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断壁残垣，无一例外的灰黑搭配。兰云钦紧跟着风絮，他对这些街道无法辨别，在他眼里只有，这条街破一点，那条街更破一点的区别。

转了个弯，他被墙上画着的奇怪图画吸引，不由得问道：“这个是什么？用来做什么的？”

风絮瞧了眼墙上画着的大圆圈和底下朝拜的小人，随口道：“红日教徒传教用的朝圣图。”

意识到兰云钦还想问，她按耐住想给对方捂嘴的冲动：“对了，还没问过你原来住什么地方？”

听到风絮的问题，兰云钦停止打量这幅朝圣图，露出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我想尽快了解适应这里。”

“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我住的地方，但我们叫它......A区。”

“A区？”风絮隐晦地打量男人的表情，好像没说假话，“没听说过，看来废土上的城市比我想象的要多。”

兰云钦点点头，掩饰身体的不自在：“我也听说废土上的人类聚居地很多。”

“你是怎么在迷雾岭受伤的？”风絮在前头慢悠悠走着。

迷雾岭？她说的是比赛的场地吧。

“资源紧张。为了让资源分配得合理，城里的每个家族都需要派一只队伍在废土野外进行一场生存比赛。”兰云钦捡了个大概叙述，他没说比赛的残酷、排名倒数的家族会被如何对待......

“呀！竟然还有这样的比赛？”

所以这是闹闹截获的那句话，逐鹿之赛的含义？

风絮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竟然要主动在野外历练，她不由自主问道：“A区的人都不恐惧废土行走吗？”

新氧城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听过不要在废土行走的劝告。风絮也不例外，当时的她问过为什么。

奥斯顿主教告诉她：废土上除了看得见的危险，还有……不可预知的异变。

“为什么要恐惧？”兰云钦对这个词表示疑惑，他摸着下巴思索，“难道因为异种？”

比赛期间，他也碰过不少异种，不算危险，用手里的武器就能解决。可笑的是，最大的危险来自于同类。

风絮慢悠悠回答：“听人说，废土上除了异种，还有......不可预知的异变。”

“异变？”这个词让兰云钦不由得想起，在被人追杀的时候，他恍惚间看见有人在半空中飞行。

风絮想了想，解释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是什么？”

风絮停住步伐，墙角落下的阴影遮住她一半的面孔，平静地说出让人惊恐的话：“废土上，每个人都有被污染的可能。”

“包括我。”风絮为了增加点趣味，又补充一句。

身后无缘无故挂起一阵凉风，衣领被吹得立起，兰云钦眉头一跳，面上略显不安：“污染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

风絮无奈，微笑摇头，继续往前走，“对了，A区是什么样的？离新氧城远吗？”

兰云钦眼神落在街头的垃圾堆上，绞尽脑汁回答：“A区......应该离这里挺远的，有学校、种植园、机器人......额，还有大大小小的研究所。”

“听起来像是个好地方。”意识到兰云钦似乎不愿说太多，风絮没继续问。

看到街边补充液售卖机旁熟悉的身影，风絮快走几步，朝蹲在那里的肖凰俞打招呼。

“小黄鱼，来得挺早啊！有收获吗？”

瞧见风絮不再追问，兰云钦松了口气，快速走向他们。

“絮姐，怎么带上了他？”肖凰俞站起来，打量迎面走来的男人，琥珀般的眼睛清透明亮，身姿挺拔，双腿修长，黑色衣服紧贴着线条优美的肌肉。

“哥们，你长得也太显眼了。”

听到肖凰俞的话，兰云钦有点懵，不知道要作何表情，第一次有人说他长得显眼。

仔细看肖凰俞和风絮的打扮，平平无奇，甚至戴上了遮掩面孔帽子，他忽然意识到他们接下来应该有事要做。

“那我走？”兰云钦指了指自己。

一旁的风絮恍然大悟：“原来这一路走来总有人多看了我们几眼，是因为你啊！”

接着，她道：“今天主要是带他出来熟悉一下城内的。”

肖凰俞自动翻译了一下，今天表面上陪人逛逛新氧城，实际上跟踪方舟的人。

风絮秉着好人做到底，送人送到西的原则，把自己的墨镜递给兰云钦，“戴上吧。”

