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风声。

其间夹杂着类似于指甲与硬物摩擦的古怪声响，半梦半醒的混沌被破开，指甲抓挠硬物的声音更加明显。

……什么声音？

她长久以来的习惯使她下意识去按床头的灯，直到在床头摸索的手指落了空，她才骤然意识到此刻不在以前的家里，甚至也不在中心城——而是在天湖游乐园的保安室。

那么……这样的声音又是从那里来的？这个连门都合不严实的地方又能挡住什么危险？

秦筝筝瞬间清醒，这里没有电，也没有灯，而她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过程，在一瞬间内就直截了当地打开了智脑的灯。

刺目的光线骤然将前面的场景照亮。

她克制住本能反应没有闭眼缓冲，而是直接看向发出声响的位置。

被照在光里的变异兽维持着爪子扒在门上的姿势，橘色的脑袋转了过来，疑惑的“喵”了一声，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拿灯照它。

是了，这里还有除了她之外的另一个生物。

秦筝筝缓缓松了一口气，像是一根绷到极致的弦被放开，她走过去，提溜着幼猫的后颈，“你大半夜在这干什么？”

变异兽喵呜呜哇的乱叫了一通，秦筝筝半个符号都没听懂。

她拍拍它的头，以示安抚，边拍还边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别吵了，你也该睡觉了。”

变异兽显得愈发焦急，爪子在桌子上扒拉着，一直发出“喵喵”的叫声。

秦筝筝意识到不太对劲，第一时间看了一眼它缠着绷带的位置，“怎么了？哪里难受？”

变异兽无法表达，耳朵都急得竖了起来，最后跳下桌子，即使一条腿受了伤，落地的声响依旧很轻微，像是落下一个纸片。

它不间断地“喵喵”叫着，走到铁门前，又开始用前爪扒拉。

秦筝筝此时也没什么睡意了，她叹了口气，见这只变异兽活动自如，不像有什么大事的样子，便也随它去，“你想出去？”

回应她的是变异兽越来越急促的扒门声响。

秦筝筝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将粘在门上的胶布扯了下来，随着一声“嘶拉”的响，满是铁锈的门晃晃悠悠地打开。

几乎是一瞬间，变异兽就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再多的困意此时也完全消了，秦筝筝立刻反应过来，抬脚追了上去——帮人看猫，总不能第一天就看丢了吧。

耳边是呼啸的风，夜晚的风总是带着潮湿和凉意，她速度很快，追着变异兽竟然也没有追丢，虽然只是远远的能看见一个飞速活动的影子。

变异兽停在已经没有植物只剩下土的花坛里。

秦筝筝用这个速度跟着跑了好几分钟，喉咙都有些发干，她喘着气，停下脚步，看着变异兽用前爪刨开土，挖出一个坑，随后蹲在坑上，毛茸茸的耳朵竖起，见周围没什么危险，才放心的上厕所。

跑那么远出来就为了上厕所。

她有些无奈，又隐隐松了一口气——猫没丢就好。

她记得讲猫类变异兽的书里说过，猫埋排泄物的行为来自于生存本能，通过掩盖粪便的气味，可以防止天敌通过气味找到自己，以此减少被攻击的风险。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不会弄脏房间。

她看着变异兽上完厕所，又仔仔细细地将土盖了回去，蹲坐在花坛的瓷砖边缘将爪子上粉嫩的肉垫一丝不苟地舔干净，才抬起头，碧绿色的眼睛看着她，“喵。”

等一下，秦筝筝注意到它后腿上的绷带，它后腿的伤势不轻，可刚才跑得却非常快，半点都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自言自语道，“难不成变异兽的体质会特殊一些？”

她蹲下身，解开缠在它后腿上的绷带，曾经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有毛发上还沾着些血迹。

叶肃凌买来的药膏她之前也时候用过，效果的确很好，但不至于一晚上就半点伤口的痕迹都看不见，更别说她那只是三厘米的小伤口，都无法做到一晚上完全愈合，而像这只变异兽身上血肉模糊的大面积伤口的愈合就更加不可能是药剂的作用了。

