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过往云烟(五)

小景星灼被人禁锢着双手,眼睛瞪得很大,嘴巴紧紧抿着,满脸怨恨。

那管家背着手慢悠悠地晃到了他的面前:“你那抢了生辰纲的同伴呢?”

“滚。”

被眼前这小孩骂了,管家竟也不恼,仍旧笑眯眯。

他接过一旁候着的奴仆手中的开水,将自己的灵力与魔力灌了进去。

管家翘着兰花指,语气虽然轻缓,可音色实在难听:“你知道吗?我这个人啊,向来讨厌打打杀杀,太暴力了。

可我效忠于我家城主,要管理那么大一个府宅,不惩罚人怎么行呢?

所以我一直在思索一个不血腥却能令犯人印象深刻的惩治方法,没想到后来还真被我想到了。”

星星点点的各色光芒混着白色的水雾溢出,直至水花飞溅、剧烈沸腾。

穿着明黄色衣袍的青年侧脸旁观,时常圆溜溜笑盈盈的眼底此刻却没有了一丝笑意,反而全是犹豫。微风轻拂,发丝贴在了他的脸颊。

他拳头握紧又松开,终是下定决心叹了口气。握着流霜汀白的手将发丝挽到了耳后,青年解除了隐身咒。

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啊。

哪怕这一切都是幻境,哪怕景星灼是真的很令人讨厌,连他的可怜也弥补不了这种厌恶半分。

……

迎着宅院里许多魔人的目光,青年缓缓走来,身姿挺拔,发丝如墨。

他站在小景星灼身边,轻轻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是?”

管家先是看向了青年的服饰,目光一点点往上移,浅色精致的鹿皮靴、明黄色法衣、刺绣白海棠、腰间的纯白色玉佩……紧接着,是一张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的脸。

真好看,是他喜欢的风格。呸呸呸……他在想什么啊。

管家的视线又一次流转,若有所思。

云雾仙阁内阁弟子的法衣?看上去垂感很好,不像是假的。玉佩的颜色没有见过,也不知是哪一位长老的弟子。

管家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好声好气:“小友是上三天云雾仙阁的人。”

司寇鸾点头:“嗯。”

“你是想要插手我魔域之事?”

司寇鸾不再言语,仍旧虚虚地环住小男孩的肩膀,神色认真,意味自在不言中。一阵大风刮来,他的衣袍哗哗作响。

“上三天与我魔域向来互不干涉,小友此番前来,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背后长老的意思?”

青年表面酷酷的,装出一份大佬气概,心里却在暗笑。

这个时期师尊还没有收徒吧,所以对方才会误认为他的师尊是某位长老。

管家没有等到司寇鸾的回复,只好摆明自己先前话语的隐含之意:“小友想护住他,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将灌满灵力魔力的热水随意浇到了奴仆身上,那可怜人全身发抖,皮肤一点点发焦,却丝毫不敢言语。

随后管家将水壶随意扔至一边,接过另外一位奴仆递给他的佩剑,严阵以待。

司寇鸾才不与他打,连与他交谈都不想。这些都只是幻境中的假人,与他们进行互动,纯属浪费时间。

他用手中的流霜汀白勾勒出一个符号,下一瞬,白色的烟雾腾起,青年与小男孩的身影融入了白雾中,一起消失在原地。

……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传送符咒,小景星灼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到了山野间。

他懵懂间抬了头,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思绪转圜后,小景星灼伸手本想握紧自己的佩剑,却什么都没摸到。

他垂下了眼眸,这才想起来那把剑早就在冲突中落到了城主府的地上,怕是拿不回了。

司寇鸾扭头:“怎么,你反应过来了?”

