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上了楼梯，抵达了第二层后，两人短暂地分别了。

分工很明确，非瑜去三楼主任办公室送病历本，翱飞去二楼医生办公室和护士站去探索剧情，顺便看看有没有其他员工。

三楼的灯光特别暗，尤其是从二楼走向三楼，这个暗感更强烈了，就像突然变天，乌云压顶，黑漆漆几大片，如果不是两边镶嵌着白灯，这里一定是伸手不见五指。

借着光源，非瑜看到了主任办公室的位置，主任办公室大门紧闭，与黑暗相融，门后似乎有一双眼睛，蛰伏于黑暗中，伺机而动，将人拉入黑暗的囚笼中。

哒哒哒——

脚步声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非瑜一步又一步走向大门，近似吵闹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被大门包裹住了，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不过，走到门前时，大门心灵感应般被打开了，里面的声音七嘴八舌地跳了出来，迎面撞上一位秃头老医生拿铁貔貅砸向俊美男人的头。

砰的一声，砸中了他的头盖骨。

俊美男人的额头上顿时出现一个血红的洞。

那男人穿着白大褂，眉眼锋利，鼻子高挺，薄唇薄面，眼角有一颗明显的泪痣，血红洞口在他额头上，显得他很可怜很脆弱。

非瑜觉得这个人跟刚才的许巍长得很像。只不过一个是柔和版，另外一个是锋利版。

“许毅，我警告你，不要放出他！”

带着细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冲着门吼着，面前有个桌子桌子上散乱着很多文件。

他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穿的是浅蓝衣护士大褂，正弯着身子写字，头发针刺般在头脑上炸开，写完之后，抬起头，一张放荡不羁的脸显露出来。

非瑜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谁了。

那人看到他，皱了皱眉，随后露出了一个笑。

“叔，这个人是谁？”曲傲侠傲然地昂着头，不怀好意地看着非瑜。

陈主任瞄了一眼，道:“是林医生。”他淡定地坐回位置，道:“小夏啊，你先出去，我跟林医生还有话说。”

曲傲侠点了点头，“行，叔，那我就走了。”

走到非瑜身旁时，曲傲侠轻蔑地看了一眼非瑜，有意地撞了一下非瑜，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里面只有非瑜和陈主任，两人维持的短暂寂静在光亮中酝酿着，一团沉重的风云拔地而起。

“林医生，我要的病历本呢。”

陈主任的声音听起来很重，重得喉咙上压了一座山，给人不透气的压抑之感，这是在逼问。

但在非瑜眼里，与其说是逼问，不如说他早就知道病历本不在他这。

这不就是副本给他一次炮灰英勇就义的机会。

“没有。”非瑜轻描淡写道。

砰的一声，陈主任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那桌子抖上三抖，简直快要散架，与地板接触的位置持续颤动着，声音之大，好似桌子在哭泣。

“林医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室内的环境突然诡谲起来，变换的光影不断在封闭的空间中穿梭，又往陈主任的位置聚集。

其他无光，只有人的脸面上有光，在这逼仄的气氛下，他愤懑的情绪被扩大了，但长得太过于滑稽，看上去有点狐假虎威的质感。

“那个病历本对于我们来说都很重要，你不知道吗！”

吓唬谁呢。

非瑜动都没动，眼都没跳一下。

“你是不是脑眼昏花，301病历本就在你桌上。”

主任懵逼了，脸上的光都变灰了，周围黑黢黢的影子如潮水般退了过去。

“什么？”

非瑜无语地看向桌子——在曲傲侠写过的文件下面，压着一角但还露出301三个数字的病历本。

空气安静了。

所有的光影都安静了。

陈主任意识到自己错怪了非瑜，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面对，像电脑装卡一样，卡了好几帧，等主机活过来了，才咳了一声。

