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宁是被渴醒的。鼻腔异常干燥，喉咙如火烧一般难受，咽喉滑动艰难，似乎生锈了的车轮一样无法转动。

干渴的状态甚至影响了呼吸管道的正常运作，他刚刚醒来就有种自己会因为口渴导致窒息而死。

“水……水……”他发出嘶哑的微不可闻的气声，艰难地睁开双眼。是一片纯白色。

旁边有个深棕色身影立刻上前，将一个杯身有些生锈的银色铁杯靠近他的嘴唇，一只清瘦而又有力的手还帮他托了托后背。

杯中水被倾斜倒进口腔，顿时滋润清凉，整个口腔和喉咙食道都舒服了。

喝了一点水之后明显回了点力气，许攸宁迫不及待地欲要自己接过水杯狠狠喝它一顿。

但那只手握杯握得非常紧，还控制着水的流速，他只能双手把着那只握水杯的手慢慢地喝完了这一整杯水。

杯水见底，那个协助他饮水的人顺道给他讲床上的枕头放在了他背后慢慢地让他躺下，然后将水杯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

许攸宁有些清醒了，刚好身边有人就看着他动作。

眼前这个人肩瘦腿长，脚踩黑色马丁靴，身着灰棕色的沙漠迷彩裤，上衣一件灰棕色的圆领短袖，亚麻色的卷发看着十分年轻，但看着挺瘦的手臂和大腿肌肉十分结实。

许攸宁心里蓦然感叹：哇哦，完美的身材！是他想要的！他原来也想这么长的！

当许攸宁还沉浸在欣赏眼前人手臂上的薄肌时，那人突然转身说话了，是清脆亮耳的声音，听起来就能感受到年轻和活力十足：“你终于醒了，你先坐着等一下哦，我去叫医生。”

许攸宁这下看清了的脸，是一个娃娃脸，笑着对他说话时会露出两颗虎牙，看着就像个男大学生，许攸宁感觉很亲切，于是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青年转身出去了。许攸宁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少顷才转过视线观察自己在哪。

这是一间白砖小屋，地上没有铺地砖，是水泥地，这水泥地面还不是油光平滑的，而是粗糙的，含沙量很大；墙壁上也没有刷白灰或者水泥油，砖石裸露，整个房间都是灰白色的泥砖叠起来的，屋顶是和地面一样的粗糙的水泥天花板。

床头柜旁边是门，床尾对面有个的窗户，这窗户看着像他婶婶农村老家那自建房的窗户样式。他婶婶是贪了他爸妈的遗产才在市里买了房的。

这病房的窗户里面是圆柱形的铁皮栅栏格子，外面是两扇可以左右移动的玻璃，并不大，而且很旧，但能投进一点阳光。

此时窗户开了一半，许攸宁能听到远远的地方传来的叫人声，似乎在叫卖。

这房间挺小，室内只放了他现在坐着的这张床，一个床头桌，以及他床边的一张椅子。床头柜和椅子都已经掉漆泛白，而且这椅子看着有点像学校的学生椅。

床上的被褥和他身上的病号服可能洗了太多次已经泛灰，他还能看到补得稀稀拉拉的线头。

这看着有点像他老家镇上的镇医院。许攸宁看着手背上插着的针头和点滴，有些出神地想。

有脚步声突然靠近，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从容不迫，一个干脆利落。

许攸宁看向门口，发现走出去的青年带回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医生戴着金丝眼镜，一头黑发中夹杂着少量白发，眼尾有细细的皱纹，看着有点疲惫。

医生没有多余的寒暄，先是凝神看了会虚空，然后动作快速地上前用听诊器听了下许攸宁的心跳、脉搏，接着用小手电看了看他瞳孔，口腔等等。

等这一系列检查结束之后医生才开口道：“恢复的很好，没有什么问题。”但看他的表情和语气似乎有点惊讶。

许攸宁先是礼貌地开口道谢：“谢谢……”中间卡了一下。

那医生主动接上他的话:“我姓路，路易，道路的路，容易的易。”说完朝他和善地笑了笑。

“谢谢路医生，”许攸宁回给他一个感激的笑，接着追问道，“我可以问一下这是哪儿吗？我怎么会在这？你们是谁？还有我的身体是有什么问题吗？刚刚看你们有点惊讶的样子。”

他歪了歪头，有点疑惑地问。已经洗漱过的身体显现出他原本的容貌，一头乌黑的顺直短发，五官昳丽，微圆的桃花眼弯起，笑起来有个小酒窝，看着非常乖巧，像是认真提问的学生。

路医生转头看了下他旁边的青年，然后这个娃娃脸的青年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这里是阿莫斯基地的城区医院，阿莫斯基地是一个地面基地，我叫刘善，是基地护卫队的成员，我们队在回基地的路上遇到了你，是我们队长让我送你来这治疗的，你脱水很严重，还经历了长时间的无保护辐射。”

他的眼神充满和善和怜悯，像是在看垃圾桶旁被遗弃的落水狗。

“……？”许攸宁丈二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队长说，你以后就安心待在我们这里，阿莫斯基地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类，即使是残兽化人。”刘善放低了声音，温和地看着他说。