变异兽的愈合能力——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这只变异兽的愈合能力，要比人类好上太多。

她将解开的绷带拿在手上，虽然着地方早就已经废弃了，但她也不打算随手扔垃圾，“小猫，走了，回去睡觉。”

变异兽听见她的声音停下了舔爪子的动作，抬起脑袋看她，见她只是站在原地，便低下头，心安理得地继续舔着爪子。

秦筝筝干脆半俯下身，提着幼猫的后颈将它拎起来，它身体晃晃悠悠地悬在半空中，都这样了还不忘记舔毛，在空中舔完了剩下的两只爪子。

刚才跑出了很远的距离，被智脑灯光照到的地方也在未干的水汽下打上一层白雾，黑暗没有被驱散，牢牢裹在灯光照到的地方外边。

她只能看清楚眼前的路，被光线照出来的景象随着她的动作上上下下的晃，凉风在夜色里不停吹来，她身上单薄，这么几下功夫就打好几个寒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没有电的保安室同样一团墨点似的黑，但没有外面那么冷，她将猫放在地上，借助智脑的灯光，将胶布重新贴了上去，凉意被隔绝了些，她喟叹了一声，蹲下来揉了一把猫的脑袋。

变异兽轻轻“喵”了一声。

脱离了寒凉的空气和提心吊胆的担忧，困意又重新挤占了大脑，她将自己摔进单人床上，扯了被子盖在身上。

变异兽见她睡了，便不再叫，虽然作为夜行动物的它晚上很清醒，却只是安静地蹲在桌子上舔毛。

……

叶肃凌拎着早饭翻过墙，门卫室的门紧闭着，她敲了两下，“醒了吗？”

昨晚折腾了太久，秦筝筝虽然已经醒了，但依旧很困，她看着掉了好几块墙皮的天花板，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才掀开被子，随手穿上外套，扯开了门上的胶布。

她动作时在桌子上蜷缩着睡的变异兽也动了动耳朵，却没有睁开眼睛。

叶肃凌给她带了四个仿生猪肉馅的包子，附带一杯营养液饮料，香味若隐若现。

秦筝筝觉得这份早饭来得实在是刚刚好，她接过后让开位置让叶肃凌进来，随后将这扇关不严实的铁门关了上去，虽然它没了胶布的贴合后依旧无法关牢。

秦筝筝困意滔天，边咬着手上的包子，边在香味中强打起精神说，“它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

“？”叶肃凌想起昨天变异兽身上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不可置信地说，“不可能吧，这么快？”

还没等秦筝筝说什么，她就立刻凑到桌前，将还闭着眼睛的变异兽从睡梦中捞了起来，左右打量着它的后腿，“还真好了，这药这么神？”

话虽这么说，但她也不会真认为这是药的功效，这种药联邦居民几乎都用过，可没人发掘出过这样神速愈合的效用。

秦筝筝边打哈欠边啃着手里的包子，“不是说要去机甲回收点吗？”

变异兽被捞起来后便睁开了眼，此时又蹲在一边安静地舔毛，见她们都没有人理它，独自舔了一会毛后又蜷缩着睡了回去。

“哦对。”叶肃凌说，“那现在走吧，晚了什么都捡不到。”

那里的机甲零件虽然已经完全无法使用，但卖废品也值点钱。

那地方是不少拾荒者的收益来源。废弃的伏锌片的价格属于废品中很高的一档，足足值三个联邦币一斤，也就是说两麻袋的塑料瓶才抵得上四五片伏锌片。

秦筝筝原本想躺回去补会觉，此时深觉自己坑了自己，她吃完早饭，往嘴里丢了一颗清洁牙齿的小球，有气无力般说，“那走吧。”

叶肃凌看了眼她，“不至于吧，你这看上去像好几辈子没睡觉一样。”

“你要是睡到一半被吵醒，然后跑了好几分钟，你也会像几辈子没睡觉一样。”秦筝筝困意昏沉地用死气沉沉的语气说。

“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觉去跑步？”叶肃凌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秦筝筝说，“这就要问你的猫了。”

