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怜悯地照在夏池瘦弱的身体上时,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原来仅仅是一道缝,可是当阳光钻进眼睛里的时候,那双惺忪的双眼猛地睁开,她从屋子的一隅一下子爬起来,感受到了丢失许久的心跳。
她紧紧地摁住自己不断跳动着心脏,久违地感受到“鲜活”。
摁住胸口的手意外的稚嫩,和她以往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不同,上头粘着田野里新鲜的泥土和花瓣,虽然瘦但很细嫩。
这不是她的手。
再低头,她又发现自己不一样的装束。
她摸了摸自己脸边的轮廓,摸了摸眼睛、鼻子、嘴唇,而后摸到了夏池那头超越年龄过于稚嫩的双髻。
夏池,不,青灯震惊地瞪大眼睛,茫然地站在远处。
手里没有镜子,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谁身上,也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超越想象的事。
但她来不及思考,昨夜的痛苦和绝望记忆犹新,几乎让她丧失了理智,没有空间再去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跑。
这是她心里唯一的念头。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跑起来,趁着将将天亮后朦胧的天色,跨越了夏池本人不可能跨越的槛,跑出了熟悉的屋子,她从里屋跑出去,跑到院子里,在快速奔跑的间隙瞥见了安然放在院中心的无面神像。
她心口猛跳,紧闭着眼,不敢再看,跑得更快。
她跑过晚秋时节惨淡的田野,跑过家犬突然的叫喊,在山水相间的世外桃源,拼命狂奔。
她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
她必须跑出这里,她想,不然她就完了。
她费劲力气跑出了人烟稀少的角落,然后惊喜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广袤森林。
她高兴地伸出手去探象征着逃离的参天大树。
然而,一切喜悦戛然而止。
一只冰冷的手不知何时攀上来,抓住了她变小了的手。
青灯怔了怔,吓得汗毛直立,不敢回头望。
她喘着粗气,低下头,看到了一个男人的手。
那双手又大又长,指腹上带着厚厚的茧,手背很白,覆着显眼的青筋和血管,指节分明,好似松竹般挺拔,手心纵横着清晰的三线掌纹,最靠近大拇指的那条弯曲的线如同谈河一般蜿蜒。
不知为何,他的手明明格外冰凉,好像在冰雪里专程冻过,让人不寒而栗,青灯躁动恐惧的灵魂却因此慢慢平复下来。
她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条蜿蜒的线,慢慢抬头,看到了宽大的衣袖,以及上头用银线精心绣上的雪莲纹路,一朵朵、一片片,错落有致地在宽大的袖口绽放,几层锦绣外还套着一层薄薄的鲛纱。
顺着逐渐升起的红日,泛着温暖苍凉的红光。
再慢慢转过头,她昂着小小的脑袋,瞧见了一张过于俊秀的脸。
他轮廓利落干脆,眉如远山,眼若繁星,水墨画一般在白皙的脸边铺开,古怪的淡蓝色眼睛似乎盛着清澈温柔的天光,贵气的丹凤眼边又嵌着一颗显眼的泪痣,显得妖异,可他偏偏浸着昆仑山万年不化的冰雪,冷冽极了,冲掉了面貌的俊美,显得煞气森森。
青灯灵魂里沾染着同样冷冽霸道的灵力,两相呼应,竟让她在来路不明的人面前放松下来。
李清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是额前的碎发在晨间的冷风间吹拂,脑后的发带也飘逸地飘荡,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打扮可笑的小丫头,皱着眉,问:“你身上怎么有我的灵力?”
青灯瞪大眼睛,疑惑不已。
李清源竟忽然低下头,嗅了嗅,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青灯的脸边,青灯紧张地立在原地不敢动。
李清源应该是没嗅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直起身,扬起手,竖起两指,手上闪着冰蓝色的冷光,对着青灯轻轻一划,青灯身上竟然亮出和他灵力一样的光芒。
李清源恍然大悟,他死死抓住青灯的手,肯定道:“你就是元霍一案的线索!”
青灯茫然地望着他。
李清源笃定她在装傻,抓着她掉头就走,边走边道:“别想跑!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追得到你!”
李清源很高,步子迈得也大,青灯现在的身体哪里跟得上他,踉踉跄跄的,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青灯在摔了一跟头,还被拖着提袋子一样提起来,继续拖着后终于回过神来。
这是,哪里来的神经?
