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安静坐着，暗掉的屏幕里映出三双直勾勾又明晃晃的眼睛。
晏：“看了半天了，帧一个没加吧。”
九：“别急嘛，我心自有定数。”
晏：“你就吹吧。”
没多久，画面又一点点变亮，屏幕里一如往常，还是那副下课时吵吵嚷嚷的教学楼，人来人往，嬉笑打闹。
左侧直通操场的楼梯口处缓缓走上来一个人，手紧紧攥着肩膀两侧的书包带。
她低着头走自己的，也不管前面是不是有人挡路，也不管有没有人跟自己打招呼，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小芙蓉这是怎么了？看起来这么难过。”九月感叹着，叹了口气。
两人没有接话，看着符若伊一点点往走廊尽头的教室走。
“哎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呀？面还是米！快，二选一！”
女声欢快雀跃，末尾语气里又夹带了些许狡黠般的威胁。
——砰！
喝了一半的蜜桃汽水无意间被撞落到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后停在了符若伊鞋边。她垂眸看着汽水瓶，沉默两秒后伸手捡了起来。
方才还欢欣鼓舞的女生这会儿倒鸦雀无声，甚至还神情复杂地看了身旁的陈枝御一眼。后者平静无言，站在原地没动作。
符若伊盯着汽水瓶看了会儿，很快，她就从抽离世界的状态里回溯出来，将瓶子递给它主人。
对面的女生犹豫着不知道接不接。
二人僵持了会儿，最后递汽水的人轻轻抬了下手，示意对面接着。
“呃…谢谢——快走吧我们。”
急促的脚步声在耳旁掠过，随后愈来愈模糊，像某年某月某天时被系在绿意盎然的杏树叶中那只玻璃风铃，风一吹，叮铃铃的响，等风停了，一切又静悄悄地回到了起点。
一个人再度背着书包往前走。
两个人手挽手飞速地朝操场边的小卖部跑。
恍惚中符若伊还听见两声交谈——“她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她不来了吗？”“……不知道。”
她没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但人来人往的远去或是前行混杂在她的视线里，她什么也没看见。
走廊尽头，符若伊踏进了教室后门。
紧接着操场外围，心不在焉的林枝御转身望向前者消失的方向。
而后背景音渐渐消失，屏幕又黯然无光。
没等三人来得及换一口气，画面唰地又亮了起来。
复式阁楼里摆着一张铺了草席的矮床，昏黄的落日光束透过没关严的窗户下方漏进来，一块又一块地洒在仿木制的地板上。
符若伊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个玻璃风铃罩。她把食指伸进去打圈晃，让玻璃罩子在自己指尖转呼啦圈。
呼啦圈转到第四圈的时候，她忽然取下罩子握在手里，一言不发地坐直，沉默了一会儿后拿过床头那只耷拉着耳朵的浅灰色兔子，急匆匆跑出房间。
画面再度暗下来。
这是城西一处烂尾楼群，后面人迹罕至，不知道是谁撒了玉米种子，竟也真长成了一小片玉米地。
现在正是摘玉米的时候，玉米杆子头头处绿得像土黄色，风吹着就像鼓了气的毛绒毯子，海浪似的此起彼伏、飘来荡去。
靠近水泥小路的几排玉米长得格外高，又茂密，不细看连里面是否藏了个人都不知道。
看是看不见什么，听只能听见哪里有细碎的呜咽声，像女孩极力忍耐的的哭声，又像风擦过玉米叶的窣窣声响。
这幕放得很快，以至于屏幕上重新出现播放按钮、显示播放完毕时三人还没缓过来。
“我是吓死的，”九月忽然开口，两手指着胸膛像在介绍自己，他纳闷儿：“很明显吧一看就知道，但我怎么没看懂这个最后啊？拿着娃娃出去了，跑到路边怎么没影儿了，然后呢？”
晏时君转着笔，掀起眼皮子瞅他：“你没听过一个词吗？三个字的。”
九月：“什么？”
晏时君缓缓伸出来一根手指头：“第一个字，彩虹里倒数第三个颜色。”
九月真认真想了会儿，“青？”
晏：“嗯，青什么？”
“我弄完了。”无人在意的最左边，俞元璟已经默默敲了半天键盘，整理了小芙蓉这个本的关键帧。他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淡淡说了句：“别在那儿玩你画我猜了，过来看有没有哪里要改。”
晏时君跟九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好的。”
俞元璟想得比他俩要多，稍微碰点儿边的的地方都加帧做了注解，只不过有一处晏时君看得后背凉飕飕的。
“这儿、这里，为什么是‘美’？”他指的地方是末尾那儿，风吹过玉米杆子的时候。
俞元璟很诚实也很冷面地说：“你没觉得这个场景特别美吗？玉米弯腰的方向和屏幕倾斜的方向一样，我看得特别舒服，像全息游戏。”
晏时君愣了半刹：“……我服了。”
明明很阴间。
