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情景,不可谓不叫人忧心。
白藏完全不回信息,大约在哪个时间乱流里。
船停在了北方沿海城市的港口,与家中不同,这里沉寂得积着雪,放眼望去一片茫然的白。
看着手中被攥得染上水汽又被抹开的手机,温岚时找了家杂货店,买了只防水袋,转头和老板唠起来:“老板,这雪,往年都这么大吗?”
老板低头点着钱款:“是啊,你外地人?”
温岚时答:“嗯,来旅游的。”
被迫旅游,他默默补充。
“那可真奇了,我们这也不是旅游城市啊,”老板起了点兴趣,抬起头看人,发了锈的金丝眼镜下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来这儿,是想玩些啥?让本地人给你参谋参谋。”
将手机放进袋子里,没了被雪水侵染的关机威胁,温岚时笑着答:“实不相瞒,我是来找朋友玩的。”
老板“嘁”了一声:“那看来是不用问我了。”
见人马上要低下头打游戏,温岚时紧接着说:“但我这两天联系不上我朋友了,老板,你认识姓邬的人家吗,乌鸦的乌,加个右耳旁。”
“嚯,”老板端手机的手一抖,夸张叫着,“刚想着喷你,我怎么可能谁都认识,没想到这个居然真认识。”
邬姓在这个地方可有名得很。这家人从南方一路买产业到北方,处处都盘踞着势力,最后定居在这里。
而越是大的鲸,死的时候就越壮丽。他现在还记着城里那摊子事。
“虽然姓邬的是少,但哪儿这么巧,小伙子,你不能刚好认识的是邬国诚那家人吧。”
见来人认真点头,老板满脸“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的表情:“找他们?上法制节目去找吧,更别说他家当家的,都死了好几年了。”
“怎么死的?”
“害,给他婆娘杀的。实属彪悍,女中豪杰。”
说完老板又觉得不对劲:“小伙子,你不是认识他们吗,这个都要问?”
温岚时笑叹一声,半瞒半答:“好吧,老板这么问了,我实话实说,我跟那朋友好些年没联系了,这段时间念念旧情,想着来见一面,怎么都见不到人。”
何止不联系,人都参加完自己葬礼了。只不过他随便一想都知道,邬泉肯定又要对白藏说些什么噎人的话,他这位朋友,打小就对他念念不忘的人抱有戒心。
老板将信将疑:“哦,你认识的人就是他儿子吧,我看你们年纪差不多。他妈妈坐牢去了,那儿子,好个富家少爷,怕不是要熬白了头发哟。”
他“啧啧”一声:“以前多出名,现在就多遭人感叹。不过人家底在那摆着,也不劳我个穷光蛋费心。”
见老板一阵唏嘘完,温岚时说:“那好,我大概明白了。老板,新年发财啊。”
背后老板“欸”了一声,大笑:“行呐,小伙子会来事。”
他离开了店铺,调整了在袋里试图翻筋斗的手机。本想着瞎猫碰死耗子一路问过去,没想到直接收了个**制新闻。
在搜索平台上查询这次案件,果不其然铺天盖地的内容袭来。
温岚时翻阅着各种消息,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写邬泉的寥寥几笔:邬国诚儿子放出风声,坚守邬家宅子。
换言之,就是不会让亲戚分走一分一毫,像邬泉做出来的事。
温岚时以前出差,来过这个城市,也去过邬家一两趟。根据这些消息,看来人八成没搬家,可以去试试运气。
他的方向感比白藏好些,若是说白藏是努力型,一路上默默记标志性建筑,他就勉强能在对比里算天赋型,虽说不敌北方人东南西北门儿清,还是对方向比较有感觉的。
盲坐公交车兜了会,居然真让他见到了眼熟的路。
温岚时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复活,索性想着过段时间再联系从前的身边人,尤其是父母,年纪大了最是经不起吓,他这种不明不白的“还魂”能把一家子认知正常而科学的人吓昏。
还没半个月呢,居然阴差阳错就到了旧友门前。邬家从前是有管事、保镖、园丁等等一大群人的,眼下看来是全遣散了,门前一片寥落,满是积雪也无人打扫。
他没怎么做心理准备,直接敲了敲门,听见一声瓮声瓮气的“干嘛啊”。
里面人完全不为所动,又喊了一声:“我都说了,二姨,你别问了,我不会同意转让的,你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吧。”
温岚时:“……我不是你二姨。”
邬泉打开门,眼眶还红着,不知道刚才在干什么。他开门的一瞬脸上滑过去数不清的情绪,震惊、质疑、像被雷劈了,最后化为“见了鬼了”。
被狠狠关上门拒之门外的感觉,温岚时隐约感觉不久前才体会过,居然还有返场款。
里面安安静静了片刻。约莫几分钟,门又一次被打开了,邬泉一头凌乱的卷发像被狠狠抓了一番,发缝都在劈叉。
他平静问:“哥们,骗骗我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说吧,敲诈勒索还是骗财骗色。”
