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林这么说，周武连忙道：“啥？要用咱们的血喂草？大林哥，人没了血还咋活啊？这，这不是要了咱们兄弟的命吗！”

“放心，只是一点血而已，他不会有事的。”大林的眼睛看向小院，道：“况且，院里有神仙在，怕什么？”

“这，这……”除了那个被选中的大个子村民，其他村民看起来有些犹豫。

大个子吓得面色煞白如纸，他连忙摇头，浑厚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不行啊大林哥，那可是会吃人的草啊，咱们村里就有不少人光是流了点血在上面就被草吞了，你又不是不清楚。那神仙靠不住，万一她不救我可咋办？大林哥，我不想被那草给吃了啊！”

有村民附和道：“是啊，大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别神仙没绑成，反倒搭进去一个兄弟！”

大林摇头，他叹了口气，但语气决然：“没有别的办法，这是赵全留给我的唯一办法。”

听到回答，大个子如遭雷击一般，身子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切道：“大林哥，咱们从小就在一个村子里长大，你知道的，我自幼晕血，要是进去了，恐怕等不到神仙救我我便先昏死过去了。”

徐大壮的眼里都是哀求之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林哥，能不能换个人去，求你了哥！”

大林沉默不语，脸色阴沉，未置可否。

听了这话，村民之中忽然有人道：“咳咳……徐大壮啊，你瞧瞧你，长得人高马大的，咱哥几个里就属你最壮实，被吸血忍忍也就过去了，你再看看我们几个，一个个吃不饱饭饿得饿得皮包骨头，哪有多余的血喂草啊。”

“是啊大壮，要是换了别人，恐怕血还没流几滴就先倒下了。”

“大壮，你就忍忍吧，等咱们绑了神仙，我们一定让那神仙多给你种些菜吃，好好补补！”

徐大壮闻言，眼角噙着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他扫视身边村民一周，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好！进去就进去！”

徐大壮握紧拳头，给自己鼓气，咬牙道：“不就是点血吗！我不怕，这点血吸不死人。不过大林哥，你得答应我，这事要是成了，我就是功臣，必须得多给我点粮食补偿我！”

大林点头，许下承诺：“你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

徐大壮缓缓踏进了黑色咒文环绕的圈中。有了活人的加入，圈内仿佛有暗流涌动，无形之中泛起丝丝涟漪。

徐大壮深吸了一口气。

“开始吧。”大林道。

徐大壮的手臂微微战栗，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了把贴身藏匿的短刀，缓缓抽出刀鞘。

冰冷的银光打在徐大壮的脸上，他从没想过，他这把一直藏在身边用来护身的刀，有一天竟要割向自己的身体。

徐大壮紧闭双眼，眉头紧皱。锋利的刃口缓缓贴近手臂，冰冷的触感贴于肌肤。

紧接着，一股锐利的刺痛划破皮肤，鲜血渗出，滴在脚下的土地上。

随着鲜血的滴落，他的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复苏。

“还不够,太少了，再多来点！”大林道。

徐大壮咬紧牙关，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痛苦，他的心脏疯狂跳动，像是企图冲破这具身体的束缚。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脚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着破土而出。

“啪嗒——啪嗒——”

刀子带来的钝痛一下下切割他的神经，虽然闭着眼睛看不见，但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手臂上温热在涓涓流淌。

大林的眼睛紧紧盯着徐大壮的脚下，观察着变化，表情凝重而又带着一丝期待。

周围的村民则是纷纷后退几步，瞪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

有了鲜血的滋润，这块干燥的大地似乎变得湿润了许多了。

埋在土下的种子似乎也更加贪婪那腥甜的味道，穿过一层薄薄的土壤，一根银针般的草尖冒出了头。

那草芽仿佛一个未经过驯化的小孩子，挥舞它的尖牙利爪，顺应它本能的驱使，朝着那正在滴血的方向张开了它渴求的嘴巴。

“啪嗒，啪嗒。”