兰云钦有些惊讶，接过那副镜片有数道划痕的墨镜，他道谢后带上。

墨镜遮盖了住男人清亮的眼神，倒把身材矫健、爆发力强大的气势凸显出来。

肖凰俞围着他转了两圈：“看起来像个人形兵器。”

风絮赞同点头：“看起来能打趴十个方舟帮众。”

兰云钦：不是说带我逛逛城内的吗？

肖凰俞站在售卖机的玻璃门面前，指了指，对两人道：“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休息，你们喝什么？”

兰云钦的注意力被这个略微简陋的售卖机吸引，他指着里面陈列的透明袋装液体，问道：“这是什么？”

“补充液。给人体补充能量的，10市币一袋。”

肖凰俞朝付款口丢了几枚硬币，给自己点了袋烤肉味：“今天我请你们喝，别客气。”

补充液？应该类似于营养液吧，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兰云钦想起自己喝过的营养液，味道都只能算勉强入口。

等等，现在的自己身无分文！口袋空空的急迫感让兰云钦在心里默默叹气，得想办法赚钱。

“一袋超级无敌甜甜圈味道吧。”风絮纠结了一会，指着新出的紫粉色袋装液体。

“我也一样。”兰云钦知道甜甜圈是一种甜品，记得家里某个表妹十分喜欢吃这种东西。

找了个略微干净，不那么臭的地方，肖凰俞和风絮两个人坐在废弃的铁架上，大快朵颐。

兰云钦站在旁边，看了眼他们，又看了眼手中的补充液，打开喝下。

粉色的液体流入舌苔，藏在墨镜后的瞳孔放大，他囫囵吞咽，被呛了一下。

真难喝啊......像他第一次吃到友人做的菜品——油炸西红柿的味道。也不知道之后谁愿尝试那家伙做的菜。

喝完，兰云钦并没有饱腹感，他晃了晃袋子，这东西恐怕连营养液的百分之一效果都达不到。

补充液袋里一滴也没有，被无情地丢入售卖机回收箱，肖凰俞看了眼通讯器，画面显示，跟踪的两个红点一直在断断续续移动，“吃饱喝足，走，遛弯去。”

收到小黄鱼的跟踪的方舟帮众达位置，风絮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做到的？”

“我来的路上碰见了，随手扔了点小玩意在他们身上。”

“没被发现？”

“笑话！论跟踪，新氧城没有人比我肖凰俞专业！”肖凰俞扬眉，拍着胸脯。

兰云钦若有所思：“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大概可能是......蚂穴。”肖凰俞皱着眉头，盯着地图上那些错综复杂的道路有些头疼。

蚁穴属于西城区的贫民窟，由几条荒废狭窄的街道纵横交错构成，里面四通八达，最狭窄处只能匍匐穿过。

生锈的铁皮集装箱错乱摆放，形成住人的建筑，它的外表被喷涂“危险物品”等字眼的暗红色油漆。

污水沟里填满了生活垃圾和排泄物，还未走进蚁穴的三人因受不了的恶臭停下。风絮和肖凰俞不约而同地带上准备好的口罩。

注意到兰云钦唇色有些苍白，风絮从口袋里拿出新的口罩递给他：“要不你在这里等我们？”

兰云钦带上口罩，露出一双深棕色的瞳孔，尤为漂亮。

能闻到的臭气减弱不少，他清了清嗓子：“我和你们一起去。”

初入蚁穴，躲在暗处的眼神无一不贪婪地落在风絮三人身上。

肖凰俞啧了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型源磁枪，紧接着从另一侧拿出一把小臂长的折叠刀递给兰云钦。

“拿着防身，跟紧我们。这里......怎么说呢，随时有意外发生吧。”

虽然有规定城内禁止使用枪械，但对于西城区来说形同摆设。武器的亮相让暗处的贪婪消失大半，兰云钦握着短刀，沉默地点头。

“他们在前方停住了，我们去看看。”风絮把散落的短发挂至耳后，压低帽檐。

三人猫着身子躲在一面快要坍塌的石墙前，前方的打斗声持续不断。这是一场1v4的战斗。

碰地一声，似有重物砸在石墙上。

一阵尘土消散，墙边的灰衣男人轻轻咳两声，想起身，血迹从嘴角流出，挣扎两下，他便昏迷不省人事。

“咦！”肖凰俞压低声音，“是我之前遇到的方舟的人，他们和谁起冲突了？”

