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说，说说！这像是什么话！？”

教导主任芝麻大的眼珠此刻瞪得得有绿豆大小。他拖着圆滚的身躯，身后黏着两个垂着头，红着脸，亦步亦趋的高中生。

此情此景，大概是不听话的早恋学生被老张抓个正着。

想着，牵着手的杨玉和梅满不禁噗嗤一笑。

“你们真应该像今天返校的两位优秀毕业生学习学习！”老张咬牙切齿，光秃秃的头顶在日光下发光发热。

杨玉偏过头笑笑，感慨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辉煌到成为老张口中的“范本”。

重新跨过走廊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光荣榜。一张张笑脸朴素大方，藏匿着数不清的青春序章。

……

秋雨初霁，雨滴裹挟着枫色轻敲窗棂，仿佛迫不及待奔告新季的秘密。

九月，明志楼，高一（9）班。

杨玉正细数着一分一秒渴望数学课赶紧结束。

“诶，你到底喜欢一号考场哪个男生？”好同桌赵辰贱兮兮戳了戳杨玉的模考试卷。

“猜猜看呢？”

“我已经问李老师把101的名单“偷”过来了，你不说我一个一个对行吧？”

“随你。”

“张强？”

……

“王刚？”

……

“李浩？”

……

“肖霄？”

……

赵辰越念下去，杨玉凝视着名单上的“四大天王”，脸就越黑。

“谢浚哲？我排除他，长得最丑还不近人情。”

………………大哥这手气赶紧去买两张刮刮乐说不定带动全班致富。

“你说我现在追那个卷毛眼镜能不能成功？”杨玉抢回数学试卷和101名单。

“30%的机率吧，除了眼小鼻塌皮肤黑，你长得也没那么那么丑啦。”赵辰端详半天，得出结论。

九月的制冷空调莫名刺骨，杨玉的心也冷冰冰的。

除了又黑又胖又嘴欠，你也算是个帅哥啦。杨玉在心底竖起一根中指，暗暗吐槽。

高一刚入学时，她对高中生活有种没来由的自信。

说不清是因为九年义务教育的成绩太过优异，还是暑假看了太多无脑的校园甜宠言情小说。她很确信，她就是一中最璀璨的那颗明日之星，她必然要过上和小说女主一样的耀眼人生。

不过这种强烈的愿望在高一一次次摸底考试中消磨殆尽。

她多么希望故事的女主角是像她一样普通的，平凡的，挑不出什么特点的女孩。

两人趴在课桌上一来一回拌着嘴，消磨着时光，一堂枯燥到像白开水蘸大馒头的数学课悄然结束。

“报——————！”

因为只有高一（9）一个班级，明志楼向来“凄冷”。当然不包括今天发布入学来第一次月考考试成绩。9班的小灵通扯着嗓子通知咱班均分喜提倒一。

“还有重磅消息——有新人进宫了！”

“男生，男生，长得就像黑皮体育生。”小灵通咂摸了一下，大声说：“非常有校霸气质！”

校、霸。好有年代感的词语。

教室里有人张望，有人起哄，有人鬼叫。

杨玉震惊有人脑子被门夹了，想不开转学来一中，正要拉着闺蜜瞧瞧何方神圣。“校霸”翻了个白眼，提着一袋新课本跨入教室。

还没跨过大门，就被教室美化评选时班主任费尽心思弄来的一盆盆盆栽绊倒，大头砸在门框上。

果然被门夹了。

趁“校霸”狼狈倒地，杨玉很仔细观察了着：原谅少女脑袋里蹦出的第一个名词是“大猩猩”。胸大屁股大。如果穿紧身皮衣应该很性感。模样端正白净，却不那么正气，像是打架转学的小混混。鼻梁高，有一小块甚至能透光。浓眉叛逆地往上扬起，眼眸深邃，却总瞪着一双眉。她不觉得这样的男孩会祸害小姑娘，小姑娘瞧他恨不得拔腿就跑。

耐看型，不过她现在没耐心。

因为少女的心房已经满员。

想到谢浚哲，杨玉不禁红了两颊。

两瓣薄唇，一双星目，一对剑眉。她很容易将他和电视剧小说里那些带着浓浓书卷气的古风小生联系。银色的细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有时白皙的皮肤可能会刚出一道红印。卷曲的头毛浓密又仿佛很柔软，像一只只小绵羊倦眠在他头顶。

大概我们的青春里都有一个只有我们会觉得帅气又明媚的少年。

“安静安静———都回到座位上。”班主任脚踏祥云，眉飞色舞地“飞”入教室。

“隆重宣布一个好消息哈，大家欢迎转校生，原先七中学生会副会长，高一年级三好学生，年级之星，数学课代表，篮球队主力，转学生梅满同学加入我们班级！”

正当杨玉思考这是转来了几个了不得大人物时，脑子被门夹了的梅满同学一瘸一拐走上讲台。

和着校霸的马甲是大冰老师啊。

杨玉转过头，给闺蜜传张纸条：“你看他长得像不像加菲猫主人。”

