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比外面还要更黑一些,丁秋荼只能扶着墙往前走。
墙壁很粗糙,坑坑洼洼的,有的地方甚至还会直接缺损一大块。
“嘶……”
丁秋荼的脚步缓缓地停住,他好像摸到了一个不似墙面的东西。
那东西过于柔软了,近似于人皮,还带着微不可查的……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他动作太大了,原本被摸到的那个东西陡然向下一滑,重重地摔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咚”!
有东西滚到了地上,甚至还弹起了几下,但是这并没有阻止它移动。
它越滚越快,就像是斜坡上的保龄球,每一次弹跳都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最终它撞上了丁秋荼的脚,然后不动了。
它就像是一块死寂的黑色阴影那般靠在丁秋荼的脚边,青年沉默地低头看它。
这地下室本身就很古怪,还是和里边的东西保持距离比较好。
丁秋荼将自己的脚试探性地往旁边移了一点,那个东西没动。于是,他直接地往旁边垮了一大步。
计算着自己与那东西之间的距离,丁秋荼继续往前走,却发现那个球状物又回到了自己脚边——如影随形。
糟糕的是,他的鞋带似乎还跟那个东西勾缠在了一起。
——在这种地方一动不动的呆着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丁秋荼弯下腰去扯那个球状物,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接触到了一些根根分明,还格外湿滑的东西。
是人类的头发!
既然是头发,那跟头发紧紧相连的东西就是——
在这一瞬间,丁秋荼觉得手上扯着的这个东西有着超乎寻常的重量。
因为他的这个动作,球状物侧过去了一些,露出了严重腐烂、只剩下了牙齿的人脸。
这是一个人头。
人头的主人丁秋荼谈不上熟悉,但也算不上陌生,正是刚刚死去的薛大哥。
他不知道薛大哥的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刚刚死去的人为什么会腐烂成这样。
他只知道对方正盯着他,恶意满满。
薛大哥的眼睛已经完全腐烂掉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眼眶,里边细看还有蛆虫在蠕动。
它的上下齿列开合着,撞击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像极了某种瘆人的笑。
终于,丁秋荼的唇抿紧了。
从小到大丁秋荼都不喜欢黑暗,即使是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依旧会开着一盏小灯。
但是比起这些,他更讨厌的是黑暗之下的笑声。
五、六岁的时候,他总会被父亲要求在家门口黑漆漆的走廊里罚站。
最开始,丁秋荼还会快而急切地敲门,但是后来,他厌倦了,习惯了,然后学着去接受残酷的事实——
无论如何他爸都不会放他进去。
有一天晚上下着大雨,丁秋荼再一次被赶出门外。
风和水透过关不老实的窗户洒进来,溅湿了他的衣服。冰冷的布料贴在他的身上,冷意几乎要渗到骨头里去。
丁秋荼搜寻着平时罚站时自己总爱呆着的角落。比起其他地方,那里总能挡住更多的风。
他按照自己的记忆摸索着朝那边靠近,就在他即将抵达的时候,一道闪电从天际划过,照亮了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东西。
那是一条被绑在两侧栏杆上绳子,离地面大概几十厘米。如果他刚刚继续往前,毫无疑问会被绊倒。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出现绳子呢?
丁秋荼思考着,厄运体质却发作了。原本系的好好的鞋带突然散开,还好巧不巧地被其他东西狠狠带了一下,他到底还是摔倒了。
丁秋荼浑身上下都在疼,脚腕还被狠狠地扭了一下。与此同时,角落里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诶嘿,他肯定是被我的绳子绊倒的!”
一阵脚步声响起,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从藏身之处走出来。他们俯视着摔倒的丁秋荼,就像是在看一只掉到陷阱里的猎物。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孩一脚踩在他的脊背上,叉着腰,学着动画片中英雄打倒邪祟的模样摆出姿势——
“前天我妹妹就是因为跟你走得近了些就摔断了腿,我现在就代表正义铲除你这个灾星!”
丁秋荼被厄运纠缠这件事在这栋楼根本就不是秘密,一些人直接就将各种各样的坏事和他联系起来。
灯泡坏了是因为他,老伴生病也是因为他,就连妹妹贪玩摔断了腿还是因为他。
丁秋荼没有吭声,眼底一片漠然。
那些孩子的欢呼声越来越大,配合着呼啸的风和窗外树木晃动着的影子,和鬼怪的嚎叫声没有任何差别。
就像是现在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颗人头发出的动静渐渐小了,丁秋荼成功将它和自己鞋带勾连的部位扯断,然后试探着去看人头的反应。
那颗人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没有再靠过来。
这不正常。
在一个生物明知道自己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时候,它会按兵不动吗?明显不会,除非——
这附近有比它更强大的存在。
下一刻,丁秋荼听到了长条形的东西在地面上滑动、抓挠的声响。紧接着,他脚下一空,好好的路竟然在这个时候断掉了!
他向下坠落,自下而上翻涌的土腥味像是蚕茧一样牢牢裹住了他。
长条形的、未知植物的根须一点点缠绕上来。其中一根的尖端不仅带着血,还残留着几片布料。而那些布料与薛大哥身上的服饰完全吻合!
