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满心脏砰砰直跳。

仿佛被灵泉水烫过的脑袋打下三个感叹号，无限循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说什么”。

她觑一眼俨然怔成石头猫的陆斩风，尴尬到脚趾抓地。

敢问现在装睡还来得及吗。

在线等，非常急。

“我——”

两个人心有灵犀开口道。

苏小满扯着一角软被蒙头，一通胡乱分析后坚定地让出这次机会。

毕竟，优秀的饲养员需要时时倾听小崽崽的内心。

她手一摆：“你来，你先说。”

小白虎掠过那个让彼此尴尬的问题，强行回到上一个话题：“以蜃珠为中心结阵不难，你尝试向之前那样传来灵气。”

苏小满轻轻哦了一声，盘膝照做。

小白虎口中轻吟几句听不懂的话，尾巴扫过阵纹，瞬间变得神圣又威严。

阵法完成即将完成那一刻。

她垂下眼忽道：“我的灵气——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陆斩风布阵的爪子一僵，他能感受到属于他的灵核无意识间被她小心蕴养。

一段时日下来，他又如何不知道。

灵气不过是个幌子，道侣契约或许才是症结所在。

这只白虎尾巴崩得直直的，焦虑到轻轻舔两下爪子。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颅仿佛接受审判一般：“我和你有一个同命契，能够共享本源灵气。而我的气海出了点小问题，不能自外界吸收灵气。”

同命契四舍五入就等于道侣合契。

他这也不算骗人，脑子里绷着一根弦的小白虎这样想。

苏小满：“就这？”

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吞吞吐吐，吓得她战战兢兢大半个月。

“这个契约意味着，只有我能够成为——”

陆斩风忽然觉得自己卑劣极了。

但下一刻属于兽性的占有欲又成功战胜理智，这只小白虎一只爪爪搭在她膝上，敛去眼底起伏的心绪。

成为你唯一的依靠。

尖牙间碾过这几个字，陆斩风只觉血液上涌，让他整只虎都烫得不行。

“陆小喵，这么一看我不就相当于你的绑定奶？”苏小满怔了一下，从断句残篇中囫囵中推导出了一个谬论。

她指尖凝出一点绿光，又说：“四舍五入，我岂不是还等于你的专属充电宝？”

绑定？

道侣合契共享气运，也可以算作生生世世绑在一起。

陆斩风一顿，眼底又掠过几分茫然：“充什么……？”

“嘶，”苏小满也有点懵。

这该怎么跟玄幻世界里的土著解释人类高科技产物？

她头一回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索性以指作笔在他爪子上画。

绿莹莹的灵气在白毛毛上异常醒目。

那是一个小火柴人和一只简笔小猫，单用一根细绳绑在一起。

苏小满指着那副抽象的简笔画，一下子灵感倍出：“你可以把灵气看做我说的电，气海空了，就相当于没电了。而这样的输送过程呢，就叫充电。”

陆斩风挨了一下她的手背，认真听着没说话。

“所以——”

苏小满揉揉自己的脸蛋吁口气，向他摊开一只手，一字一顿强调：“下次一定要及时来找我充电。”

“嗯。”小老虎耳朵抖了抖，尾巴忽然无所适从胡乱晃着。

苏小满晃了晃手，抵上他印着小梅花的爪爪，弯眉轻笑：“击掌为誓。”

“我们人类都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

蜃珠悬在纱幔之上，有细碎的光影跌入她的眼中，“当然，小崽崽也一样。答应好的事，就不准拖拖拉拉，也不能随便糊弄我。”

那双漆黑的眼底骤然映出一只小小的老虎影子。

她认真的时候会格外专注，仿佛全世界只有他堪堪可以被放在心上。

“嗯。”陆斩风呼吸乱了，含糊着又一声。

苏小满眨了下眼睛，撑着下巴查漏补缺：“更不能找借口直接不来。”

她一惯是会得寸进尺的，忙着又说，“既然咱们是绑定关系，那我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能信任的人，对不对？”

陆斩风呼吸一凝。

他想说“不只是信任”，又想说“也不只是绑定关系”。这个星月既明的夜晚，他还有好多好多不合时宜的话，想要一点点告诉她。

但最后他蜷了蜷尾巴。

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点头附和：“没错。”