对地面人来说，地底人就像是活在传说或者古代里的人。地面人与地底人已经长达一百多年没有相互交流，地底人也很少来到地面并与地面人碰上，所以在野外能与见的都是地面人。

但由于每个人出生后能适应地面辐射的程度不同，大部分人能完整兽化成动物，但也有很多人并不能完全兽化。

现在他们基地还有很多只能半兽化的人，这些半兽化人兽化时只能长出一些野兽的特征，如蜥蜴尾巴，牛角，兔耳，狗尾这些，大部分还是人类的身体。

但也听说有完全不能兽化的人，他们和半兽化人都被称为残兽化人种。

半兽化人还能在基地里做一些种地和挖矿等杂活，但完全不能兽化的人身体很弱，稍微累一点就容易免疫系统崩溃直接有生命危险。

所以地面人在出生前就要测试是否能够兽化，兽化的程度怎么样。

完全不能兽化的人由于不能给基地带来多少价值，并且很多基地的医疗都跟不上，所以如果检测出无法兽化，就会人道灭活引产。

但也有些达官贵人就喜欢无法兽化的人“纯净”的身体，所以有些黑色产业链专门生产圈养……

想到这，刘善看他的眼神更加温柔了。

“……”许攸宁顶着他那充满怜悯的的眼神，不知道他们脑补了什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但他也省的解释他的来历了。

他这具身体现在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了，许攸宁也不喜欢撒谎，既然别人已经自己给自己定了身份了，那他也懒得解释了。

于是他只认真地对眼前这个阳光友善的人说道：“谢谢。”

“放心，秦团长他们是好人，我们基地虽然不比其他一些大基地有那么多资源，但是我们也活得挺好的。”路医生也笑着看着许攸宁说。

“嗯嗯。”许攸宁点头。

“你的身体没有太大问题，今天再观察一天，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路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在文件上写了些什么。

“

我明天有任务，就不来接你了，到时候农区会有人接你过去。别担心，只要你在自己不放弃，基地也不会放弃你，总能活下去的。”刘善道。

“好，谢谢你们。”许攸宁乖巧地应声。

“桌子上有营养液，饿了可以喝。”刘善又说。

许攸宁点头。

然后刘善跟路医生低声说了些什么，两人就不再关注许攸宁了，他们对许攸宁点了点头，就边低声说着话出去了，顺带关上了门。

许攸宁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逐渐远了之后，迅速躺下将被子盖过头进入空间。

此时空间里的小树苗已经恢复了最初看到它时嫩绿的样子了，小土坑里也已经蓄满了水，许攸宁放心地舒出一口气，然后安心回到现实世界。

许攸宁将头探出被子，视线被床头桌上的一个透明玻璃瓶吸引了注意。

这个玻璃瓶类似于医院里装葡萄糖注射液的瓶子那么大一点，但瓶口是用透明的软橡胶塞封住的，里面的液体也是无色透明的。

这应该就是刚那个叫刘善的人说的营养液了吧。许攸宁心想。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这样想着，他的肚子很应景地“咕——”了一声，熟悉的饥饿感涌上来。

在沙漠里顶着饥饿和饥渴走了好多天的恐惧浮现，许攸宁顺势拿过玻璃瓶打开将里面的液体喝了下去。

这一喝，许攸宁的脸立刻变成了痛苦面具，这营养液的味道很像他上辈子喝的藿香正气水，只是不像藿香正气水那般一股味道直冲天灵盖，苦味中带着点甜味，味道绝对算不上好，但是喝下去不到几分钟就有了明显的饱腹感。

“……”许攸宁看着手中的透明玻璃瓶，半天没有动静，整个人都傻了。良久，他将瓶子放回床头桌，缩进被子里自闭去了。

许攸宁醒来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只有晚上有个护士进来给他送来了一瓶新的营养液并将吊针取下后就再也没人过来了。

他问护士有没有镜子，他其实有点好奇自己长什么样。病房里的卫生间连块镜子都没有，让他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样都不行，他好奇地抓耳挠腮。

护士姐姐出去了一下，回来之后把镜子和营养液一起递给他:“你要的镜子。”

“谢谢啊。”许攸宁感激地接过，急忙照镜子。

“？”许攸宁看着就名字里完全是自己脸，傻眼。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魂穿？尤宁怎么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这让他有种错觉这身体就是自己的了。

他举着镜子，整个人呆坐在那。

“怎么了？”护士奇怪地问。看着眼前精致漂亮的少年的脸，她实在找不出哪里不对。

没毁容，还是那么漂亮。更因为现在身体虚弱，脸色苍白，显得更加可怜可爱。

“没事。”许攸宁猛地摇头，把注意力转移到营养剂上。

看到熟悉的玻璃瓶，许攸宁实在是不想再感受一次那藿香正气水的味道了，于是他问护士有没有正常的食物。

护士很奇怪地看着他：“什么叫正常的食物？这就是正常的食物啊。”

怎么这少年醒过来后变傻了？她怀疑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许攸宁乖乖地由她动作。

也没发烧啊。护士放下试探温度的手。

“就，像是米饭啊面条啊什么的？”许攸宁试探地说。

“医院只提供营养液，我这儿还有米饭味的营养液，你要吗？”

没等他回应，护士就拿走了刚放在他桌上的无色营养液，换了一支白色的。然后干脆地走了。

“……”许攸宁看着那支白色的装着不明液体的玻璃瓶，饥饿让他认命地将它喝了下去。

是米饭味的，有股淀粉的微甜味，但是吃着仍然觉得怪异。

“……”饱腹感涌上来，许攸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会以后都是吃这些东西吧？

想到自己每天吃这些东西的未来，许攸宁绝望地躺在病床上，脑海里不断想象着上辈子的麻辣烫、火锅、大白米饭、番茄炒蛋、红烧牛腩、烧烤……渐渐陷进了美食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