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源的暴力拆台显然出乎青灯意料。

她挣也挣不动，眼看着离村子越来越近，越发惊恐，想起昨夜经历的炼魂阵，禁不住地发起抖来。

李清源本也是威胁她，见她确实害怕，顿了顿，竟停了步子，偏过头，明知故问：“你抖什么？”

青灯是真害怕，也是真装可怜，她可怜兮兮地说：“仙人，你可怜可怜我，就让我走吧。”

李清源看不出她有几分真，但是她是装的可怜还是真可怜，倒是能看出来，他眯起眼睛打量片刻，见她有装的成分，果断放弃了“可怜可怜她”的选项，大步继续向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说：“你家在哪？”

青灯哪里知道现在自己是谁，家又在哪，她现在连自己具体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见青灯半天没说，李清源冷哼一声，道：“别装了，清水镇那夜众修士为了哄抢商女李青灯，死了个碧苍宗的弟子，惊动几大仙门，我早在事故发生之前就遗留了灵力，只要有人带走哪里任何一点东西，我都能探查到。”

“那一天，我翻遍了个整个清水镇……”他一手提着捆仙绳，一手变出那把伞骨，转过头看向青灯，道，“我竟然只在这把伞上找到我灵力的痕迹。”

“这把伞除了我的灵力，什么异常的东西也没有，明显是个凡人的东西。”

“修士混斗，凡人不可能参与？那么现场怎么会有凡人的东西，如果是之前或者之后遗留的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可若是那天留下来的……”他顿了顿，眼神锋利地紧盯着青灯，道，“你说，那个凡人该是谁？”

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唤道：“李、青、灯？”

青灯瞳孔紧缩。

娄子尘在一旁打断了李清源离奇到有些脱离逻辑的推理，道：“得了吧，你说这丫头是证人，我还信，你说她是李青灯怎么可能？”

“水云身隐匿清水镇那么多年，李青灯可能是个十岁出头的丫头吗？”

“而且，你怎么就觉得水云身之妻能是个凡人？现在修仙界关于李青灯的消息太少了，她只在雨夜里短暂出现过，留下一段意味不明的消息，但她既不能证明她是水云身之妻，更不能直接推断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或许，她是个浑水摸鱼的邪修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混账的邪修。”

“……但她身上有我的灵力，”李清源道，“我手里这把伞也有。”

“她，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至于这把伞，既然是遗留在清水镇，有你的灵力太正常了。”

娄子尘继续拆台：“你故意在清水镇留下灵力，恨不得霸占清水镇的所有，凡是在清水镇走动的人就算是带走一点土都能被你追到天涯海角。”

“有你的灵力，并不代表她们相关。”

娄子尘说的很对，什么逻辑不逻辑的，李清源追查李青灯全靠直觉。

李清源沉默许久，说：“我遗留在清水镇的灵力被人偷走了。”

娄子尘一愣，又听李清源解释道：“除了那把伞上微弱的灵力，整座清水镇，我都感觉不到我的灵力。”

“这把伞的主人带着我的灵力，跑了。”

娄子尘思考良久，缓缓道：“那你该追查这把伞的主人。”

“不过，我得告诉你，你不确定这把伞掉在那的时间，所以，你并不能确定，这把伞的主人就与那夜元霍的死有关系。”

李清源脸色一变。

娄子尘继续道：“至于这把伞和李青灯的关系，就更加牵强，如果李青灯是个凡人，她没有能力带走你的灵力，如果她是个修士，她又为什么要带走你的灵力？”

“说明这把伞和李青灯有关系太牵强。”

“仅凭着一把伞追查李青灯，不合理。”

李清源脸色一冷。

“最后，要证明拿走你灵力的人和经历元霍之死的人是一个人，很牵强。”

“你单凭灵力的痕迹找线索、找人，不合理。”

李清源脸色彻底沉下来了。

娄子尘见状，无奈道：“我只是说出了事实，师弟，你以前不是这么牵强附会的人。”

李清源知道娄子尘说的是对的，但他现在能抓到的唯一线索就是靠那点灵力痕迹带来的，他绝对不会放手的，是不是正确的，以后自然会证明，现在他要先把这个线索抓住才行。

在一旁听他们讨论的青灯终于明白他们行动的事由。

好消息是他们跟莫失这种邪修没有半点关系，多半是行事正派的名门弟子。

坏消息是他们跟青灯亲手酿成的惨案有关，并且此行就是来追查这件事的。

青灯更不能让他们确定，她跟那夜的事有关了，她快速冷静下来，先思考自己现在的身份，再思考之后如何应对的事。

其实确定自己现在的身份很简单，莫失家里基本上不会有外人进来，家里除了夏池和青灯不会有旁人，而她现在熟悉的装束，稚嫩的身体和年纪，都明确地指向了她现在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应该确确实实附身在了夏池身上。

娄子尘转眼看向她，问道：“清水镇那夜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谁杀了碧苍宗弟子元霍？”

青灯沉默许久，而后，抬起头，对上娄子尘那双审问的眼睛，坚定地说：“我不知道。”

娄子尘皱起眉，李清源死死抓着捆仙绳和伞骨，紧抿着唇，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青灯自顾自地说：“我只是想离开我娘，不小心撞见你们了，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再不跑，就会被我娘抓回去了。”

“你真不知道？”娄子尘问道。

“我不知道。”

娄子尘看着青灯现在那张稚嫩的脸和瘦弱的身体，垂下眼帘，沉思片刻，问：“你叫什么？”

青灯愣了愣，将“青灯”两个字咽回去，学着夏池平时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吐：“我叫，夏池，我是，这里的人。”

