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大变,味觉失常,褚渝最终还是失心疯了吗?
失心疯会有病好的一天吗?
可以永远治不好吗?
林楚怅然地想。
他先是觉得褚渝失心疯了,后来又觉得不像。认识半年之久,他对褚渝还算了解,一举一动、一瞥一笑、一言一行,哪里都跟以前不一样。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像换了个芯子。林楚越想越诡异,甚至怀疑褚渝仍在演戏。
可他林楚有什么值得褚渝骗的?
哥儿嫁了人,只要夫君不写休书,哥儿就一生都要被困住,至死方能解脱。
林楚最终还是想不明白。
就连晚上睡觉,也是跟以往一样分房睡。褚渝不似外头那些人一般,一见他的脸就移不开目光,正相反,褚渝自始至终都对他不感兴趣。包括现在。
以前他觉得庆幸,可无端端的,今夜却有些失落。莫名的情绪纷杂凌乱,林楚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翻身的动静太大,不慎压到手臂的伤,痛得他惊呼一声。
隔壁房间的人听到声响,似乎是醒了,随即就传来一阵开门声和脚步声。来人停在门外,驻足片刻后,一道低沉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
“出什么事了?”
是褚渝的声音。
褚渝睡得并不踏实,一是这个朝代的床太硬,二是那壮汉就歇在客房,从客房到林楚的房间很近,褚渝有点不放心。
白天胖男人看林楚的眼神还历历在目,恶寒得厉害,以至于褚渝见人就觉得他们对林楚心怀不轨。
他询问了好几声,里面没有丝毫回复。仔细回想,刚才那道声音极大,像是想呼救,又好像因为出了什么事而没了尾音,一时间,各种奇奇怪怪的画面涌入脑海。褚渝心下一沉,索性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歹徒的身影,只见林楚侧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很沉。
难道是做噩梦了么……
垂眼看了会沉入黑暗中的睡颜,褚渝退出房间,将门轻轻关上,然后顺着门框滑下,直接坐下去守在门外。
他就这么守了一晚,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天亮后,一睁眼就和来巡视的壮汉四目相对,褚渝苦笑一下:“看来我把你想得太恶劣了,真是对不住。”
壮汉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冷哼一声,“你没自己逃就好。”
褚渝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漫不经心地道:“逃是不可能逃的,我逃了夫郎可怎么办。”
这位赌坊常客天天嚷着要拿夫郎抵债,没想到大难当前,竟还能从嘴里说出点人话,真是一大奇事,连壮汉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可这等欠债的赌徒,是不值得同情的。就算褚渝良心发现,决意重新做人,也不能抹去他犯下的罪孽,更抵不了五百两的账。
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说不定是故意装出一副忏悔的模样,想以此来降低戒备,再寻合适的机会溜之大吉也未可知。这事儿壮汉最有经验,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可信,赌徒之言不可信!
这样一来,壮汉打起十二分精神,盯得褚渝更紧了。
对此,褚渝没有任何意见,权当多了名贴身保镖。
带着昨天赶制出来的绒花发簪,褚渝打算先去找首饰店,看看哪家会收这种发簪来卖,他可以供货。举国上下,估计只有他一人有这技艺,能把成品做出来。
出门之时,几乎是下意识的,褚渝主动牵上林楚的手,甚至没觉得不好意思。夫夫俩看起来十分恩爱,全然不顾单身壮汉的死活。
街道繁华热闹,褚渝先买了包糕点塞到林楚手里,当做早餐,然后才开始物色首饰铺子。他想选客流大,审美尚可的铺子谈判,走了许久,最终停在一家叫做“王氏头面铺”的铺子前。
这一家他印象很深,昨天逛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老板是个身形丰腴的大娘,逢人便笑,脸上有几分算计,眼光很毒,她家的步摇发簪都可以算上品。
如果能跟她谈拢,或许是个出路。
褚渝深吸一口气,正欲上前,忽然感受到掌间传来轻颤,他转过头,这才注意到林楚的脸色苍白无比,嘴唇发白,像是受到了惊吓。
褚渝正要开口,只听面前的人说道:“你还是要把我卖掉吗?”
声音很轻,还有些嘶哑。
褚渝愣了一下:“不是,我没有啊。”
他完全没有这样想过,更不知道林楚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而林楚又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俨然不信他说的话。一时之间,褚渝方寸大乱,“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楚别开脸,缓缓扬起手中的糕点。
昨日,原主给林楚的糕点,正是这个。同一家糕点铺,同一个口味,连糕点数量都一样。
褚渝:“……”
心思都在看铺子上,糕点是随手买的,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褚渝暗暗叫苦,早知道看一眼了。
褚渝把糕点夺过来,转手塞进壮汉手中,对林楚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买到这份糕点是巧合。我只是想拿发簪当样品,跟这里的老板谈谈合作。我不会那样对你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褚渝了。
林楚迟疑地道:“真的吗?”