两人看过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后，九月又上手添了几句，还一本正经说着这样能ca边能踩到得分点。
“这都是经验！——欧了下班吃饭！积分我不要都给你们。”九月小声学野猴子哦了几声，把桌上散落的纸张收在一起。
俞元璟在一边双手合十又像念紧箍咒似的快速念了一溜弹幕的昵称，两只眼睛搜罗着能回的评论，努力念叨完了。
把东西都收拾好，他关了设备，又把桌上那只没按回笔尖的按动笔给按了回去。
九月跟晏时君已经迫不及待地在门口玩你拍一我拍一了。
九月：“等会儿我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下午见啊。”
晏时君撞了他胳膊一下，“为什么？我发现你这小仔经常玩消失啊，干什么去？”
“还说我？”九月很不屑地嗤了声，“那是谁刚才噼里啪啦打字不知道给谁发消息呢，怕人看见那收手机的动作比兔子窜得还快。”
此话一出晏时君立马变了神色，他有意无意地朝俞元璟那儿匆匆瞥了一眼，作势要捂九月的嘴：“哎闭嘴啊，要不你现在就走吧来得及吗？”
九月屏蔽他的威胁信号，装模作样咋摸道：“哎你说，你要是给哥发了就发了，那有什么好躲的呀？反正现在你俩的事人尽皆知，你告诉我，提前串通一下，有人来问我还能帮着糊弄两句。”
他说罢还真眼巴巴地倾身凑了过来，双手抱胸，抬头盯着晏时君，脸上就大写的一个词：没安好心。
晏时君正想一巴掌把九月脑袋推到一边儿去，余光却被人忽然占满，他下意识抬头，正好跟俞元璟来了个四目相对。
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人友好地笑了笑。
俞元璟定住脚步，看了他两眼才说话：“小九，你有没有小芙蓉的联系方式，推我一下。”
“有啊，怎么了哥，你找她有事儿吗？因为刚才那些？”九月答得从容，边说边去摸手机。
“嗡嗡。”
俞元璟看着推过来的联系人，插科打诨说了句：“有机会告诉你。”他捧着手机一脚踏出出了直播间，把两人丢在后面。
九月真有事拐弯走了。就剩晏时君一个人默默跟在俞元璟后面，看着他低头打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小芙蓉聊天。
晏时君心里莫名有点酸，但很快又轻快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个什么白骑士情结，就爱帮别人，就爱给别人当哥，就爱把需要照顾的人统统揽到自己闪耀着洁白光辉的羽翼之下。
这么一想他一点儿也不酸了，甚至想上前问问俞元璟都跟小芙蓉聊了什么，他需不需要做点什么。
但想了想他还是没问，因为俞元璟一直沉默着没搭理他，这就说明人有自己的想法，且这个想法还没完全形成，需要再思考思考。
晏时君就这么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发现他回的方向不是家，而是……食堂？
“中午在食堂吃吗？”晏时君还是没上前，探头在后面问了声。
前者闻声一顿，后者立马一个大跨步跟他站到一块儿。随后两人肩并肩走了起来。
“我只是在想哪里有点奇怪，不管是你还是我还是小芙蓉，有些东西都不想被人知道，最好能捂一辈子，但这个地方却能了解一个人所有的故事。难道这里就该这样吗？或者说我们只能用这个能力来做这种事吗？我难受，你难不难受？”
突如其来又十分走心的一段话让晏时君稍稍沉默了会儿。
好机会，俞元璟主动给他说心里话。于是他想了又想，也走心地回答：“我心里有感情但不是难受，要向上一点你能懂吗？我知道你的意思，来都来了，我跟你一起啊。”
“所以你刚才是给小芙蓉发消息？”
猝不及防的问句让晏时君一愣，“啊？你听见了？……啊，对啊，就问问她中午怎么吃、我发现个绝佳美味想不想吃。”
俞元璟轻飘飘点头：“哦，什么美味？我吃过吗？”
“你没吃过——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就能吃了！”晏时君笑眯眯地搓了搓手心，“嘿嘿，大鸡腿，食堂的大鸡腿。”
“炸鸡腿来咯～”食堂的打菜小子系着围裙，两手像托天平一样拖着两个盘子、稳稳当当走过来。
“慢用，二位。”小子把盘子搁下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俞元璟没察觉到，拿过筷子下意识说了声：“谢谢。”
“谢了啊。”晏时君乐在其中，抬手朝小子打了个响指。
“努力一上午不就为了这一刻吗？来，俞主播，请——”晏时君动作很快，抢在俞元璟之前把炸鸡腿夹了起来放在他的小碗里。
前者又给自己夹了一根，自言自语道：“之前一个人的时候我可喜欢来这儿了，感觉特熟悉，像我家公司的老食堂，食欲都变好了。”
咬了口撒满调料、香辣又入味儿的温热嫩肉后没等到人说话，晏时君从碗里抬起头，“怎么了？”
俞元璟直勾勾地盯着他后面，抬了下下巴。
晏时君疑惑地说着他的视线转身往回看——小芙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