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百泉“嘁”一声笑了：“不是人，是鬼。”
他笑完感觉庆元修听不懂，又改口：“是人。你想干嘛？”
“我认为人的眼睛应该水平分布在鼻子两侧，间距约等于一只眼睛。你要回头看看吗？”
关百泉愣了，细细品味起庆元修刚刚说的话。
“看你个头。”
他径直穿过庆元修往前，根本不管人家有几只眼睛，只知道上班要赶早。
等走进电梯，还是没忍住，用余光瞄了一眼身后。
邻居已经进门了，动作挺快，刚刚还离门十几米远，走两步的功夫已经不见踪影。
关百泉只当他要赶时间，全然不在意。直到地铁站口，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看向庆元修：“你这样会被人看到吧，不用我拿个垃圾袋给你装起来？”
庆元修眨了下眼：“不会。我作为你的绑定系统，只有通过你眼中的纳米芯片能看见。但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尝试连接他人的脑意识，让他们看见我。”
关百泉：“这就不麻烦您了。”
他刷脸进站，庆元修突然问：“我需要买票吗？”
“？”
关百泉一抬头，发现庆元修不知从哪里找到个测身高的墙贴，靠了上去。
“按照墙上的数据显示，我现在一米八七，很明显不能免票。你是不是需要出去给我买一张票？”
庆元修没有建模，只有贴图。此时靠在墙上，半个脑袋已经穿模似地嵌进墙里。
关百泉都准备进站了，看着这颗穿模脑袋一本正经问傻不愣登的问题，莫名想笑。但想到这头夺舍了自己的男友，还下达一串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又很不情愿对他笑。
于是他直接转身，留给庆元修一个背影：“你现在去找个锤子。我待会给你捶地里，你就没有一米八七了。”
*
带着一颗脑袋挤地铁并不容易，尤其当它只有贴图时。
庆元修在人满为患的地铁里没找到位置，只好站上某个乘客的头。那乘客在关百泉眼里就成了个双球冰淇淋。
这场景过于瑰丽，关百泉一下看入了迷。等回过神时，已经坐过站了。
离面试开始只剩三分钟。他骂骂咧咧跑进新公司，边跑边查面试具体楼层，一到大厅就被闸机拦下来。
“您好，为保障员工的服务质量，维/稳公司运营，本公司特推出新规章，请员工在进入公司前保持十秒标准露八齿的微笑。笑容需友好，真诚，发自内心，让我们与客户一起看见您对工作的赤诚与热爱！”
这新规，换做旁人可能要愣上几秒，但作为工作经验五年的资深社畜，从来不运动刚用五分钟跑完两公里现在只剩两分半就迟到的关百泉想也没想，干脆地一撩头发：
“嘻！”
这笑容灿烂无比，连只有贴图的庆元修都忍不住闭了眼睛：“噫。”
十秒后，闸机开了，关百泉撩开一米八配套的大长腿，撒丫子奔了进去。
面试地点在公司二楼会议室，里面有一圈被摆成正方形的桌子。有人坐在正中心，其他面试者早早就位。
关百泉见到一屋子穿戴整齐的年轻人，脑子有些闷。
得，又是群面。还有几个熟人。
他赶紧找个位置坐下，想到自己是卡点，便讪笑着，朝最中心那人打了个招呼：“抱歉。”
那人一愣：“不不，我不是面试官。”
关百泉闹了尴尬，露出更讪的笑：“啊，不好意思，那面试官是？”
男人指了指身后的电子大屏：“这个公司好像没有面试官。”
关百泉顺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墙上的电子大屏。正蓝色的背景上显示黑色数字，正倒计时最后十秒。
随着倒计时从”十”变为“一”，屏幕上赫然出现两个像素黑点，眨了眨。
黑点出现在“一”的正上方，恰好组成一张脸。
那张脸左看右看，表情忽然换成“微笑”的模样，用机械童声愉快道：
“欢迎各位来到蓝域科技有限公司，我是本次面试官，小域。
接下来由我介绍，公司的起源与发展。
自识元纪220年创立以来，蓝域科技集团始终秉承‘边界无疆，智联万物’的核心理念。以突破性技术创新为驱动，逐步成长为全球领先的综合性科技巨头。在创始团队富有前瞻性的战略布局下，公司率先在量子计算与人工智能融合的领域实现重大突破……”