小男孩和他对视几秒,又低下了头,默默和他拉开距离。

走在前方的司寇鸾不甚在意,抬头看了眼要低沉的天空,风雨欲来。

他随意说道:“走吧,天要黑了,我送你回去。”

这个幻境真是太奇怪了,一到天黑,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怪物,虽然实力不算强劲,但是数量真的多,杀之不尽。

以这个小孩的实力,对付一两只应该没问题,但是要他杀死一群……万万不可能。

小景星灼沉默不语,手心似有火焰燃出,却只限定在了很短的距离,没有让青年感受到。

似曾相识的场景……好像在不久前,也有人这样对待他,送他回家。

那位老人给予他吃食、给他盖棚子御寒、还教他简单的剑术和仙法。他对待他好极了,像个真正的长辈、家人。

他差点以为自己也拥有了那种可以互相陪伴的家人。

可惜只是“像”,有天他摘了许多灵果,想要给老人惊喜,却无意撞见对方用音讯木鸟传信。

“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取得信任了,小孩子嘛,很容易对付的。”

“这个小崽子天赋真的很好,不会有错的。等再过一个月,我就把他给您送过去,您可以把他培养成您的心腹。如果看不顺眼就杀了他,让您的功法真正地更进一步。”

小景星灼当初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既然这份关心不纯粹,那他干脆不要了。

所以他杀了他,用自己手心那时有时无的火。

这火很强,他大多数时候甚至无法掌握。

那天,火势浩大,老人融化在火海里,死前表情定格在最惊讶的那一刻,像一滩烂泥归于天地。

小景星灼沉默地跟在青年身后,心中反复思索着一个大胆的念头。

既然上天对他不公……那么所有不纯粹的善意都该死,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唯愿独自行走在世间,沦陷在黑夜里,成为人神憎恶的怪物。

小景星灼一点点地张开拳,趁其不备,他扬起了手中的火,低声呢喃:“去死吧。”

可是他的火刚刚燃到黄衣青年身边的衣角,青年便转了身子,抬眼轻笑,长长的睫毛好似染着霜。

一刹那风雪漫卷,如星河、如碎玉,全然包裹住那些吓人的火焰,形成巨大的冰晶。

冰晶透亮莹润,奇异的火焰在其中燃烧,努力对抗,直到没有了氧气与燃料,被寒意完全覆盖。

男孩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司寇鸾揪住了小景星灼的衣领,毫不费力地拎起来,一脸得意:“对付不了师兄,我还对付不了你这个小崽子吗?”

涉及到小景星灼的大多数事情,他可都是拿着高中做语文阅读理解的认真程度来分析的,哼哼。

原著里,景星灼杀了一个于他有恩的老人,因为觉得那份关心不够纯粹 ,厌恶被利用的感觉。

所以当他帮助他时,他会不会也这么想?

事实证明司寇鸾猜想的一点没错,景星灼果真对他下了手,和长大后的师兄一样讨厌。

他本来还想着帮助这个小孩,然后与他搞好关系了解更多信息呢。

下一刻,小男孩被扔进了一边的河道,司寇鸾擦了擦自己的手,大步往前。

反正距离天黑还有一小段时间,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谁爱管谁管。

*

“我告诉你,你会放过我吗?”离刹站直身子,神色严肃地询问这名男子。

直觉告诉他,他对付不了眼前的黄衣人,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可是离刹不在意,也不害怕。毕竟人都要死了,早一点晚一点似乎没什么区别。

“虽然我打不过你,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告诉你。”离刹绕着景星灼所在的树走啊走啊,景星灼有些厌烦地撇开头。

“你和那个司寇鸾很熟吗?不过很熟也没关系,你帮不了他!”

离刹突然将脸凑到景星灼面前,面目狰狞。

景星灼本能地想要掐住他的脖子,最终却嫌弃地放下手,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抬眸。

他语气不冷不淡道:“其实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差不多猜到了。”

“你修炼了邪骨炼体术对不对?你假装半仙,喂给村民们慢性毒药,其实是为了改变他们的骨骼。”

“等毒药渗入骨髓,你再将那些骨骼剥出来,就可以凝练成邪骨,用以替换自身的骨骼,对吗?”

“你怎么知道?”离刹眼中满是错愕,“这个功法明明失传许久了!”

“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景星灼嘴角噙着笑,眼睛却充满戾气。

小师弟提到这位包治百病的半仙时,他便已经猜到了。

“这个功法需要崇拜之情,只有崇拜你的人的骨骼才能入药凝练,对吗?”

