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略显逼仄的小厨房里，一个人做菜，两个人帮忙，实在是显得有些太过于拥挤了。

在招待了今天的客人之后，老爷子就把厨房的空间留给了准备前期材料的向南还有继续在练习刀工的姜妤。

没了外头客人们进出的喧嚣，厨房里没有人说话就越发显得安静了。

半晌，向南先忍不住了。

“你，你是叫姜妤吗？”向南朝着旁边的姜妤笑了笑，腼腆而真诚，“你是姜老爷子的孙女，我听我爷爷说，你的厨艺天赋很好。但是你怎么一直都在切菜呢？”

说实话，姜妤是诧异的。

她压根没想到向南会主动跟自己说话。

毕竟她从刚开始，就很明显的表现出了她不想和向南说话的意愿——就连在一个厨房里她都站在离向南最远的地方。

姜妤之所以继续过来练习刀工，除了老爷子准备教她炒菜了，更多的是为了监视向南的一举一动。

向南突如其来的示好，不仅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让姜妤更加加强了警惕。

是不是就是这副真诚可靠的样子，让自家老爷子遭受了蒙蔽？才会让姜家一步一步的走到绝境？

所以面对向南的示好，姜妤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我从放假才开始学厨，当然是从刀工练起了。”

向南估摸了一下，放假才开始的话……也就一个月左右。一下子把刀工练到熟练的程度，姜妤的天赋也确实算是不错了。

“我看你一直都只是把萝卜切片再切成丝，是不是老爷子还没有教你其他的刀法？要不然我跟你讲讲？”向南继续道。

说着，向南拿起一旁洗好的一根白萝卜，刷刷刷的几下，就迅速的把白萝卜雕成了几朵形态各异的花。

秀了一把刀工，向南还以为姜妤会感兴趣。

却没想到，姜妤这段时间看多了爷爷下厨，一心认为最好的刀工应该是朴实无华的。

相比之下，向南的刀工花俏，华而不实，看似很厉害，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雕出来的花或多或少都有问题，形似而神不似。

比起自家爷爷，向南还是差远了！

扯了扯嘴角，姜妤拒绝道，“不用麻烦了，我爷爷会教我的。而且……我觉得你最好快点把蟹肉都剥好……”

向南嘴巴刚张了张刚想再说什么，就看见到外头去挂“歇业”牌子的姜老爷子回来了。

譬了一眼向南、还有桌上的白萝卜花，老爷子道，“你这蟹肉取的有些慢啊！速度这么慢，蟹肉不新鲜了，会影响最后成品的口感的。”

“马、马上就好。”向南也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做法操之过急了。

没有管继续拆蟹的向南。

姜老爷子转而用温和的语气问姜妤，“小妤儿，你这些菜切的差不多了，先到外头休息休息，等会儿爷爷再教你做菜。”

接下来姜老爷子要教向南做第一道菜了，因着这是向家的菜谱，老爷子也不准备教姜妤，就让她先去外头坐着了。

姜妤也知道老爷子的意思，点了点头洗了个手就到外头去了。

***

看了看向南已经拆好的梭子蟹，嗯，已经有十个了。

“差不多了，除了蟹肉蟹黄，其他的材料我已经先备好了。”

姜老爷子道，“你看看，除了梭子蟹，还需要海参、干贝、鱼肚切成丝，虾肉、猪肉切成肉泥，另外还有葱姜、鸡蛋清、清汤、绍酒等一些东西。”

向南点了点头。

在前一天晚上，姜老爷子已经把芙蓉菊蟹的菜谱给了他，所以对于这些情况他都大致记得清楚。

“梭子蟹选取个大肥美的，取的蟹肉和蟹黄分开。这道菜，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

姜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展开了动作。

先拿刀，该切丝的切丝，该切肉泥的切成肉泥。

知道向南有基本功，老爷子也就不在这点上一点一点的教了。

向南睁大了眼睛看着，只觉得老爷子速度飞快，都没怎么眨眼，就觉得眼前一堆细丝一堆肉泥都搞定了。

老爷子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但向南却一下子脸红了。

正好旁边还有他刚刚炫技的那几朵白萝卜花，对比了一下姜老爷子的刀工，一下子就把他比到地里去了！

早知如此，他哪里还有这个脸去教姜妤刀工？！

好在老爷子什么都没有说，向南脸红了一阵也就过去了。

姜老爷子将蟹肉、海参丝、干贝丝、鱼肚丝按照比例混合在一起，然后加少许葱姜末、盐、黄酒，混合均匀。调味的同时能够去除一些腥味。

因着蟹肉、鱼肚等大部分都是白色的，这会儿混合在一起也是一片雪白。

取适量放入之前蒸好取下来的蟹壳中，红色的蟹壳配着白色的内馅，就这样已经相当的好看了。

姜老爷子又提了一句，“这道菜想要做的好吃，各配料之间的比例相当重要，并且不是单纯的把几样海味混合，而需要作出层次感。”