法阵中那颗高悬的蜃珠散发着柔和的白雾，叫人抑制不住浓浓的困意。

苏小满揩去眼尾因疲倦聚集的泪花，脸凑在小猫咪面前，眨眨眼：“所以，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虽然这么请求非常冒昧，但我能不能——”

“不能。”心猿意马的小白虎趴在云被上。

尾巴一蜷把自己盘成了一只白球球，将消极抵抗发挥到极致。

即便——

即便他们之间有天道认定的道侣契约。

那她也不该如此孟浪！

滚烫的小毛球矜持地把守着最后的底线。

一只幼崽向他这个成年兽说抱着睡觉，这成何体统？

他是白虎，不会像龙族一样被发情期左右，更不会干出遵从兽性而烧坏脑子的蠢事。

至少——

这种事情在她成年以前绝对不可以。

但苏小满想不通。

小猫猫都抱过那么多次了，大猫猫怎么就不行？

这一点，家猫就不如野虎香。

她唔了声，指尖灵气聚成一朵绿莹莹的小花苞做交换。轻轻搭在小老虎肚皮上，按着那只“小山竹”继续眨眨眼。

小白虎按住灵花缄默片刻。

苏小满锲而不舍，勾着他的小爪爪晃晃。

“……胡闹。”

脑海中他低低斥了一句。

下一秒，那只雪白又威压的大白虎，占据了大半个云床，如同一个大型猫猫抱枕，毛绒绒又软绵绵。

耳朵尖尖划过苏小满手心，温热的呼吸埋在颈窝边，微微有些痒。

“嗷！”

如愿以偿的人类幼崽如同一只真正的小猫崽崽，脸埋进大老虎心口那一圈又软又蓬松的毛毛，一阵嗷呜乱嚎。

不一会儿，躺在大老虎肚皮上的苏小满睡得酣沉。

连梦里的风都是甜丝丝的。

大白虎勾过被她一脚踢开的无辜被子，恪守的底线在这只人类幼崽撒娇下分崩离析。他闭上眼，遵从本能将尾巴搭在她脚踝上，无意识缠过几圈。

玲珑阵中高悬的蜃珠大炽，蔓延出的蜃气却骤然生出变故。

一下子笼罩住了这抵足而眠的一人一虎。

*

要说近来苏小满心底头一桩大事，便是如何在半月内，从菜鸡变成能殴打另一棵黑心菜的菜鸡plus。

这个由陆斩风帮衬着搭建起来的梦境，如同一个单机闯关游戏。按照难易程度，划分出来的几道关卡，将剑修需要掌握的基础知识一一安置。

第一关是一个正正经经的练武场。

配置和从前公司合作过的剑侠游戏新手村一模一样，叫她有种错乱的亲切感。

苏小满迎上去从长老手中接任务，收获了一份拿着剑挥、挑、劈、刺各九百九十九下的变态日常。

剑是新手礼包中的朴素铁剑。

待她挥剑起势眼前却好似有人手把手指引，和先前那把抵药钱的小匕首很像。

潜意识里又莫名其妙多了一套基础剑诀，苏小满暂且按下心中疑惑，照着招式一点点模仿。

一下，两下…无数下。

这一套劈刺砍杀的动作，从生疏蹩脚到勉强到位。

梦中的身体不会肌肉酸疼，更不会抽搐无力，但精神上却像跑完了整个铁人三项兼一场马拉松。

完成四个“九九九”大礼包，苏小满彻底筋疲力竭，瘫在地上仿佛腌渍入味的咸鱼干。

那柄自带教学系统的长剑终于化作流光消失。

而此间灵气开始隐隐对她排斥，无声催促着苏小满赶紧向一下关进发。

“——芝麻开门！”