周柚琪传回来：“像加菲猫主人疯狂撸铁健身后。”

周柚琪祈祷这位脑子被门夹了的，品学兼优的加菲猫主人不要坐她旁边的空位。

“梅满同学，你就先坐周柚琪旁边吧。”班主任盯着梅满的背影，慈爱地说。

……

随着一阵哐当哐当的桌椅拖动声，梅满单手插着裤兜，顶着一副“老子是五中校霸，不服来战”的气势顺利入住第三大组四人家族。

“来，我们接着打看课本88页。”腰间的小蜜蜂发出刺耳的嗡鸣。

周柚琪小心翼翼将两张课桌拉开一个不大不小的裂缝，以示对“校霸大哥”的“敬畏”之情。梅满歪着头，脸上堆满了幽怨。

杨玉噗嗤一笑，拍了拍周柚琪的肩，礼貌性表示安慰。

“同学，可以借下月考试卷看看吗？”梅满尽量调整表情管理，偏过头。

“嗯。”周柚琪不情不愿。

这已经是小梅同学高一年级以来第二次转学。一个礼拜，是他留校的最长纪录。

别误会，梅满其实不算“恶霸”，最多脸臭罢了。相反，他的前九年和后三年以及最后四年在学业上顺风顺水，向来是各个数学老师捧在手心的宠儿。

转学的主要原因归根于书家里长辈做生意，从不定居，他也跟着飘荡，游离在团体之外。

他恍惚地想起，小一点的时候生意特别特别难做，生活特别特别艰辛。屋里总是黑沉沉又不透光的，散落的酒瓶往往伴随男人的嘶吼。

上天在关上一道门的同时，不忘把窗户烟囱甚至下水道一同堵死。梅满一点儿都不美满。

拜十五年的“羁旅”经历所赐，沉默是他的生存法则。

护眼灯模糊了视线，梅满一边扫视传闻中“惨绝人寰”的数学月考试卷，每看一题，高高翘起的小猫儿尾巴就低下一分。

“……。”

他垂死挣扎地扑腾着望向最后一道动点大题。

啧…溺水了。

梅满索性不再看题，恍惚地环视新教室，往左瞧瞧学霸的试卷，往后看看传阅的漫画。他把视线放得很远很远，雁群不留痕迹地远去。又把视线拉的很近很近，“防溺水”主题的黑板报恶趣味地画着屈原。

他刚把困倦的眼睛阖上一点儿，又被新班主任狠狠砸来的粉笔头点醒回答问题。

视线最终聚焦在滴答滴答的壁钟上。

三，二，一。他掐着铃声，很自觉地下课了。

诗人劳伦斯在《绿》中以奇特的想象这样描写道：“天空一色苹果绿，天空是阳光下举着的绿色美酒，月亮是其中一片金色的花瓣。”

教书匠在课堂以巧妙的联想这样提问到：“动人的月光下，静谧的教室窗外，你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走廊上的一位潇洒少年：小明同学做匀速加速直线运动，到达1班时的速度为5m/s，经3s到达2班时的速度为14m/是，再经过4s到达3班。则他到达3班时的速度为？”

下课，杨玉领着周柚琪以匀速加速直线运动奔过一二三班，奔到公告栏看期中成绩。

谢浚哲 总分：795 校排：1

……

她挨个数着，向下仔仔细细寻觅了半天。

杨玉 总分：715 校排：179

…………

月考成绩彻底粉碎了杨玉“一鸣惊人”的美好幻想。就像她以为她是头雄鹰，实际上是只小鸡仔。

巨大的分差像是一堵高墙，将她与谢浚哲隔于两端，互不可窥。

此刻多希望一个180卷毛眼镜把她抱在怀里教她英语。

占有欲发作最严重的那一回，感觉你们的分都是我的。

杨玉叹息着跨过走廊，荣誉榜上十几张谢浚哲龇着个大白牙，笑得像向日葵一样灿烂。

杨玉一时间分不清谢浚哲门门单科第一体育考个鸭蛋霸占荣誉榜的架势是开心消消乐还是贪吃蛇大作战。

“你上次送出去的糖呢？”周柚琪试探性发问。

“谢浚哲收了，没有回话。”杨玉瘫倒在周柚琪身上，鬼哭狼嚎。

“我要对天发誓我要痛定思痛，知耻后勇，逆袭成为大大大学霸了！！！！！！”

周柚琪拍拍杨玉的脑袋，并不作声。

“两位同学，打扰了。”懒散带着拘谨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请问教务处和校长办公室怎么走？”

杨玉下了一大跳，转过头，来人正是“校霸”大哥。

“操场往后，行政楼上去四楼。”杨玉尽全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鬼笑，比划着：“往左拐就可以。”

“谢谢。”梅满同样回敬杨玉一个难看的苦笑，头也不回，咕哝着：“我要去办退学。”

梅满远去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视野。只丢下两脸懵逼。

杨玉皱着眉头，愈发怀疑以及确信他就是一个打架斗殴，无恶不作，丧尽天良，恶名远扬，被迫退学、转学的“恶棍校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