“这样等到食客品尝的时候，多元的层次感能够带来更好的鲜味体验。”

接下来把猪肉泥、虾肉泥混合盐、清汤、绍酒还有芝麻油混合均匀，细细的涂抹在内馅的外层。

然后再取鸡蛋清涂抹在最外面一层。

向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光看菜谱的话，他可不知道还要把这些肉分开处理。

“我这个只是先给你做个样子看看，你照着我的方法做四个，待会儿一起上蒸笼。”

老爷子开口吩咐，向南立马就动作起来。

同时的，老爷子以清汤为底，加入芡粉勾芡。

有了姜老爷子的前期示范，向南的动作还是很快的，不多时就装好了四个蟹斗。

和老爷子做好的那一个一起上蒸笼蒸熟之后取出，将勾芡好的汤汁浇在蟹斗上。

闻着从蒸笼里冒出来的香气，向南忍不住问道，“姜师傅，这菜……成了？”

姜老爷子摇了摇头，“还差最后一步。”

只见老爷子把装了蟹斗的盘子端出来，然后拿起刚刚抽空用萝卜做出来的几朵晶莹剔透的菊花点缀在蟹斗之上，再取蟹黄在花蕊处点上一点，这菜芙蓉菊蟹便做成了。

“小妤儿！来来来，吃好吃的了！”

姜妤正百无聊赖的玩手机呢，就听到自家爷爷一声吼，然后端着一个大盘子出来了。

说实话。

这道芙蓉菊蟹确实长的好看。

一看就知道是那种高端料理。

老爷子是压根就没让向南看几眼，端出来就先找孙女献宝来了。

姜妤朝着盘子里装着的五个蟹斗看了几眼，然后伸出手指，坚定的指向其中一个，“我要吃这个！”

向南一听，立马惊讶的看着姜妤。

这五个蟹斗之中，只有一个是姜老爷子做的。

但是都是一样的材料，做法也是一样的做法，甚至上面点缀的萝卜花也都是姜老爷子雕刻的。

这样看起来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五个蟹斗，姜妤是怎么一下子就选中了姜老爷子做的那一个的呢？

就算是向南，也是因为亲自拆蟹肉，知道姜老爷子用的蟹斗上有一小块缺失才认出来的。

姜老爷子也是一愣，随即又乐了起来。

乖孙女居然一眼就认出来哪一个是自己做的，果然不愧是他姜大石的孙女！

二十四孝好爷爷原本想可着乖孙女吃，但是又想起向南——今天做菜是为了教向南，总得让他尝尝味道知道自己差在哪里吧？

最后老爷子做的蟹斗，除了分了一勺子给向南，其余的还是归了姜妤。

看着姜妤一勺一大口的美滋滋的吃着，向南拿着手里的小勺子，小小的品了一口。

仅仅这一小口，就让他愣住了。

外表的虾肉泥和猪肉泥混合经过蒸制之后咬起来带着一种独特的软中带着香甜的口感。

再咬下去，锁在馅料中的高汤的浓郁口感迸发而出，充满了整个口腔。

细细的咀嚼，蟹肉和干贝的鲜甜，鱼肚的脆爽口感，海参的Q弹……混合在一起，每嚼一口，都是不同的口感，不同的滋味。

这、这就是国宴级别大厨的水准吗？

一直对自己的厨艺进步还挺满意向南难得的开始怀疑自己。

他也能有一天做出这样味道的菜吗？

老爷子拿了一只向南做的蟹斗吃了分析其中薄弱的地方。

盘子里还剩下三个蟹斗。

姜妤表示她肯定是不会吃的。

向南看着自己亲手制作出来的蟹斗，居然也有点不敢下手。

在吃了一口姜老爷子制作的芙蓉菊蟹之后，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那几个，还能不能入口。

最终他还是拿起一个尝了。

尝过之后，就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差距、真的太大了。

在品尝到那极致的鲜美之后，在品尝自己制作的芙蓉菊蟹，向南只觉得哪里都是漏洞。

绍酒加多了酒味太重影响了品尝，高汤加的少了显得蒸制过的蟹斗内部有些干，蟹斗中几分海味的分配不均导致了原本属于梭子蟹独有的鲜美被掩盖掉了大半……

真的是，太差劲了！

正失落着，向南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他抬头一眼，姜老爷子笑道，“小伙子，第一回做到这样很不错了，接下来你还有的学呢！”

向南一愣，随即狠狠的点了点头，“我会认真学的！”