青灯忍不住这样想。
她回过头,发现李清源正在把她往村子的方向拖,立马警惕起来,她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从里头跑掉,不能就这样被带回去,况且,面前的人来路不明,她担心也是村子里莫失的人。
她拼命挣扎,李清源死死拽着她,就是不让她跑。
青灯再又摔了一跤后,急了,她抱住李清源的手就是一口。
她忙着逃命,这一口咬得相当不留情。
李清源显然也没有意料到手里的线索不但不乖乖顺从,还胆敢反抗于他,手因为突如其来的痛觉下意识松了,青灯趁此机会逃脱他的手,因为后座力狼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修整,连滚带爬地就往森林里跑。
李清源甩了甩被咬掉一块肉的手,满脸震惊。
他长这么大,被踹过、被骂过、被打过,还没被咬过。
此人不但不乖乖认输,还敢反咬他一口?!
大胆!
他可没什么不能对妇孺动手的江湖道义,他一怒之下摸上了传说中开天辟地的天缺剑,即将大材小用地砍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然而,他不讲道义,会有人讲。
就在他“咔”地一声即将抽出天缺剑时,听到了娄子尘的高呼:“住手!”
一切戛然而止。
他摸着剑柄的手被迫放下,他不满地望着前方。
然后看到娄子尘抱猫一样,抱起青灯胳肢窝,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青灯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抓住抱起来了。
娄子尘举起她,一边走一边对远处的李清源说:“不要遇上什么事都拔剑。”
李清源别开眼,不以为然,一脸欠揍的吊样。
娄子尘看着他这样子,即便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想给他两脚。
李清源甩了甩受伤的手,懒得跟娄子尘多掰扯,直奔主题,朝着青灯昂了昂头,道:“找到人了。”
娄子尘“哦”的一声上扬,抱着小小的青灯翻过来,上下打量,奇道:“这么小的丫头也参加了清水镇的事?”
“人不可貌相,”李清源道,“那药王谷的老不死不一直是个小丫头吗?”
娄子尘心里想也是,嘴上说:“不可非议前辈。”
他们讨论的火热完全忘记了忙着逃跑的青灯,眼看着天边的太阳已经逐渐抬头,天光即将大亮,莫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异常,将她抓走,青灯不想落得个魂飞魄散的凄惨下场,她没空跟这两个凭空冒出来的神经多耽搁,抬起一脚就踹到了娄子尘的脸上。
给娄子尘也打了个措手不及。
娄子尘吃痛地“唔”的一声,立即捂住了鼻子,手也松了,青灯掉到地上,李清源接力勾住了青灯的后领,没让她跑掉。
娄子尘捂住流血的鼻子,闷声道:“好欠揍的丫头。”
李清源轻哼一声,深藏功与名。
青灯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掉,怒道:“快放开我!”
娄子尘捂着鼻子,道:“放开你可以,但跑就别跑了,你是清水镇一案的证人,跟我们见碧苍宗的弟子。”
碧苍宗?
《佛渡》这本书里提过这名字,据传是修仙界的八大名门,碧苍宗的人也卷尽清水镇的事了吗?
可是卷进去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清水镇因为水云身飞升云集了四海八荒的仙人,青灯一个没有修炼的凡人能跟他们有什么牵扯?
等等。
青灯脸色几变,忽然想起了,那个血腥的雨夜。
……是因为这件事找上她的吗?
那一天难道卷入了碧苍宗的人?
娄子尘仔细观察青灯的神情,道:“看来你确实知道不少。”
“我不知道!”青灯猛地抬头。
娄子尘被她吼得一愣,转过头看向李清源。
李清源抓着青灯,冷哼一声道:“她说你就信?师兄,你别太好骗。”
青灯终于明白了形势,眼前两个人很可能是跟碧苍宗有关的仙人,轻易招惹不起,不管她是不是跟他们要找的人有关,她都不能认。
她喘了几口气,又摸了摸脸,想,她现在的身体不是李青灯,她跟清水镇毫无关系。
“我真的不知道。”她利用自己现在稚嫩的年纪,可怜兮兮地说,“我一辈子生活在这个村子,没有出过村,我不知道什么叫清水镇,也不知道你们要找的是什么人。”
她眼里竟隐隐有了泪光:“我、我只是想离开这个村子,不知道为什么就碰上你们了。”
“我太害怕了,所以才会对你们那样,但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事,”她揉着眼睛,遮掩哭不出来的事实,带着哭腔道,“我、我只是想出村。”
说着说着,她有了点真感情:“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再不出去,就出不去了。”
娄子尘同情心泛滥,明明知道她有些可疑,竟然动了恻隐之心,微微蹙着眉,对着李清源说:“先把她放下来吧。”
李清源可不会惯着娄子尘这种无可救药的烂好心,他冷哼一声,手上变出捆仙绳,捆住了青灯,然后背麻袋一样,将她扛到肩上,道:“好啊,你既然说跟清水镇没关系,我就把你送回村子。”
“离家出走算什么?”
“说!你家在哪里,”他望着不远处寂静的村庄,狠声道,“我带你回家。”
二狗子天生喜剧人
冷面笑匠(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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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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