“司寇鸾举报了你,村民们不信你了,而你的功法已经进行了一半,所以遭到了反噬,活不久了,对吗?”

“你闭嘴!”离刹气急败坏,十个手指化为尖利的爪子,想要撕烂景星灼那讨厌的嘴。

“我恨你们,本来桥归桥路归路,为什么非要阻止我!”

一夜之间,原本推崇他的村民们视他如敝履,反倒将揭发他的书生当作神明。他恨啊,他一定会杀掉他们所有人。

“你猜错了,我比你还要讨厌他,所以很感谢你。”

“所以为了报答你,我会让你死快点。”

离刹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猛然收回自己十个尖锐的爪子:“那我们可以合作……”

死不死的无所谓,他本来就活不久。

“合作?”景星灼冷哼,连剑都没有拔,只是打了个响指,那魔人便轰然倒地。

男子脚踩了踩离刹的头,喃喃自语:“谁要与你合作啊,我又不需要……”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饶有兴致地收进随身佩戴的万宝囊。

最近安分太久了,真的好生无聊,相信小师弟也这么觉得。

不如留着这么一份礼物,找个合适的时机送出去。

……

景星灼翘着嘴角回到这几天临时居住的小屋,看见半倚着喝茶的青年后,嘴角又一点点回落。

他暗中施加了一个小洗涤术,将自己手指和身上法衣沾染的鲜血清洗干净,这才走到青年面前,戏谑道。

“小师弟今天不去找那个小孩,怎么来找我了?”

司寇鸾已经等候多时了。

师兄今日看上去颇为愉快,进来时伴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却没有怪物的恶臭味道,这是又杀了人吗?

杀了人就让他那么高兴?

不理解。

司寇鸾放下茶杯,在榻上坐直:“师兄,今天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说不定那里有着出去的线索呢。”

景星灼俯身低下与他对视:“小师弟是想让我陪你去?”

“对呀,毕竟我这是在拯救你,你也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吧。”

司寇鸾因为他的靠近而感到不适,只好站起来,装作无所谓地看向窗外。

天色晴好,这个角度他正好能瞅见两只猫咪在树上打架,一只猫咪打不过,骂骂咧咧地走了。

“拯救我,哼。”景星灼目光灼灼,走到青年身旁,挑起了他的下巴,逼迫司寇鸾与他对视,“师弟难道不是就喜欢这样吗?总是想着以救世主的姿态来救赎他人。”

他们靠得很近,青年身上若有若无的海棠花香萦绕着,宛若流动的山泉般清列。

景星灼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在这山间住了那么久都没有染上海棠花味,可小师弟明明才来几个月,怎么就被腌入味了呢?到了人间也洗刷不净。

他厌倦云雾仙阁终年不败的白海棠花,更厌恶被花浸染的小师弟。

司寇鸾仔细斟酌景星灼的话语:“师兄你觉得我是个大善人,像个圣父?”

景星灼虽然不知道圣父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准确地理解到了那个词语的意思。

善良虚伪到令人厌恶?挺符合小师弟的。

“小师弟难道不是吗?”

司寇鸾用自己那苍白且青筋暴起的手覆盖住了景星灼的手背,将他的手从自己的下巴处移开,然后退了一步,有些嫌恶地撇开了头。

他的声音闷闷的:“不是,有时候我只是单纯无聊,有时候我只是厌蠢症犯了。”

春闱是因为九年义务教育的浸润;教书是为了自己能够生存;引导村民是因为厌蠢,所以想要驱逐愚昧;帮助小乞丐和商凌珂是因为他们着实可怜,而自己又恰好有能力;拦住管家,保护小时候的景星灼大多是为了获取信息,到最后反而一片真心喂了狗……

而做这些有时确实可以为他提供情绪价值,虽然师兄可能都不知道情绪价值为何物。

所以他的施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

打工的牛马人更新了……(指我)

——

鞠躬,谢谢看到这里的人。

可以求一个收藏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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