向南这边有了不少新的感悟正在细细思索，姜老爷子也没有打搅，就让他安静的坐着。

接下来，就轮到姜妤了。

姜老爷子对待姜妤和对待向南，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态度！

“小妤儿，告诉爷爷，你想学哪道菜？”姜老爷子笑眯眯的问道。

瞧！还带选菜的！

姜妤早就想好了。

她道，“爷爷，我想学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这是一道神奇的菜。

虽然说这道菜起源于江浙，是一道典型的浙菜。

但是糖醋排骨却凭借着其酸甜可口的美味，成为了大江南北人民餐桌上一道常见的美味。

老实说，姜妤在上大学之后，和朋友聊天，说起糖醋排骨这道菜，还为它到底属于哪个菜系争论过！

浙菜里有糖醋排骨，沪菜里有糖醋排骨，川菜里有糖醋排骨，鲁菜里也有糖醋排骨！虽然说其中的做法都有些细微的差别，但都是酸甜口的不是嘛！

姜妤想学这道菜的原因在于，她就算早早的从老爷子这边收录了糖醋排骨的菜谱，但是做出来的味道比起老爷子，总是会差上那么一点儿！

至今为止，姜妤系统中收录的B级糖醋排骨都没超过60分。

网络上不是有那种“懒人版”糖醋排骨菜谱吗？姜妤也跟着做过，这种按照什么5:4:3:2:1的比例调出来的糖醋汁，最后的成品味道也不错，但是比起老爷子的独家秘制还差得远。

姜妤想要学，姜老爷子肯定是愿意教的。

立马就带姜妤进了厨房。

原本还在思考着自己不足的向南看了，也一言不发的跟着进了厨房。

老爷子和姜妤都发现了，但也没多说什么。

一道糖醋排骨而已，老爷子自认这做法算不上什么秘方，看就看了呗！

“做菜，总结来说就是一个字，变！”

“做菜的时候，你不能要求每一次的食材品质、口感、味道都一模一样。那么为了将食材的美味发挥到极致，你就要学会根据食材本身，做出最合适的料理。”

老爷子不愧是老爷子，仅仅这么几句话，姜妤就隐隐有些明白爷爷要说的是什么了。

点拨了两句，也得让孙女亲眼见识一下。

老爷子在冰箱里翻了翻，好歹找出了之前炸过的放在冰箱冷冻柜里的炸排骨。

老爷子先把排骨解冻，然后放进油锅里小小炸了一回，“一般糖醋排骨要炸上两回，才能让口感外感酥脆，里头细嫩。”

“我这些排骨在冰箱里冻过了，还是要重新炸一下让它重新恢复酥脆的口感。”

然后姜老爷子看向姜妤，“按照你的想法调配一份糖醋汁。”

姜妤点头上前，拿了一个小碗。

糖、米醋、黄酒、酱油、淀粉，还有水，用筷子搅拌混合均匀，姜妤的糖醋汁就配好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上前也同样调配了一碗，加的调料都是一样的，差别就是或多或少的一些问题。

等到排骨炸好了，老爷子把原本不多的排骨分成了三分，然后用两碗糖醋汁炒了两小份，摆在姜妤面前，“尝尝，味道有什么不一样。”

姜妤吸了吸鼻子，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人一闻就想要流口水。

两边都试吃了一块，姜妤细细的比较着。

差距是细微的，只能说偏甜或者偏酸，芡汁一个浓稠一点一个稀薄一点。

但是你要问哪一个比较好吃，姜妤可以毫不犹豫的指向——爷爷调配的那一盘。

姜妤有了些新的领悟。

做菜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相反即使是最厉害的厨师也不能保证他做的同一道菜味道都是一模一样。

只能说厉害的厨师，能在食物本身的基础上将其中的美味更多的发挥出来。

调味料的多少，酱汁的调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甚至于一种酱汁可以做到千变万化。只需要做到最合适，就可以了。

“爷爷，我想再调配一次。”姜妤睁开眼睛说道。

姜老爷子点了点头，让出灶台的位置，“那这次，你就自己来炒吧！”

姜妤毫不犹豫的就上了。

调配糖醋汁，开火翻炒，倒入糖醋汁继续翻炒，等待收汁到差不多的时候关火。

很快，一盘新的糖醋排骨就摆在桌上了。

姜妤都不用尝，就知道她进步了。

系统中糖醋排骨糖醋排骨的左下角的77分证明了这一点。

“来尝尝吧！”老爷子说着。

一双筷子先他一步夹起了新出锅的一块糖醋排骨。

是向南。

之前的两道糖醋排骨，向南在姜老爷子的示意下也是尝了的。

正是因为尝了，向南才清楚的知道，姜妤在刚才的几分钟里，进步有多大！

也是在这一刻，向南才真正的承认，姜妤的天赋，确实比他要厉害多了。

**

姜家晚饭时间。

除了老爷子中午就放在厨房里开始炖着的土豆炖牛腩，晚饭桌上还多了一盘子芙蓉菊蟹——向南之前拆了十个梭子蟹，有五个多出来了，老爷子就带回来做了给大家都尝尝。

这一天。

解除了一些疑惑，厨艺小进了一步的姜妤心满意足，一大家子更是对多出来的一盘蟹斗惊喜万分，对十多个人怎么分五个蟹斗展开了激烈的较量。

最后嘛，至少每个人都是有吃到的，对于其中的鲜味什锦馅料赞不绝口，恨不得再来十盘包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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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芙蓉菊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