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矮星

“吕警官。”邬泉打了声招呼,以为对方认得他的脸就够了,不料人将他俩身上搜了好一番,才放人通行。

监狱里的氛围长久是凝重死寂的,但现在有些别样的意味。唯二的两位女警,一个看了他们两眼就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便是吕一菲。

吕一菲语气里满是疲惫,满脸掩盖不住的心不在焉,帽檐下是压得垮塌的短发。

她清了清嗓子,拧开门把,示意邬泉自己进去,里面候着好几位武警,她也没再跟着。

温岚时本想留在门外再打探打探吕一菲的口风,就见那损友回头看了一眼。

邬泉勾了勾手指:“进来啊?”说完他也不在意人到底跟没跟上,直直走向椅子,一甩衣摆,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邬泉母亲名叫姜嫦,小时候温岚时是见过她的,她的气质、话术手段无一不是上乘的。后来邬家几人家庭关系闹僵,倒是没打过照面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确信姜嫦不认识他,才有底气直接出现的。

十几年岁月足够树的长成、人的垮塌,姜嫦明明似乎外表上变化不大,整个人却迅速衰颓,像生了霉斑的角落。她眼睛盯着地面,不愿意抬头。

邬泉拿起对讲电话,语气大咧咧:“妈,你最近怎么样?”

她无动于衷,任由工作人员将电话贴在她耳边,听了这话也只是转了转眼珠,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像没什么想说的,又要低下头。

“欸,你别低头啊先,”邬泉拽过站在一旁的温岚时,“看看,看看,这小时候来吃过饭的呢,也来看你了,你多少给我句话吧。”

满身死气的女人还是没反应,邬泉语气急了:“我知道你想说啥,我信你,你跟我说几句话吧。”

姜嫦这才又转转眼珠,灰败的嘴唇干涩起皮,勉强蠕动起来:“我说过了,你们都不信。”

她的目光慢慢描摹着玻璃对面的人,某一刻却滞住了。

椅子朝后倒去,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姜嫦整个人直直倒在地上,被拷起的手扭动着,骨节用力得泛白,干裂的嘴唇止不住得颤抖。

即使工作人员将她扶起,姜嫦也只是紧贴着背后的墙,避洪水猛兽般,紧拷在一起的双手一只无力地垂着,一只剧烈抖动着,指向温岚时。

对讲电话被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按在她脸边,邬泉听见了一句在耳边炸开的尖叫:“你……你!跟他一样的,都……都是鬼!是鬼!”

她这一嗓子,不要电话也听得见,邬泉耳鸣了一瞬,掏了掏耳朵,才问:“啊?你说啥?”

他被喊得大脑宕机了,一屋子的人也是,只当她癔症又犯了,提前结束探视,拖着人回去了。

姜嫦后来说了什么,都不得而知了,她反复碎碎念着,步子拖沓,很不想回去,也极不愿留下似的。

邬泉摊摊手,跟温岚时解释:“我听警察说,也带她去查过精神问题,医生捯饬半天,说就是压力大,没幻觉也没得病,天知道这是怎么了。”

温岚时“嗯”了一声,没答太多。

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在姜嫦说了什么上,而在她身上是否有时间错误的痕迹。

很可惜,没有。他不清楚这种东西的形成机制,也没有经验。只能半猜着,那“漏洞”大约在监狱里面。

吕一菲适时走进来:“说完了?我送你们,最近不安全。”

看着她明显不好的脸色,温岚时想要客套几句,却被人看穿了:“这是上头的命令。”

邬泉顺着话聊起来:“命令归命令,有什么事,你得说出来才好,自己惦记着,也没人分担啊。”

他敲了敲车窗户:“这吕一鸣的车吧,今天居然没看到他。”

就差明着问她了。

吕一菲坐进驾驶位,示意二人上车,才开口:“我一会要去市中心医院,两位在哪下比较方便?”

邬泉:“哦,我也去医院,查查我的少白头。”

一直抿着唇的吕一菲总算是笑了一声:“那是得看看。”

***

邬泉紧紧跟着吕一菲,几乎步子贴着步子,觍着脸问她:“一菲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吕一菲睨他一眼,不说话,停在icu探视窗口前,眼神示意:“那。”

病床上数不清的管子扎在吕一鸣身上,心电监护仪平稳地跳着。

邬泉安静地贴在窗口上看了片刻,才慢慢问:“很重吗?”

