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就是买纸。明日出发,至多一两日。你也刚回来,再跑一趟太累,在村里歇着吧。”
对上扁了嘴的画砚,程颂耐心劝着。
“我不累,也不苦车。要不少爷别去了,我和梁言一起,也能把纸买来。”
“你俩……”
程颂又感动又想乐,看向戳在画砚旁边的梁言。
“你也想去?”
“想,想去纸坊看看样子和价钱,都记下来,以后兴许能用上。嗯,若是少爷不让去,那就不去。”
梁言神色如常地点头。
换个人坐这儿,定是要夸梁言懂事听话。不过程颂对这孩子已经很了解了,真那么听话他就主动劝画砚了。没拦着,就是等队长发功呢。
拧不过他俩,程颂只得点头。
去看看也好,真开始印书,纸墨都是大的消耗,小账房想要摸清成本哪里有错。
“你和仁安哥哥一起住,最多四天,哥哥就回来了。”
怕临时有事耽搁了行程,梁言哄弟弟的时候还多说了两天。梁文抱着哥哥,蓄着两泡眼泪点点头。
“那哥哥早点回来!”
“嗯!”
程颂有些自责,怨自己思虑不周。都想到印书了,怎么就忘了看看纸张。多盘算一步就能省了这趟麻烦。没几天就该入伏,还要黎兄和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出门受罪。
……
采买纸张很顺利。连日忙碌,怕疲惫加上晕车闹出病来,程颂偷偷穿回家取了晕车药。吃过药,一路从云州睡回了长宁。
亏他提前说了自己十分困倦要补觉,否则这副与半死无异的睡法,别说画砚,他黎兄都未必能淡定。
“哥哥!”
骡车刚停到门口,梁文抢先冲了出来,举着小胳膊抱住了刚下车的梁言。
“哎呦,可算回来了。”
吴婶子紧跟着迎出来。见程颂精神不算太足,脸色倒是还好。
“路上可还顺利?没出什么事吧?”
路上?程颂睡多了,脑子有点跟不上。大白天走官道,顺利啊。
“没事就好。这两日有传言,说路上不太平,最近还是少出门。”
吴婶子扯下肩头的巾帕,擦了把汗,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听说是来了贼寇,有好几拨路人被抢了。”
“贼寇??什么贼寇?在哪儿啊?”
这趟没什么行李,不用卸车。画砚刚要进院,就听见吴婶子说贼寇,赶紧掉头回来了。
程颂也被吓精神了,好端端地怎么跑出贼寇了?长宁的治安一向不错,偷盗的大案都少有发生,怎么突然冒出抢劫的了?!
“在哪儿可不知,消息都是城里传来的。那城门的查验为何严了,听说就是防着贼寇进城呢!”
贼寇还敢进城?越听越离谱,程颂不大敢信。在大琞,盗抢可是重罪。
对吧?他看向黎仁诚。
“白日抢夺,不伤人,杖一百徒三年。持仗盗抢,皆用重刑。”
黎仁诚眉头收紧,略带严肃道。
持仗就是持械,刀枪棍棒都算。
其它州府不论,自小到大,程颂就没听说云州地面上出现过劫匪,至少没有能成气候的。
偶尔的盗抢肯定发生过,但能闹到升级了城门查验,定然不是劫了一两个路人的小案。
“只有百姓的传言,官府没发告示?”
程颂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听说城门的查验越来越严。新来的灾民也不让乱跑,无处投亲的都被送去养济院了。”
“灾民?两村的灾民不是都来了?”
“说是远处来的,今年这雨隔三岔五的,受灾的可不止那两个村子,兴许是之前没传来消息。”
这时候通讯不畅,有的村子还特别偏远,消息走得慢也是正常。程颂听罢点头,让吴婶子放心,说近日他们不会再出门。
李记已经把第一批甘蔗送来了,全堆在空院的北房,等糖车送来就能开工。
贵价的杏干也晒好了,味道和卖相比山杏干强了不少。可惜金杏的杏仁是苦的,无法做炒杏仁,只有红杏的杏仁用得上。
路上睡够了,简单洗漱后,程颂与黎仁诚坐在院子里说话。
“这杏好,还得多买些。”
出发前,这批杏干还没晒好,但程颂已经尝过贵价原料的酸梅汤,确定了味道不错。
这杏是李记自家果园的,掌柜说还能摘十天左右。程颂又去下了单,每日一早现摘五百斤,当日送来学田制作。眼下这天气,耽误一天杏果就会变软,不适合做杏干了。
“不知那送果子的车,会不会遇上盗匪。”
程颂愁道。
“应是不会。”
黎仁诚放下茶碗,让程颂不必过于忧心。
“若是来了成气候的盗匪,不会只是严查进出城。”
“黎兄的意思是,这盗匪只是个别人。”
“不会超过五人。依刑律,三人以上即可定为群盗。五人以上结伙或是抢盗中出了伤亡,即可调用巡检司出兵剿匪。如今只是严查行人,这伙贼寇应该只是零星作案,并未过分伤人。”
那就好,程颂长吁了口气。
马上就要雕版印书,还是不打算卖高价的童书。启动资金的压力摆在那,他正是急需致富。
可再急的买卖也越不过人命。若是每日运输鲜果的风险太大,他宁可不挣这个钱。
“这杏干,最好送去衙门一些。”
黎仁诚突然转了话题。
“送,送衙门?为何啊?”