“……我们坚信，科技创新的终极目标是构建更高效，更互联，更人性化的未来社会生态。展望未来，蓝域科技将继续恪守‘技术赋能，文明进步’的使命，与全球人类共创智能新纪元。”
长达五分钟的介绍语，被重复了将近十遍。
近一小时过去，整个会议室肉眼可见陷入一种无可奈何又昏昏欲睡的氛围。
直到小域准备进行第十一遍解说时，靠屏幕最近处站起一个女生，上去将屏幕关了。
会议室瞬间安静。关百泉这才注意到，电子屏下方有个总开关键，触摸就能关上。
电子屏是公司的东西，而作为参加面试的员工，进入公司后的每一步都可能直接或间接决定他们是否能入职，因此没人敢上去动那些按钮，只敢坐着听。
这名女生的举动在所有人看来是无比大胆，但此刻，他们也纷纷露出感激的表情。
女生旁若无人地走回座位。没等屁股挨上椅子，电子屏又亮了。
“欢迎各位来到蓝域科技有限公司，我是本次面试官，小域。”
顿时，所有人露出绝望的神情。
不是吧！又来？
好在小域并没那么不通人性。它说完自我介绍后，两颗眼点变成了笑脸。
“面试结束，现在由我来公布结果。结果是——全员录取。”
关百泉：啊？？？
他在心里大声“啊”了一下，抬头一看，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不解的神情。
小域丝毫没认为有何不对，随即开始介绍员工的工号，部门与岗位。
关百泉被分去智能体体验与人类行为研究部，担任智能体体验工程师，恰是他在简历上投递的职位。
智能体体验工程师，要同时负责旧世纪里的人机交互，用户调研与数据分析师三种工作。
说人话就是，打破人类与智能系统之间的认知壁垒，让人工智能的工作方式更加适应人类。
这也是他无法忍受庆元修的原因。如此做工粗糙且不通人性的系统，就应该被埋在土里，养旧世纪的坟头草。
正想着，小域的声音将他打断：“此次试用期将考察大家的业务能力，服务态度，团队协作能力等。业绩优秀的员工将提前结束试用期，业务不及格的员工，本司不予录用。”
“试用期？早说啊，刚刚还说什么全员通过。”
有人表示不满，开始嘟囔，还有人直接问了：“请问试用期是多久？”
小域没回答，只微笑看着众人。半晌，第三人忍不住了：“你们网站上只写了正式职位工资，那试用期工资多少？不会我业绩一直达标，结果你们一直吊着不给我转正吧。”
他话音未落，小域忽然开口报了三个人名。
“以上三人。”它说，声音与之前相比变得很粗，却仍是孩子的音色，听得人汗毛倒竖，“提前结束试用期，请立即离开公司。”
被点到的那三人正是刚刚问问题的三个。所有人懵了。
许久后，第二个人颤声问：“我，我，我这就被开了？”
“我操！”第一人是个年轻小伙子，愤恨地将桌子踢得猛响，“老子就问个问题！问个问题也给开！？尼玛的，刚刚放那么多介绍现在又耍猴玩干嘛？爱录录不录滚！”
“……”
第三人什么话都没说，整了整衣服走了。他一看也上了年纪，奔四的人了，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
关百泉打心眼为这三人感到惋惜。和这么强词夺理的面试官一对比，上一家公司都显得眉清目秀起来。
况且第三人也问出了大家心中所想：试用期到底多久？
但此时已经没人敢做声，大家都是没工作就没饭吃的人，有几个甚至面露窃喜，目送这三人远去。
小域等三人离去，会议室变得寂静后，换回了细细的童声。
“接下来我将播报公司的规章制度。以下制度需要大家严格遵守，违规者按情况而定予以处罚，请大家仔细听好。第一，尊重为公司做出卓越贡献的人。请勿在领导发言时将其打断。”
第一条一出，所有人都懂了，怎么那三人这么轻易就被开除。
“第二，本公司所有员工均为人类，人类有且只有两只眼睛，水平分布于鼻子两侧，间距约为一只眼睛。”
小域播报时，电子屏相对应地显现出字幕。蓝底黑字，密密麻麻，没有空隙。
关百泉被第二条一点，莫名想到今天出门时庆元修和自己说的话，不禁感到疑惑，心还有些发毛。
“第三，员工是人，人会生病。若听到员工咳嗽，请立即使用蓝色药丸；
第四，本公司员工皆受过体检，不会生病；
第五，公司共四层。一层主区为公司大厅，咨询前台，二层主区为会议室，四层主区为办公区。请大家在对应的时间前往对应办公地点；