“真的,”褚渝握紧林楚的手,缓下语气,“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是真的想弥补你?”
闻言,林楚抬起眼,冲褚渝直直地望过去。
“写休书,”林楚道,“放我自由。”
褚渝一直以来对林楚那般嫌弃,却无论如何都不肯休了他,就是为了最后关头用他换钱,自然不会在这种债台高筑的时候写休书。
除非,褚渝说的是真话。
而褚渝果然沉默下去了,良久,又像是松了口气,平静地道:“好,我写。”
距离还债的日子还剩四日,分开也好,免得到时候没还上钱,连累林楚。
思及此,他二话不说就找来纸笔,写下休书递给林楚,尽力扯出一个笑脸,温声道:“祝你以后幸福。”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首饰铺,将林楚一个人留在原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褚渝消失在眼前,林楚都没缓过劲来。指尖捏在休书上微微用力,压起道道褶皱。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楚才重重地呼吸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壮汉亲眼见证这一幕,茫然地吃起了糕点。前一秒还手牵手秀恩爱,下一秒就分道扬镳,这比戏台上的大戏还好看。
首饰铺。
老板娘拿着褚渝做的绒花发簪,一张脸笑得花枝招展:“褚少爷,有这等好东西怎的不早点拿出来?”
她对发簪爱不释手,边摸边道:“别人要把货放我铺子里,都是按数量给价。这花的工艺,跟真的似的,恐怕有钱也难买,这样吧,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如果单只价格能上得去,分成是最优解,要不怎么说老板娘眼光毒呢,识货的人就是不一样。若是旁人听到这等好事,早该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可褚渝的眉头却始终拧在一起,似乎对价钱不满意。
老板娘稍敛神色,又道:“褚少爷,别人想求都求不到五五分成呢,凭我王氏的招牌,这一支至少能卖到二十两!一半就是十两,十两呢!”
褚渝对物价没个概念,轻声道:“行,先这样吧。”
随后两人商量了合作细节,直到签下订单,老板娘才放下心来,拿着发簪在眼前来回看,随口问道:“褚少爷年轻有为,签下大单,怎的这般闷闷不乐?”
褚渝耸耸肩,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这是绒花发簪,绒花,可别记错名字了。”
“绒花,”老板娘点点头,“真是个好名字,跟‘荣华’同音,一听就富贵。”
褚渝笑了笑,心道老板娘不仅眼光毒,脑子也活,一下子就深入理解到了非遗文化,是个好苗子。
因初次合作,老板娘给的定金不多,只给了二十两,权当买下那支发簪。不管怎么算,老板娘都是不亏的,褚渝也不太在意,出门的时候,随手就把二十两全给了壮汉,一分也没给自己留。
只是给银子的时候,目光扫到壮汉吃的糕点,眸光暗了些许。
回到布庄没一会,忽然来了群当铺的人,手上还拿着他家地契。褚渝这才想起原主为了赌钱,把房子店铺都给抵押了。原主跟当铺约定的期限已至,褚渝没钱赎回,所以现在房子和店铺都归当铺所有。
短短一天内,夫郎没了,房子也没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
褚渝坐在店铺前面的石阶上,任由当铺的人进进出出,他单手撑脸,茫然地望向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一望,就忘了时辰。
直到暗色吞噬掉天边最后一抹光亮,夜色降临。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身旁似乎站了个人,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那位壮汉,褚渝并不打算搭理。可壮汉这道目光太刺人,褚渝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斜睨过去,想把壮汉给瞪回去。
想看笑话可以理解,可哪有盯着人脸看笑话的?
不曾想这一眼看过去,看到的不是壮汉,而是林楚。
而林楚显然也愣了一下,解释道:“我是来拿行李的。”
褚渝收回目光,压下心上莫名的情绪,轻声道:“嗯。”
天色暗沉,街道上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余光里的身影远去,脚步声渐行渐远,那人在即将消失的街角缓缓驻足,回过头,道:“褚渝,去我家住吧。”
不是询问,而是邀请。
这道声音渗在嘈杂的人声里,却仍旧清晰,不似之前怯弱,只听他继续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家很破的话。”
无家可归的褚渝缓缓转头,越过重重人影,视线和街角的人默然相交。
褚渝站起身:“我去拿行李,很快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