又补了一句:“你别顶着这脸去骗白藏啊,哦,你可能不认识他,就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的人,长头发,灰眼睛。你要多少钱直接跟我说,别骚扰别人了。”
这话说得让人意外,温岚时一挑眉:“你在他背后倒是说话好听了。”
邬泉心理素质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说好的话怎样也听得出这话的立场绝不是外人才对,说不好,他又正正杵在门口,气势压人。
或许是太熟了,温岚时这时才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
邬泉的嚣张跋扈收敛了很多,虽然还是拿鼻孔看人的架势,说话上居然会从别人角度思考了。
温岚时干脆得很,直接展示他和白藏的聊天记录给人看。
对方往往用标点符号表达情绪,能不打字就不打字。他掩去了自己问人去哪儿的话。再上一次的对话是自己在说晚上吃什么好,他举的例子里,白藏回“。”的是不好,回“!”的是好。
“我也解释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想来邬泉已经信了一半,温岚时又答了他问出的几个问题,他摊了摊手,“总之我现在活得很好。”
“我看不太好吧,”邬泉否定他的话,“你这衣服都不是这个季节的,就不冻吗?”
“嗯,出了点事。”
“难怪,所以,你现在找我干什么?”
温岚时直言不讳:“求人帮忙。能不能帮我弄个身份信息,我很多事不够方便。当然,这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常常靠糊弄人,他的确担心追究下来的后果。
“得了吧,你欠我的人情哪儿数得过来。”邬泉嗤笑一声,领人进门。
别墅里温暖如春,站在门口时就足够宜人。只是里面一片狼藉,杯子、烟头撒在地上,甚至有些触目惊心的血痕。
温岚时皱了皱眉,就被人识破了似的,邬泉说:“放心好了,我没那兴致自杀。这我二姨的杰作,非要来杀鸡,她杀的哪是什么鸡,恨不能直接把鸿门宴开我家里了。”
“坐吧,”邬泉对着沙发努努嘴,“你这要求好办,花点时间的事。”
房子里所有的全家福都被撕开了,主人也没兴趣再装一套,就任着那堆艺术照残骸留在墙上。一座房子,弄得像一处废墟。
“免得你问,我直接说了,”邬泉烦躁地抓着头发,“你应该听说了,你死……呃,就是后来,我爸因为财产分配问题跟我妈闹矛盾,被我妈杀了。我妈这几天在牢里闹自杀,待会我得去看看。”
温岚时点点头,邬泉家里的情况他大概知道点。邬国诚并不是富一代,祖上就有积累,他年轻时也怀着将家产更扩大的雄心壮志。
可惜一生太一帆风顺,到了中年纵情声色,他在外面养了无数个情人,几年前更是和原配夫人关系到了冰点。那段时间里,邬泉朋友圈里全是发牢骚,他有些印象。
“虽然你复活这事,我还得消化消化,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种荒诞事一次遇到两件,居然能一块消化了。”
邬泉开了窗点起烟,脑后的头发真的有几处漂着白。
“你知道我妈怎么说的吗,她说牢里有男人猥亵她,警察告诉我的时候我也觉得我疯了,明明跟她关一起的都是女人。”
转过头,看见温岚时若有所思起来,邬泉赶紧补充:“她好几次在里头胡说八道,人警察啥都查不出来,这次八成也是在耍什么滑头。”
他对自己父母亲印象都一般。
父亲彻夜不归,养过的情人多如牛毛,他都不敢想外面有多少个“弟弟妹妹”;母亲骂骂咧咧,甚至嫌他不讨自己爹欢心,才让她颜面扫地。
温岚时顺手捡起了地上碎裂的杯子,摸着剔透的腹面:“我也去看看阿姨。”
他垂下眼看着这几片玻璃,不出意外的话,他能够从过去拿来这只杯子完好时的模样。
他的复活莫名其妙,身份也不合法,走到哪儿基本上都靠一张嘴胡说,再不济从过去扒拉来一张身份证明蒙混过关——就像能拿来一只尚未碎裂的杯子。
他瞒了白藏一些事,譬如他也有了些不为人知的奇妙力量。
大约砂辰的沙砾胶囊起了些额外的作用,又或许是自身的“活”本就玄而又玄。
他将要开始真正涉足那片关于“时间”的故事。
白藏:(见到邬泉扭头就走)
温岚时:(顺毛)
邬泉:(见到扣1灭绝小情侣的按钮)11111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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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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