短发女人不答话,许久才道:“我的错。”

绿植在医院里常是唯一的亮色,绵净的白圣洁而冷清,邬泉盯着那植物,耳里尽是吕一菲哽咽的声音。

昨天,本轮到了吕一菲值班,她正要打电话回去,跟丈夫说晚上不回家,不料丈夫提前打了电话回来,说尚在襁褓的女儿反复腹泻吐奶,已经在医院里等结果了。

她心急如焚,吕一鸣看准了她的牵挂,主动跟她换了班。

她这个弟弟从小就当她是标杆,见她披了警服,自己也嚷嚷着要上警校。

或许是母亲没得早,她又做长姐又做半个妈,吕一鸣亲近她得不行,她也享受着长大后弟弟无微不至的关怀。

在那天之前,吕一鸣已经连轴转了许久,他藏起疲态,只有眼睛里血丝让人无法忽视。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弟弟,吕一菲内心挣扎了片刻,本以为这个夜晚一如往常,承了好意,不料意外来临。

但凡少一个因素,都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他被人在警戒那样重的地方捅了极深的几刀,这话说出去,几个人会信。

那凶手居然还无迹无踪,半分线索都查不出。

如果说他们之前只是将姜嫦的话当作疯言疯语,眼下是真的信了几分。

吕一菲说话声音低低的,只让面前两人听见了,她长叹一口气,又说:“医生说,手术情况还可以,现在就是在里头观察观察。”

邬泉低着头不说话,她拍了拍人肩膀:“说不定过两天就回普通病房了。”

她喊住往里走的护士:“那位护士,能帮我看看3床情况吗?”

护士回头看了她一眼,应声道:“可以啊。”

等那门重新关上,一直没说话的温岚时忽地开了口:“那护士有问题。”

吕一菲看他一眼,她身边的乱象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对这个人没头没尾的话也有了几分莫名的信任:“为什么?”

“她的护士胸牌,比其他人小一圈,也可能是购买批次不同导致的,”温岚时慢慢站在了门边,“当然,最直观的是她戴了戒指。”

吕一菲一愣,荒谬感袭上心头:“她要做什么?”

作为警察,她平时也能观察到这些,这时满心惦记病房里的人,倒是没有注意。

她凑在窗口前盯着那护士的动作,对方泰然自若地看了半天监护仪,转头走出来,她才如释重负。

护士推开门:“3号床的家属,哦在这啊,3号状况挺好的,放心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开,温岚时紧接着跟了上去。

那护士背后像长了眼睛,医院里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不断,她却能听出来有人在跟随她似的,一个闪身冲进了楼梯。

温岚时想也不想,拉开刚合上的楼梯间门,跟了上去。

楼梯间里响着连续不断的奔跑声,那护士速度极快,他只能靠着身高优势勉强跟上。

直到已经抵达顶层,天台门还是严丝合缝关着的,彻底没了路,那护士才认输了似的,扯开口罩大喘着气,止住步子转过头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温岚时看着她露出来的脸,这人的面庞居然方才在监狱就见过。

——那个看了他们两眼就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的女警。

她见状也不辩解,别过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看起来关得极严实的门被人拉开了,叫人如沐春风般的柔和声音从外面传入:“怎么了,小夏?还用上这么壮烈的话了。”

天台外的男人走进楼梯间:“哦,看来是遇到麻烦了。”

那人身形矮小,本是一头白发最为扎眼,但温岚时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眼下的箭头相食符号。

他的目光太直接,那人笑了起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被称作“小夏”的女人神色毕恭毕敬,低声道:“大人,我办砸了,对不起。”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只要你惹来的不是月界,不是白藏,我就不会煮了你。”

他刻意咬字上模糊了“煮”这个字,小夏还是浑身一抖。

兜兜转转,居然在这里听见了白藏的名字。

温岚时心里一紧,这人显然不是善茬,他背手拨着紧急号码,面上冷静问:“白藏在哪儿?”

男人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坏了我的事,我还要告诉你消息?”

温岚时手中一空,手机已经到了那人手中。那人晃着手机,感叹一声:“还好你遇到的是最仁慈的我,如果是视差那个疯子,你现在得又死了一回。”

……“又”。

这个人认识自己。

温岚时:白藏在哪儿?

白藏:(在努力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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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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