此时聚焦的夸张光影就如潮水般退却，回归本源，还是那个光亮的办公室，像是没发生任何变化。

陈主任接过病历本，扶了扶眼镜，又睁了睁眼睛，可他跟看不清一样，将病历本伸过去伸过来，一会儿贴脸，一会儿伸长手臂。

又是近视又是远视，非瑜觉得自己刚才说的一点没错。

他就是老眼昏花。

“哦对，301病历本。”

陈主任斜着凑近看，这才看清了。他吸了吸鼻子，将病历本放了下去，自言自语道:“真是不像话，还跟我玩捉迷藏，还不是被我找到了。”

非瑜不懂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咳。”

陈主任又咳了一声，瞄了一眼非瑜，道:“你可以走了。”

“嗯。”非瑜转身而走，在他要关门的时候，他留意了一下陈主任，发现他正襟危坐，手里拿着笔在一张纸上写来写去，正常如常人。

而在关上门的那一刻，陈主任拿起了那个破旧的病历本，又开始贴脸伸手，老眼昏花，随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如愿的场景，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非瑜走下楼，刚到二楼，他就听到了吵闹声。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来这里，怎么，还在做你的白日梦？”

非瑜慢慢走近，看到了隐忍低头的翱飞和趾高气昂的曲傲侠。

“哦，你是跟那个新人一起来的。”曲傲侠嘲笑了一声，“不是，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亏你还是个十年的老人，没混到大副本就算了，居然还想靠着新人，还是一个刚进来的新人。”

“我没有。”翱飞倔强地反驳了一句，换来了曲傲侠的十句。

“没有个屁，翱飞，你是不是蠢到脑子坏掉了！你还没认清现实吗！像你这样没有天赋没有能力的人，根本不可能会有异能！”

“你看看，那些异能者，他们哪一个不是年少成名，天之骄子。你呢，快三十了，再过几年你都退休了！你能有个屁，说出来只会让人贻笑大方！”

曲傲侠步步紧逼，道:“就算你真有了，进了宇宙中心，也是垫底，只有被人嘲的份。”

“你别说了！”翱飞红着眼吼道。

“我凭什么不说，我这是让你看清事实！你别不领情！”

“我不需要！”翱飞快要忍不住眼泪，正要跑，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非瑜，一下子怔愣住了，脸上又有慌张之色。

“哦，你队友来了，快去吧，去抱你的大腿，看看你的队友能不能带你开发异能。”曲傲侠不依不饶补刀。

“不对，应该是逃，你最擅长逃了，别人说你两句你就要掉豆豆逃跑，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哪个灰姑娘，逃吧，说不定逃着逃着就真的找到白马王子进去了。”

翱飞整个人的身子都僵住了，身体从头到尾都红了个遍，看得出来他很难堪，并且想逃，但可能是因为曲傲侠最后一句话，硬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在证明他这次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而逃。

“翱飞，我有发现。”

非瑜打破了两人的僵持。

翱飞设想了很多情况，他想过非瑜可能会忽视，可能会关心，可能会嫌弃，但他没想到非瑜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化解他现在的难堪。

“哦，好。”翱飞走了过去。

“我们到那边去说。”非瑜指了指旁边的门。

翱飞点了点头，不哭了就往他指的方向去了。

看着两人一同离去的背影，曲傲侠切的一声，他才不稀罕跟两个废物一起共事。

非瑜和翱飞走进去的屋子是一个有隔离窗口的药室，隔离窗内摆放着很多药罐和针剂，隔离窗外是一张桌子和一个椅子，里面没有人。

“谢谢你，非瑜。”翱飞抹去眼泪。

非瑜:“我没做什么。”

翱飞低了低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愚蠢？”

非瑜记住了室内的东西，转过去道:“为什么？”

翱飞扣着手指，很是难为情，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说出心里话，“我觉得曲傲侠说的也对，开发异能靠的就是天赋，像我这种没天赋没能力的，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地球的认可。”

非瑜:“？”

翱飞自嘲地笑了笑，“我曾经以为只要有能力就好了，直到我跟一位半异能者一起情况过副本，我以为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你知道吗，他的才能根本配不上他的异能，在副本里，他什么事都不做，问他有什么看法他就说看命，他不想努力，就连垃圾都不是他找到的。”