第六，会议室正常开放时间为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其余运行时间为晚上五点半到早上八点半。以上时间内均可进入。
会议室的同事都是人类，人类的牙齿是大体呈方形的白色硬物，有自然沟壑；
第七，公司电梯正常运行时间为早上九点到晚上五点。其余运行时间为晚上五点半到早上八点半。以上时间内均可进入。”
“以上就是蓝域科技有限公司的所有规章条例，请大家务必严格遵守。”
小域说完，会议室无一人敢说话。大家都还记得第一条规定，生怕小域是为了喘气而停顿，自己贸然发言会被就地炒鱿鱼。
没开口是对的。两秒后，小域又发话了。
关百泉数了出来，小域每次停顿时间是十秒钟。停顿超过十秒，那段话就算结束。
“没有问题的话，识元纪225年7月23日，第十五届蓝域科技新员工试用期正式开始。我已帮各位录入数据，大家可以凭借指纹和工号使用公司任何资源。现在，请大家前往四层寻找自己的工位。如果找不到，可以寻找公司内部的智能小助手‘小蓝’，它会帮忙指路。若有其他需求，如心理咨询，帮忙跑腿等，都可以寻找’小蓝‘。”
“最后，祝大家工作顺利，尽早融入蓝域科技这个温暖的大家庭！”
小域说完，眼睛从微笑状变回两颗点，嘴巴恢复“一”字形，呆在蓝底屏幕上不动了。
会议室陆续有人离开。女生是第一个离开的，她脸上写满胸有成竹，似乎对公司的规章烂熟于心。
后面几位终于熬到小域讲话结束，已经聚成一团开始聊天，时不时蹦出两句“什么叫’所有员工均为人类‘啊？”
关百泉也跟上去，只是刚一出门，就愤恨地想捶地。
他昨天真是和庆元修折腾久了，临出门还没喝提神饮料。刚刚又是赶地铁，又是被公司发展史洗脑，现在脑子赶不上趟了。
庆元修从进公司开始就一直飘在关百泉身旁，且识趣地保持沉默。此刻发现自己被幽怨的目光注视，疑惑地撇过了脸。
“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关百泉没回答。
没想到庆元修比他想象中聪明：“你是不是忘记刚刚小域说的话了？”
“……闭嘴。”
*
关百泉来到公司四楼，此时所有人已就坐。
办公区没有独立办公室，工位都被建成蜂窝状的六边形。令人欣喜的，公司很人性化地在工位桌上都贴了规章制度。
此时正值盛夏，蓝域的空调给得很足。关百泉刚坐下来，没忍住，张嘴便是：“阿嚏——！”
同事旁若无人，继续敲键盘。
关百泉懊恼地喝了口水，结果喝急了，就这么呛了一口。瘙痒的感觉从喉咙管蔓延开来。
他尝试忍住，然而为时已晚。于是寂静的工位上空，传来两句轻微的“咳咳”。
声音很小，但要命。
关百泉赶紧去找蓝色小药丸。可越急越干不成事，他在包里摸了半天，都没摸到药瓶。
似乎很久没见过有人犯规了，同事们齐刷刷朝关百泉看来。除去新入职的那几位员工，其他人的目光宛如手电筒。
没有神色，没有情绪。眼睛一眨不眨，只是盯着。
关百泉后背一阵冷一阵热。他将两只手和脑袋都伸进包里开始寻找，就是找不到瓶子。
周围的目光在他身上逐渐汇聚，几乎要把他盯穿。最后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药被忘公寓里了。
恰在这时，庆元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抬头。有东西向你靠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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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顶撞老板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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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蓝域科技有限公司（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