如果丁秋荼没有预料错的话,这些根须就是杀了薛大哥的凶手。它们不仅杀了薛大哥,还将对方的残骸拖拽到这个地方。
这种行为像极了某种猎食者在猎取食物之后,将它们拖到自己的巢穴之中储藏。
想到这里,丁秋荼的牙齿又深又重地咬进了嘴唇里。
他开始重新打量周围,这个地下室潮湿且泥土充足,无论从各个方面来看……都很适合作为这些根须的巢穴。
而巢穴,不用说,就是这些生物数量最多,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在最初的几根根须缠绕过来之后,其他的根须就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密密麻麻交叠着朝丁秋荼涌来,就像是不见天日的铁网,能一点点将人勒碎。
不,这巨网到底还是有着疏漏之处!
巨网的左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防守,靠近那个地方的根须都诡异颤抖着,就仿佛那个地方是什么禁区。
丁秋荼没有过多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了过去。身上的衣服因为他的动作扬起、展开,就像是坠向黑暗的百合。
他不知道那边有什么,但是不论如何还是要试一试。
出乎预料的是,他的后脑撞在了一团相对柔软的东西上边,那种触感,像极了大花的毛发。
这让丁秋荼又想到了儿时被人踩着脊背按在走廊上的那个夜晚。
他也是这样,咬着唇,忍耐着。他不知道那些男孩们究竟还会做些什么,只能贴近身上的地面企图获得一些安全感。
就在指甲因为他用力扣紧地面的动作濒临折断的时候,他的手背上传来了一点点温度,那是一只狗的毛发。
那是总在附近翻垃圾桶的流浪狗,毛发被脏物粘成一缕一缕的,一条腿还跛着。
同栋楼的人总是因为它丑而嫌弃驱赶它,但是在这一刻,它确实丁秋荼唯一的慰藉。
流浪狗弓着身体朝那几个孩子咆哮。它的个子不大,还只有三条腿能用,但是却格外坚决,就仿佛是在丁秋荼身前支撑起来一面盾牌。
狗的眼睛在黑夜中反射着光线,就像是两簇燃烧着的鬼火,让踩在丁秋荼身上的男孩腿脚发软。
“见了鬼的,这次就先放过你!”那个男孩牙齿都有些打颤,踉跄着从丁秋荼身上下来带着他的伙伴跑走了。
刺耳的笑声彻底消失了,丁秋荼有些吃力地翻了个身。那条狗也回身踱过来,尾巴试探性地摇了摇。
尾巴摆动的幅度有些大,蹭到丁秋荼的腿上,竟让他觉得有些痒,又有些想笑。
他有些艰难地撑起身子,然后狠狠地抱住了那条狗。
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想到这件事情,丁秋荼的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翘。
沉稳的心跳声在他的耳畔响起,一声连着一声,在这黑暗又寂静的地方竟带着一丝难得的安全感。
就跟他五、六岁,在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下定决心抱住那条狗时听到的一样。
始终绷紧的神经开始一点点放松,丁秋荼竟难得地感到了些许疲惫。眼前的景物一点点变得模糊,他闭上了眼睛。
让猎物逃脱的根须在禁区以外的地方徘徊着,牢牢锁定着近在咫尺的丁秋荼,沉沉睡去的青年对于它们来说就像是盛放在餐盘里的肉。
一根胆大的根须往那边试探着挪动了一点点,在黑暗之中它就像是隐匿于草丛中的蛇,谨慎而小心,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但是就在下一刻,丁秋荼枕着的东西移动了一下,一双猩红色的兽瞳猛得睁开,就像是骤然滴进黑暗中的两滴血,刺目且不详。
伴随着睁开的兽瞳,强大的压迫感四处蔓延。
那些根须剧烈颤抖着,躬下身体做出拜服的模样,却在还没做到最后一步之前一点点枯萎。
——过于低等的生物是无法直面至高存在的,还未将对方的模样铭刻于灵魂便已然耗尽生机。
被这威压影响到的不仅是地下室,整个珍草奇馆都战栗起来。
房屋开始坍塌,瓦片摇晃着往下掉,就连把地下室当作据点的根须也开始逃离这个危险地带。
但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不介意顺带着捎走一些猎物来安抚在刚刚一系列事情之中受惊的自己。而护送完丁秋荼,正原路返回的其他玩家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它们的目标。
“该死,为什么这些生物还会来袭击我们?比起我们,被关在地下室里的丁秋荼才是唾手可得的目标啊!”眼睛男一边跑,一边不解地询问身后的陈心悦。
他和陈心悦在十几分钟前结盟了,对于这个结果,眼睛男还是挺满意的。这个女孩很有头脑,实力方面似乎比他原本追随的薛大哥还要更上一层楼。如果能跟她打好关系——
“喂。”
眼睛眼突然听见陈心悦在后面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却被抓着衣领往后一抛。
在头颅飞出去的那一刻,眼睛男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根须捅了个对穿。
本来根须瞄准的是陈心悦,可惜他却成了替死鬼。
站在两人附近,眼睁睁看着陈心悦把眼镜男当成人肉盾牌的女学生整个人都呆住了,在陈心悦看过来之后更是表情惊恐。
注意到女学生的目光,陈心悦冲对方露出了一个微笑,“这里就是这样,你不需要跑得有多快,只要有人落在你身后就行了。”
女学生颤抖着低下了头,完全不敢与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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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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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珍草奇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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