“但是那一场他是唯一一个获得灵性值的员工。”

“我就看透了，真是跟那个半异能者说的一样，看命，命里有开发异能的天赋，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

非瑜皱了皱眉。

这种命运论听得让人觉得很荒谬，什么叫天赋，什么叫才能，如果地球保护中心真是这样，不看才能只看天赋的选拔机制，那什么保护地球，人人有责的誓言实在是太可笑了。

所有人的理想都是个笑话。

忽然间，非瑜想起一句话，“你要让地球看到你独立的价值。”

翱飞听到这句话，完全愣了。

“独立的价值？”

非瑜领悟到了其中的奥秘，道:“没错，独立，独一无二，而不是随大众，跟着大众的思想去有意获取异能。”

“你猜猜，为什么保护中心会根据每一个人的潜能去开发清理工具？那是因为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能力，获取异能无非就是极致开发自己的潜能。”

一语惊醒梦中人，翱飞从未想到这一点，他只觉得是为了方便，现在有人告诉他这是因为每一个人都独一无二，而保护中心需要的就是将这份独一无二开发到极致的人。

“从一进入副本，你就被旁的东西搅得心神不宁，连自己的潜能都忘记了。你不会每次清理垃圾的时候脑子里都想的是自己没天赋没能力？”

翱飞被说的脸都红了，他皮肤比较黑，红起脸来就像个沾灰的苹果。

“我希望你能投入任务，其他的杂事你可以在任务之外再去思考。”

非瑜不想将话说的这么难听，但像翱飞这种长期处于PUA的人，什么安慰的话都不顶用，他还是会内耗。

这样会很影响任务进度，他来这里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不是同其他人在这里纠结天赋和才能的事。

他也不会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许久，久到非瑜都想走了，翱飞突然笑了一下，道:“你刚才说有发现，发现了什么？”

非瑜松了一口气，直截了当道:“301病历本有问题。”

“我进去后，陈主任问了要病历本，我不想回答，我想的是如果他要做出什么事来，我就跑，然而在下一秒，我就看到301病历本莫名其妙出现在桌子上了。”

翱飞眼色震惊，“你这说的跟许巍说的一模一样！”

“许巍说301病历本是和一个病人一起凭空出现在医院里，那个病人的名字叫幻西。”

“起初他们以为幻西真的是病人，因为幻西有严重的自闭症和幻想症，属于一级精神重症患者，就把他安置到了301病房，悉心照顾，但后来他们发现幻西就是魔鬼。”

说到这里，翱飞低下了头，“我问到这里，他就来打断我了。”

这个他，不言而喻。

不过这点线索够了，至少他们现在得到了一个线索。

病历本和幻西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而这个关系或许就是破题的关键。

病历本被陈主任收着，现下青天白日，不好下手，但幻西是病人，他们是医生，医生有正当接触病人的理由。

“我们去301病房看看。”

翱飞摇了摇手，“不不不，幻西不在301病房，他在禁闭室。”

“禁闭室？”非瑜察觉出不对劲。

翱飞点头，“虽然许巍没告诉我幻西在哪，但他说过要去禁闭室见魔鬼，我想那个魔鬼就是幻西了。”

禁闭室三个字在非瑜脑中浮现，又如云烟般消失，逐渐形成一楼贴在告示栏上时的地图。

地图上几乎所有的位置都标了名字与记号，唯独301隔壁的房间没有确定的地名。

“许巍临走前，我注意了一下他走的位置，貌似是楼梯间。”

翱飞还在想是在楼上还是楼下，这边非瑜已经知道答案，大胆往楼上走了。

“你知道禁闭室在哪？”

非瑜脚步不停，“不知道。”

翱飞一愣，“不不知道？”

那为什么这么勇。

非瑜给出回答：“随便走一条，一条行不通就走第二条。”

这句话没毛病，饶是迟疑的翱飞也受到了他这句话的影响。

没错啊，一条走不通就走第二条。

副本有很多容错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