很快，这草芽似乎发现食物掉落的太过稀少，并不满足，于是疯狂向上生长。因为有了鲜血的滋养，这刚刚发芽的小草明显比日照山其他以阴气为生的草生长的要更加茁壮硕大。

它舒展自己肥大的叶片，犹如一条正吐着信子的毒蛇，攀附上了徐大壮的双脚。

徐大壮一个激灵，他的后背发凉，还未等他惊恐地睁开双眼，他的两条腿便被刀子般的叶片刺穿。

鲜血将叶片染得殷红，徐大壮吃痛的大叫一声，他刚想用脚踹开脚下的束缚，却发现那脚下的叶片紧紧锢住他的大腿，他动弹不得。

疼痛与恐惧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徐大壮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救我！救我！”

他的脸越来越苍白，声音越来越虚弱。

周围的村民急地团团转，有的甚至想要冲进去将他拉出来，但看见那已经生长到小腿的阴血草止住了脚步。

他们不安地将目光看向大林，额头上紧张地挂满了汗珠：“大林哥，咋办啊！”

与周围村民不忍的表情不同，大林的脸上则是写满了兴奋，那道刀疤也随之扭曲：“快，快要成功了！”

与此同时，地面上那围成一个圈的黑色咒文似乎被什么东西遮盖，渐渐隐去，消失不见。

徐大壮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那原本高大健壮的身体在此刻已经变得干瘪，像是一块被吸干了水的海绵，他的五官深深凹陷下去，那张年轻的脸上在一瞬间生长出了皱纹，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连接着嘴唇在一张一合地发出“救我——救我——”的微弱声音。

“时候到了！”大林猛地扭过头，对身边的村民喊道：“快！去找神仙救命！”

“好！好！”周围的村民如蒙大赦，连忙朝着阿盛家的小院飞奔而去。

院门紧紧关着，院内，寂静无声。

村民们用力地拍门，呼喊声此起彼伏：“救命啊！救命啊！”

院内，迟迟无人回应。时间仿佛凝固，将每一瞬间的等待都拉得老长，村民们拍门的手拍的通红，声音已经嘶哑：“救命啊！”

另一头，阴血草的草芽如同饥饿的幼兽，迅速生长，很快便将徐大壮的下半身子紧密缠绕，不留一点缝隙。

徐大壮的惨叫声从最开始的震耳欲聋，逐渐变得奄奄一息。

他脸色惨白的像纸，此时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晕厥了过去。他的眉头紧皱，皮肤褶皱纵横，衰老的样子与八十岁老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地上疯长的草芽在他身上疯狂汲取养料，毫不留情地准备榨干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大林的后背开始冒出冷汗，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院门，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怎么还不出来？”大林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徐大壮如今这副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已经快不行了。然而那紧闭的院门依旧没有动静，若是院里的那位再不来救，徐大壮必定会被吸成干尸。

到那时，徐大壮因此丧命，大林自己也会在村民面前陷入众矢之的，但最重要的，就是绑神仙的计划落空，村子里这百余口人会因为饥饿而没有会生还下去的可能。

大林紧紧地咬着嘴唇，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腥甜的血顺着唇流进了口中，带来一股刺鼻的铁锈味。

身为日照山的村民，大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是信奉神仙的。

那时候，年幼的他便总是听长辈讲述天界神仙的传闻故事。

故事中，只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救苦救难的人，才有资格去到天上当神仙。

不知道故事是不是只是故事，但赵全说过，只有这么做，村里的人才能得到足够的粮食，才有机会活下去。

他不敢将全村人的性命寄托在一个神仙随口许下会给他们粮食的承诺上，毕竟对她而言，他们太过渺小，无足轻重。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

大林看着圈内不知是死是活的徐大壮，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不过，此时此刻，他还是要赌一把。

一村子人的命不容易救，但救一个人的命，对神仙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他要赌的，是故事中，天界神仙都有的悲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