苏小满手往空气中一搭，懒洋洋地高举中二魂。

但蜃珠就是有心随意动的神奇功效，虚空中竟真的出现了一扇白金色的大门，就像动漫中封印解除的一贯流程。

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

穿过任意门，映入眼帘便是高耸入云的栈道。她本人踩在一把飞剑上，苏小满闭着眼睛想象自己趴在大白猫的身上，一时间还颇有蜀山剑侠的潇洒。

这是要她掌握御剑飞行之术。

不过通关任务非常变态。

只要心头一慌，毋论恐惧亦或兴奋，气息准会一乱，随后立马就会从剑上摔下去。

风景秀丽的大好河山一下子变成了吃人深渊，仿佛阿奴和唐钰小宝定情的那个无底洞。

而那栈道依靠的万仞峭壁上，则缓缓现出冷漠又残酷的关卡要领：

——要么飞，要么死。

淦！

要不要一来就整这种地狱级的挫折教育。

苏小满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心念一松，又双叒叕从五指宽的长剑上掉了下去。

……

…………

二师姐的毒鸡汤非常有道理。

沉迷在蜃海幻境里蹦极的苏小满无声感慨。

在第一百零一次御剑失败掉下去时，她甚至能够顺道数一数空中有几朵云团。

麻了。

所以什么巽风台什么梅花桩，跟这里连个屁都算不上。

这一回下坠感持续得尤其久，仿佛盗梦空间中更深次元的坠落。

乍一看，眼前的新空间很亮。

扑面而来却是无尽的压抑，总能勾出些说不清的烦躁情绪。

苏小满双指覆灵，轻轻扫过眼眶。那层明亮的窗户纸一下子被捅破，显露出这方小空间的真面目。

灰雾和生机纠集在一起，构成了一种似明非明的混沌。

地面一直在崩塌，山川湖海俨然成了虚化的背景，斗大的裂隙一直蔓延到天际。

所有崩塌的尽头是一株小小绿芽。

和她脖子上挂着的白玉芽有几分相似，似有只多了几瓣小叶子。

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还站着一个黑袍男人，墨发以金白坠玉的长绳束起高高的马尾，脸色白到没有血色，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又无端端多了几分凶戾乖张。

苏小满学以致用，掐诀想唤出一柄飞剑安稳落脚。

却不想这里根本调动不了一丝灵气。

嗯嗯嗯？

忽然加载出新关卡？

下一刻，坠落中的她，就这么轻松地掉进了这个陌生人的怀里。

苏小满眨了眨眼，叩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很凉，像没有温度的冰块。余光中那一段线条流畅的腕骨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未愈合的伤疤。

我的老天鹅啊——

噩梦做多了，还能梦到这种幼儿园以外的小福利？

这个距离非常近。

男人的眼睫很长，那一双浅色琉璃眼剔透明亮，在这混沌未明的地方比星辰更耀眼。他啧了声，仿佛一只骤然被绑上jio的大猫，满脸都写着不耐烦。

苏小满脑中空空，没管住作妖的手上去轻轻撩了一下。

温热的指腹从眼睫上一触即离。

“……”

他并指在她额上敲了一下，像一个不轻不重的惩罚，眉心微蹙：“你怎么会在这？”

苏小满：？这难道不是我的词？

这种蜃珠造出的梦里头，NPC还自带互动的？

苏小满拒绝回答，并顺手掐了一把智能NPC的小脸蛋。

男人单手按在她手背上，低嗤一声，挑了眉：“你在干什么？”

长得很男神，这声音却平平无奇仿佛一个路人甲。除了颜值加点逆天，整体上同之前每一个梦里出现的活物没有多大区别。

苏小满rua得更放心了，当仁不让回以同款挑眉：“当然是劳逸结合。”

天知道，这一关关走下来有多累。

蜃珠造出来的梦就像南孚电池，一节更比六节强。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里头的所有东西都是她心念所化。

她苏小满，当然不让的造物主。

所以自己捏出来的纸片人，不rua白不rua。

“少废话。”

苏小满手一滑，顺势挑起他的下巴。凑近这人耳边扔下一句，“这一关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眼前这个男人明显怔了一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呼吸却悄然间乱了几拍，搭在她脊背上的手掌无意识收拢了半寸。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拥抱姿势。

苏小满被迫仰着小脸，手指蜷着抵在他胸膛上，整个人不太好受。

她暗暗咂舌：帅是帅的，就是性格木了一点。

造物主顿时兴趣缺缺，不想玩了。苏小满掐指结印，按照先前的办法敛息凝神，准备强行绕过这一重梦境，去赶下一场蹦极盛宴。

但这一回好像不太一样。

她眼睛一闭一睁，人却还停留在原地，还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怀里。

四目再次相对。

尴尬从此刻开始蔓延——

“对不起，我可能走错梦了。”

苏小满缓缓松开掐在别人脸上的手，终于意识到这事大发了。

“打扰了。”

“告，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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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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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咸鱼第二十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