真的找错了。

娄子尘叹了口气，李清源死死皱着眉，还是不觉得自己找错了。

李清源虽然对青灯依然防备，但是娄子尘则对青灯明显放松了，他轻轻一扬手，解了青灯身上的捆仙绳，李清源虽然不满，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娄子尘温柔地抱起青灯，没让她滚到地上去，青灯诧异地坐在娄子尘怀里，听他问：“你为什么要离开你娘？”

青灯回：“我娘总是打我，骂我，她嫌我太笨了，前一阵儿，我惹她不高兴，她就打定主意要饿死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才想跑出去。”

娄子尘低头瞧着她，眼睛里闪着光，应该是在可怜她。

青灯感觉有点奇怪。

娄子尘将她放到地上，弯下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有家可回是件好事，我们还是要送你回去，但若是你真的不愿意留在那里，需要帮忙，可以找我们。”

青灯怔了怔。

娄子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摆了摆自己的袖子，示意青灯牵住他的衣袖然后带着她往回走。

李清源抱着剑，还是怀疑她的身份，警惕地看着她，好像她只要冒出一点可以说服娄子尘的异常就把她立即带走。

他目光锋利，而且毫不藏锋，让青灯觉得背后发凉，她怕这个古怪的家伙真看穿了她，于是便装作害怕地躲在娄子尘宽大的衣袖里，盖住自己的脑袋，坚决不肯跟李清源对视。

娄子尘看了看可怜的青灯，又看了看李清源，心道，小孩儿欺负小孩儿。

青灯也不是真怕李清源，她一路跟着他们走，心神逐渐安定下来，开始思考以后的事。

她现在是夏池，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去，所以，就算以夏池的身份逃出去，也会再一次回到那个可怕的炼魂阵里。

这一切的关键在解决莫失上。

必须杀了她。

青灯心里有了浓浓的杀意。

不杀了她，她就活不下去。

可是要怎么杀了她呢？

青灯攥着娄子尘的衣袖，借着薄薄的衣纱，看到了浸在阳光下的年轻修士。

他独立在寒冷的晚秋外，身上缠绕着平静的暖风，让人不自觉地就产生亲近和向往。

她在这个世界长到这么大，接触过明心阁那些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仙人，接触过水云身、莫失这种不择手段、草菅人命的，就是没接触过这么心软讲道理的修士。

当然一人千面，如果眼前的修士知道她就是李青灯，知道她就和那个碧苍宗弟子的死有关，不一定会这么温柔对待她，但是……

他的好，让她产生了犹疑。

逃离莫失是件麻烦事，她必须去做。

眼前两个人虽然是来追查她的，但是毕竟和莫失无关，又为人正派，是不是可以利用他们，杀了莫失呢？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她对修士们丑恶的嘴脸看的太多，修士们的力量又远胜于她，一个弄不好很可能把自己赔进去，于是只要纠结、犹疑。

纠结了一路，青灯总算跟着他们回了村庄。

天虽已大亮，但正是农闲时，大家都懒懒地待在屋子里取暖，或是搬个板凳聚在一起唠嗑。

青灯路过聚集的村民时，敏锐地感到了他们对这两位异乡人的忌惮和排斥。

村民可没对青灯这样过，表现反倒古怪的热情。

所以，这两位修士干了什么？

青灯陷入沉思。

正想着，她听到了村民的窃窃私语，好像提到了夏池的名字。

“夏池？”

“那是夏池吧。”

“怎么跟那两位仙人混在一起了？”

“哼，那傻子本来就傻里傻气的，跟谁混在一起也不奇怪。”

“真是没脑子，”有个女人小声骂道，“分不清好赖，跟这两个人混在一起，是想毁了我们村子吗？”

“算啦，”又有一个女人小声安慰道，“她一个傻子能知道什么？抖落不出来什么的。”

青灯转过头，瞄了他们一眼，又听到他们说：“该叫她娘好好教训她！”

娄子尘伸出手，将她的头摆正，忽然出声道：“你家在哪。”

他一出声，那些压着声音讨论的人连话也不敢说了，只能干看着他们。

青灯低着头，不情不愿地给他们指了家的方向。

娄子尘和李清源将她送到了家门口，莫失早就被村民通知，夏池跑出去还跟两个新来的仙人混在一起了。

她心里又惊又怒，夏池是个一根筋的傻子，平日里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每次教训过后丢在哪，在找她之前，就不用管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擅自跑了出去，还跟这两个修士混在一起。

夏池天赋过人，她又精心喂养了多年，这二人只要有心探查，就一定会发现。

青灯的灵魂还没搞定，就让她又失去独一无二的夏池吗？！

莫失动了真怒，见夏池跟着两人走进门前，一把将已经附身在夏池身上的青灯拽过来。

青灯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好容易站定，就见莫失压抑着怒气，神态僵硬地笑着，对两个修士道谢。

李清源抱着剑，从上到下打量莫失一眼，不屑地轻哼一声。

娄子尘却皱起了眉。

这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们也管不着。

娄子尘看了青灯一眼，见她焦灼地沉思，跟村民口中的傻子完全两模两样，又想起她说的那些话，眉头皱得更深。

他们走后，青灯被莫失死死牵着，动作粗鲁地往屋里拽，娄子尘前行的步伐忽然停住，回过头，看着青灯弓着瘦弱的背，背后的蝴蝶骨清晰可见，好像被折断羽翼的蝴蝶，被迫认命了。

他眉头皱得更深。

见娄子尘动了没有意义的怜悯心，李清源故意说：“既然你说找错了，那我们现在要走吗？”

娄子尘竖起一手，挥了挥，道：“再等等。”

他皱起眉，肯定道：“这村子很有问题。”

李清源轻哼一声，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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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