼寨也一跃成了虎跳山说一不二的龙头。

凌野执掌大权后，不仅重立老寨主的规矩，更将这条铁律推行至周遭所有山寨：山匪可以劫道，但不得随意杀人，更不准动山下百姓分毫。

也不知道这黑风寨到底是听话还是胆大。说他们听话，他们倒也真的没有打劫附近山民，可说他们胆大，也没冤枉了他们，他们竟敢胆大包天跑去姑苏，还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能同时惊动姑苏和金陵两地守备军，那两张肉票来历定然不凡。黑风寨自己作死，死不足惜，可若牵连到野狼寨和附近其他安分守己的寨子，那就是罪该万死！

“哥，你看好寨子，我带弟兄们去去就回。”凌野对着身后的凌凡叮嘱一声，随即眸中寒光一闪，冷笑几声，当即抄起他那柄环首刀，沉声喝道：“弟兄们，随老子去黑风寨走一趟，收拾烂摊子！”

他带着野狼寨的精锐，一路疾行，如狼群出猎，直扑黑风寨。

*

顾凌云与顾青云被囚在昏暗窄小的木屋中，已不知过去了多久。二人手足被缚，这两日来除了几口稀薄的米粥与清水，再无人理会。虽不至立刻丧命，但浑身乏力，连站起来都成奢望。

顾凌云靠坐在墙角，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却阴沉如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地闪过许多画面，三叔顾明轩若是得知消息，想必笑得会很得意吧？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顾家家主之位收入囊中。

他又想起母亲卢氏，她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若得知他身陷囹圄，该是何等伤心欲绝……

幸好还有表兄在，一定会照顾好母亲。

顾凌云又忍不住想起了卢令仪，他们青梅竹马，自幼定下婚约，若非卢家与顾家接连遭难，他们早该拜堂成亲。若他真死在这里，令仪便要成了望门寡，这让他如何心安？

思绪如潮水般汹涌，愧疚、愤怒、不甘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苍白的脸色和失焦的眼神没有逃过顾青云的眼睛。顾青云微微蹙眉，担心顾凌云在救援到来之前反而先垮了意志。

“怎么，这就撑不住了？”顾青云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故意带着几分讥诮，“顾家大少爷不是向来最沉得住气么？”

顾凌云抬眼望去，见顾青云虽同样狼狈，眼中却仍带着一股清泠的锐意。若是往日，他定要反唇相讥，但此刻却连争执的力气都没有。

“你省些力气吧。”顾凌云闭上眼，声音低沉。

顾青云却没有听话，轻笑一声，说了一句让他更加心烦意乱的话：“你说，万一我们俩都死在这，顾家这一脉，是不是就断了？”

“闭嘴！”顾凌云目光骤然冷冽，尾音里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顾青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内心的波动。

他忽然意识到，顾凌云或许并不怕死，但他如今是顾家家主，是顾明舟倾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他的肩上，背负着远比顾青云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更沉重的担子。

顾青云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严肃地看向顾凌云：“云笙兄一定会设法救我们，院长和舅舅绝不会坐视不理。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万一这些亡命徒改变了主意……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顾凌云终于转过头，认真地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待会儿我们设法把看守引进来，”顾青云压低声音，思路清晰，“你假装突发急病，骗他给你松绑。然后，我们找机会逃出去。”

顾凌云目光复杂地闪烁片刻，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深吸一口气，最终沉重地点了头。

生死关头，素有隔阂的俩兄弟，竟意外默契起来。

顾凌云突然身体一软，倒地不起，顾青云立刻朝门外惊慌大喊：“快来人！我哥快不行了！”

看守闻声推门而入，见顾凌云面色惨白、昏迷不醒，顿时慌了神。肉票若死了，他们可就拿不到赎金了！

顾青云一脸急切，格外入戏：“我哥自幼体弱，定是旧疾复发！你快把他绳子解开，让他喘口气！”

见看守还在犹豫，顾青云继续道：“你怕什么？！他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今更是只剩半条命，还能跑了不成？”

看守见顾凌云确实气息微弱，心想有理，便弯腰替他解开了绳索。

顾青云嘴里还在催促：“快，快去取些水来喂他！”

看守探了探顾凌云的气息，见他确实气息奄奄，不似作伪，便骂骂咧咧地转身准备去取水。

就在他背过身的一刹那，原本瘫软在地的顾凌云猛地睁开双眼！他用尽全身力气，双腿奋力一扫，狠狠踹向对方的膝窝！

那看守猝不及防，下盘受袭，痛呼一声，重心不稳地向前踉跄跪倒。

顾青云见状，虽双手被缚，却也立刻合身扑上，用头肩死死顶住看守的后背，将其牢牢压在地上。

兄弟俩的目光于空中倏然交汇，没有言语，却有着惊人的默契。

看守挣扎着想要呼救，顾凌云已经迅速抽出看守腰间别着的短刀，毫不犹豫地架在了对方的咽喉之上。

“别动！”顾凌云低声喝道，声音因虚弱而微喘，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冰冷的刀锋紧贴皮肤，死亡的威胁让看守瞬间僵直，不敢再妄动分毫。

顾凌云不敢耽搁，立刻用刚刚绑他的麻绳，先将看守双手捆住，又捞了一把干草，眼疾手快地塞进那人嘴里，堵住了即将出口的警报。

随即，他转身用短刀割断顾青云手腕上的绳索。

兄弟俩两人配合默契，迅速将还在挣扎的看守双手双脚都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啊啊啊危险危险危险[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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