叶肃凌顺手揉了一把猫脑袋，莫名有点想笑，但她忍住了，“咳咳，咱们该去机甲回收点了。”

秦筝筝并不想去，但她更不想食言，于是重新扎好头发，打着哈欠说，“行。”

这次翻围墙顺畅了许多，或许是因为有过一次经验的原因，她动作行云流水地越过了围墙，稳稳落在了地上。

她问道，“小七，现在几点？”

她的智脑用熟悉的电子音回答道，“现在是联邦东城区的凌晨六点十七分。”

这么早。难怪她像是没睡一样。

叶肃凌也跳下了围墙。

她们依旧是绕出了七拐八拐的小巷，才上了一辆悬浮车往机甲回收点的方向。

从悬浮车上下来时，秦筝筝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她的眼前是几乎高耸入云的运输管道，透过透明的外部可以看见完整的废弃机甲在大型管道内被机械手拆开，而分开的零件又被分别运输到不同的管道。

机械手自动将这些零件分类，结构完好的伏锌片被送往最宽的管道，最后顺着管道落入回收点，结构被破坏了大半的伏锌片则被送入了稍窄一些的管道，落入维修点，被污染的伏锌片则会被销毁。

会掉落下来的只有完全报废的伏锌片，管道会在极高的位置开一个口，这些报废的伏锌片就会掉落下来。

她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大部分是以拾荒为生的老人，伏锌片掉下来时这些苍老的人一瞬间变了一副精气神，眼疾手快地踩着低矮处的管道，将还未掉落在地上的伏锌片接在麻袋里。

不像是在接，反而像是在“抓”。

掉落的伏锌片被划出残影的麻袋一瞬间套住。

之所以要这样干，是因为位置太高，这些结构已经被完全破坏的伏锌片又已经失去了无坚不摧的特性，从这个高度摔下来大部分都会四分五裂，价钱就要大打折扣，也因此拾荒的人都会在伏锌片还未完全掉下去的时候将其接住。

看着这些老太太迅捷的动作，秦筝筝差点以为自己误入了隐士高人的修炼场。

叶肃凌说，“这下你知道我拿那些零件有多不容易了吧？”

“我只是在想，你们真的不怕被砸吗？”秦筝筝说。

“掉下来的轨道是固定的，只要注意一点就不会被砸。”

叶肃凌为了证明这一点的准确性，甚至身体力行地从裤带里掏出一个压缩麻袋，展开后跳上管道，接了一块伏锌片，“就像这样。”

秦筝筝不知为何，现在总无意识地会去看智脑上代表精神力数值的线起伏情况，看到是直线后才收回视线，对叶肃凌说，“还有袋子吗？”

“有。”叶肃凌从另一只裤带里掏出了另一个压缩麻袋递给她，“你接的时候小心一点。”

“放心。”秦筝筝接过皱皱巴巴的压缩麻袋，回想了一下叶肃凌方才给轨迹，抖了两下展开了压缩麻袋，极其稳健地接了一块伏锌片。

她接的这一片很大，应该是机甲舱部位的零件。

其实这里全天都会零件下落，但叶肃凌观察过，机甲舱的零件只有早上才会掉下来几片，其余时间都没有。

但叶肃凌也没想到，秦筝筝的运气竟然能那么好，随手一接就能接到一块机甲舱零件，她抖了抖袋子，心情很好的说，“机甲舱零件有了，咱们可以提前回去了。”

秦筝筝意外，“我们才刚来吧。”

“加上这一块机甲舱零件，我搜集的零件差不多可以拼接成一个完整的机甲了，能够练习就行，没必要贪得无厌。”叶肃凌说。

这里的老人都以此为生，她这个有吃有喝的人偶尔来这里捡一两片还行，真每天来抢她自己良心也过意不去。

秦筝筝本就是顺带来看一眼，见她这么说了便拎起麻袋，“也行，我刚好要回去补觉了。”

努力了，但还是有点短（摆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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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机甲回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