程颂愣了下。他倒不心疼那点杏干,但就为送杏干去趟县衙,总觉着有些别扭。
黎兄若不提,他定是想不出要去,想得出也不愿去。
黎仁诚哪会猜不到他想什么,解释道:
“颂弟无需要为难。安置灾民是衙门找你帮忙,如今已经两旬有余,听大姐说作坊那边几乎日日都有差役过去巡视。收山杏的摊子也没撤,于情于理,你我都应去向大人道个谢,说说灾民的近况,而且……”
说到而且,黎仁诚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
“黎兄请讲。”
程颂挺直了腰背,立时清醒不少,意识到他是真想窄了。
不提几位大人的官身,只当作合作伙伴,除了黎兄刚提到的,衙门还给作坊提供了做工的场地。虽说那院子本来就不好出租,两年的租钱没多少,那也比他四处寻租省时省力。
去做个阶段汇报自是应当,怎么就非往抱大腿的思路上跑呢!
太小看黎兄的格局了!
“而且看颂弟这几样买卖,均有做大的可能,与衙门交好,日后也能便利不少。”
呃,这,这还是要抱大腿啊……
程颂挠头。
不过黎兄说得一点没错,不论是吃食还是绢花,以及缸里的酱油地里的辣椒,还有马上要做的冰糖。与自己有关的这几样,要么是没见过的新鲜物,要么是没听过的新技术,样样都可能成为焦点。若是被有心的坏人盯上,会有什么风险还真不好预测。大腿,必须得抱!
黎兄英明!!
说抱就抱!想明白道理,程颂嗖地站了起来,恨不能立刻扛着杏干去县衙砸门。
黎仁诚被毛毛躁躁的程颂逗弯了嘴角,抬手把人拦下。
“今日已晚,现在进城大人都下衙了,明日再去不迟。”
……
次日,长宁县衙内。
尝过程颂带来的高价版杏干,县令和几位大人十分满意,鼓励他尽量多做。看眼中的热切,是对这杏干期许颇高,甚至盼着程颂能把它做成“长宁之光”!
程颂拱手谦虚了两句,心中却是无语得很。
刚刚在衙门外,他特意向门吏打听了哪位大人有空,只要能见到一位,把工作汇报了,杏干送到了就行。门吏也不清楚,通报后也没说见谁,就把他俩领进来了。
眼下这厅堂之内,县令、县丞、主簿和县尉,整整齐齐,一个不少,连几位师爷都跟来了。
幸亏带的杏干多,否则还不够分的!
长宁的公务如此清闲吗?为何接见个百姓还需要这么齐整的牌面。
接见程颂当然不用几位大人都出面,只是凑巧他们正在一起讨论公务。听差役报说黎仁诚与程颂求见,谁也没舍得走!
打从上月各家分了从秀才院买的杏仁杏干,家里人都没少念叨让再去买些,偏偏程颂一直没把摊子摆出来。听送杏果的差役说那院子的生产倒是一直没停,为何没卖就不清楚了。
将灾民托付给程颂后,他们对这小郎君十分关注,都想看看他要如何做这生意,就没派人再去采买,怕乱了他的计划。
这份体谅是错付了。他们哪知道程颂只是没工夫折腾零售,想快点挣钱,就惦记找大客户去了。
如今见他主动上门,还带了新品杏干,自然都想留下来听听他的说辞。
只是程颂一进屋就掏出杏干建议试吃,说是原料换了不同品种的杏果。齐聚议事几个人正是烦闷,那就尝尝吧。
“这杏干味道好,比山杏做得还要香甜。”
食盒都要空了,县令终于率先停下,称赞了几句后,看向一旁的黎仁诚。
“今年的乡试可有考虑?”
“多谢大人关心,学生功课上还有许多不足,今年未报名乡试。”
县令点头,厚积薄发是对的。
长宁多少年才出一个案首,就算他真是文曲星下凡,也不能跳过努力这一关。
乡试人才济济,若想一击即中且得个好名次,多积蓄几年才是正途。县令对黎仁诚的决定很是欣赏,更是寄予厚望。
尽管衙门更关注作坊生产,但毕竟程颂还有层学子的身份。问完黎仁诚,县令转向程颂。
一个多月就忙着搞事业了,与初次来县衙时相比,程颂都不敢夸口“没有退步”,只得厚着脸皮憋了句:
“学生会以黎兄为榜样,努力进学!”
好在几位大人都是心中有数,怕这位除了读书不行、其它天赋都够异禀的小少爷难堪,没人考校他的功课。
程颂不想在县衙多呆,更不想再聊学业,没等大人继续关心,主动汇报了近期作坊的生产。
本着报喜不报忧,也确实无忧可报的原则,哐哐一顿连吹带夸。吹得是作坊的生意前景光明,夸的是灾民干活勤快仔细。
核心重点就是请大人放心,那两个村子重建完成前,我一定保证受雇的灾民能挣钱,能吃饱!
文中刑律的部分是参考各朝代相关内容后我编的。
这部分剧情改动比较大,推翻重来,写得慢了。这章其实也不算完,怕赶不及今晚的更新,就先发了。
小剧场:
今天是采访时间,第一次去府城,有什么感受?
黎仁安:高兴,尤其是能和大哥一起去,特别高兴。
梁言:我不是第一次去府城,和爹去过一次。这是第一次和弟弟一起去,我也很高兴。
画砚:感受?等一下啊,我都记下来了。这张是九香楼的,这张唐家酒楼的,这是望景楼的,还有一张是街面上的几家小食铺子。
呃,你这不是感受,这是菜单吧?
画砚:菜单记下的也是感受啊,都是这几家酒楼好吃的菜品,太多了,不记下来怕忘了,下次去还得点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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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抱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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