风絮按住散落眼前的短发，默默探出头观望。

一个寸头少年穿着黑色长袖，约莫十二三岁，身形极为消瘦，犹如冬天雪地里的枯枝，但他此刻一脚踢在迷彩服男人的下巴上。

那力道让男人五官扭曲，忍痛后退几步。

紧接着，从右后方来的男人一个横扫击中少年的小腿。少年腿一弯，险些跪下，他面无表情，扭身朝后出拳。

反击太快，男人下意识闭眼，银灰色泽的铁拳狠狠地砸在男人鼻梁上，一声痛呼，男人倒地，蜷缩身体。

一抹金属暗光让兰云钦想起曾经阅读过的一本书，关于机械史的。

这是似乎是很久之前流行的生物机械。兰云钦不好直接下结论。

打斗并没有停止。一旁身材矮小的男人明显被吓到，他下意识冲上前，抱住少年的腰部，制止他继续下手。

矮小男人害怕地哆哆嗦嗦，大喊：“快快！杀了他！杀了他！”

“他发病了！”

迷彩服男人听到呼声，从后腰处拔出短刀，冲刺般朝少年心脏的位置扎去。

少年挣扎得厉害，刀尖最终落在他的腹部。

白刀红出，少年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一丝变化。

疼痛似乎刺激的神经，少年似乎突然间变得力大无比，甩开抱住他的男人，朝他臀部猛地踹了一脚。

矮小男被踹飞了十几米远，迷彩男害怕地丢下刀跑了。

这场一对四的打斗结束，空地上只有少年垂头站着，额角的血滴滴落至地面。

听到发病二字，肖凰俞立马缩头，同时暗示兰云钦藏好。

为了解决他眼里的疑惑，肖凰俞小声解释：“那男孩是机械改造人，身上安装的义肢过多就会患病。这种病叫……拟态精神病。”

“这种病会让人失去人性，失去对自身行为的控制。最初的症状表现为疏离周围的人，变得孤僻，接着缺失情感，劣质的义肢会增加发病机率。

“到了晚期，机械改造人会充满破坏和毁灭欲，最多七天脑死亡。”

“病发作的时候，人是没有意识的……如同被调试坏后出故障的机械。”

听完解释，兰云钦瞳孔猛地一缩，话在喉咙里差点脱口，但他忍住了。

站着的少年力竭，他倒下的瞬间，风絮朝他走去。

意识到有人靠近，少年努力睁开看不清的眼睛，朝空中无力地挥舞拳头，呢喃：“别过......过来......”

风絮盯着他好生瞧了两下，蹲下后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轻松些：“我还没修理过拟态精神病晚期的改造人，你要不要试试？”

等待了五秒，见人彻底昏迷，她开口：“不出声就是答应了。”

少年早已昏死过去，鲜血从额头蜿蜒至锁骨。他的唇色很苍白，身体冰凉，宛若一具尸体。

风絮整理好表情，从口袋里拿出修理刀，第一刀划破少年的黑色长袖。

胸腔肋骨凸出，腹部新鲜的刀伤显现眼前，伤口处冒着鲜血。

捅得不深，还能救。风絮朝矮墙后的两人示意。

“絮姐，要救他？”肖凰俞语气有些不确定。

他对这些生活在蚁穴的人并没有好感，这些人被公认为西城区性格恶劣的“偷盗贼和诈骗犯”。

“还能救。”风絮抓着少年的胳膊，想把他抬起来。指尖触碰的瞬间，能明显感觉到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

在废土，生存的枪口下，蚁穴的孤儿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保护自己，争夺活命所需的资源。

兰云钦快走两步，伸出手：“我来背他吧。”

“谢谢，跟着我去修理店吧。”风絮瞧了眼指尖沾上的血迹，声音低不可闻，“血的味道真不好闻。”

肖凰俞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啊啊啊！救了就救了吧！希望这个男孩不要恩将仇报！毕竟难得做几次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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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拟态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