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可是她明明都满口答应舍命刺杀暴君了,首领却还没完。

这男人冠冕堂皇地试图诱哄齐蓟喝一碗能致哑的药,理由是贵族都喜欢哑巴女奴,而且这能防止她在顺利接近暴君之前说梦话或者口误泄密……齐蓟看着这副嘴脸心想:当然也方便你们在事后封口对吧?

不过眼下还没撕破脸,齐蓟想了想,既然之前梦里被割了喉咙都没影响醒了之后说话,一碗药喝就喝了,她本来也不爱说话,而且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物应该根本不会把哑掉的女奴当个需要防备的存在,更方便收集信息了。

首领看着米拉平静地仰头喝下那碗药,之后一个女奴在搬动她时假装不注意地悄悄用针扎了一下她的指尖,米拉也完全没发出像样的声音,可见确实是哑了。

——服下那种药物后的奴隶就像兔子,除非受到极大的让人身心崩溃的痛苦,是很难再发出一点叫声的,而且即使真的痛苦到了极致也只会“啊啊”那么几声,惨叫的声音也不大,不会破坏某些人的兴致。

谁让那些人就喜欢这样呢?首领确认完他准备的刺客全无后患,挂着悲痛不舍的表情,实则略带嫌恶地后退了一步,终于离开了。

齐蓟安静地坐在豪华了许多的“车”上被一路抬进目标暴君的城池,名为进献但还是戴着镣铐的。

不过现在这副镣铐的材质已经换成了加入大量黄金的合金,还镶着很多宝石,论硬度也就只够困住一个没怎么锻炼的齐蓟,看起来更是微妙的装饰意味占了大头。

外面人声和奇奇怪怪的乐器声喧嚷吵闹,被进献的奴隶里待遇最特殊的这一个女奴则躲在帘子后面仔细回忆着关于暴君的资料,十分冷静。

齐蓟记得这位什么暴君好像是叫伊坦纳没错,由于幼时被刺杀过,毒素残留导致他患有严重的头痛病,所以性格极度残暴,但发作的时候据说是可以下手的机会。虽然齐蓟对这最后一句没有取信。

根据一些试图通过资历鄙夷对方的闲言碎语来看,他年纪似乎不大——这就挺好,齐蓟觉得如果真要她面对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东西,那么确实是要杀他一杀的。

大概是因为每个靠近暴君领地的人都想逃命,进献的队伍走得特别快,齐蓟思索着的时候已经被四个奴隶运进宫殿里来了。

这里面要安静得多,齐蓟抬起头,隔着点缀金银线的纱帘打量着影影绰绰的宫殿——以一个随便逛曾经皇宫和皇陵的现代人的眼光都可以评价一句不错,那是真的很不错了。

而且在物质条件明显不如她那边的这个世界,宫殿里却在白天就把灯火点得金碧辉煌,到处都飘着一股并不刺鼻的香料混合着花香和葡萄酒甜味的浓郁香气,简直奢侈得惊人。

“这一次的礼物真是大胆。”

齐蓟听见一个人说。

宫殿里亮得简直仿佛太阳神光临,所以纱帘外面的那些人当然也看到了女奴这不算大的动作。其中一部分人低下头去,另一部分面不改色,但都在等着又一颗人头落地,或者什么别的动静。

他们由衷希望这胆大妄为的姑娘长得平庸一点,因为这样会比较痛快,其他听众也可以少受一点折磨。作为有家庭和孩子的正常人——至少跟这位暴君伊坦纳相比要正常很多——谁都是不愿意多听那些凄厉到恐怖的叫声的。

哪怕能被送到这座宫殿里来的奴隶大部分是哑巴,还包括一些曾经是战士的奴隶,但暴君仍然能让他们发出惨烈的声音,还经常命令人用战俘在他们面前表演这种技艺。

再坚毅的人看过所谓表演的场面都会做噩梦,梦到血与荆棘刺进自己的脏器与眼球。

所以人人都畏惧他,在那些毒素多年来的折磨下他好像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疯得可以把比死更可怕的刑罚加诸给所有知晓痛苦的生命,就像一个泼洒天火和洪水的神那样残酷。

而就在这些人心思纷杂的时候,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的暴君已经掀开了帘子。

齐蓟看着他,他也看着这个毫无畏惧的奴隶。

暴君——伊坦纳真的很年轻,也很俊美。

他这时应该是头痛病没有发作的状态,带着弧度的金发落在肩上,五官轮廓甚至略微有点苍白的嘴唇都仿佛是被天才画家花费一辈子心血来仔细修饰无数遍的画像那么合适与巧妙,那一双深蓝黑色的眼睛里被明亮的金属首饰反射的光线照出了闪蝶翅膀一样的蓝色,烛火般忽明忽暗,瑰丽得像是单色的万花筒,使人很想凑近了仔细看,很久很久都不会厌倦。

他的皮肤也没有其他人那么黝黑或者黯淡,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浅褐色,仿佛神创造人类时所想的就是这样。

他的身材则是很高而略瘦削的类型,站在被跪着的奴隶们抬在肩上的“战车”前看她都不需要抬起线条好看的下颌——不像战士们那么肌肉贲突的明显的健壮,这一点加重了他脸上本就有的那丝病态感,然而齐蓟可以看到他华美的衣袍外小臂的肌肉轮廓像是青铜的车辕那么冷硬而明晰,证明绝对不缺少该有的力量。

而这个非常好看的暴君也正在不闪不避地盯着她看,好像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并不让一个女孩子觉得不舒服。这种神态让齐蓟想起摸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猫科动物。

显然,这一位和大猫们很像的、同样爪子极度锋利而且非常敏捷凶悍的捕猎者正在审视她,不动声色地琢磨着究竟要不要把眼前的这个很弱的生物纳入领地,然后试着喂养她和把下巴给她摸。

齐蓟盯着他看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伸出手,被伊坦纳接在掌心。

这种肤色对比惊人的明显,齐蓟觉得自己的皮肤不算是尤其白嫩的那一类,只是缺乏锻炼的同类里的正常平均值,但是现在在伊坦纳的骨节清晰的大手衬托下就好像一块奶油和砂糖统统过量的冰激凌,成了一种仿佛很甜很好吃的白皙。

齐蓟自己都被这个画面惊到了一下,而伊坦纳流畅地伸出另一只手,把她从铺了厚毯子的大礼物盒里抱了出来,径直走到了自己的王座前。

无数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臂弯里流溢出的白色裙摆,奴隶的小腿和脚也都被长长的裙子盖住了,只有脚腕上的宝石链子太长,许多颗细碎蓝宝石的坠饰长长的流溢下来,在白色的裙摆间摇摇晃晃。

这暴君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心情,直接把齐蓟放在了自己华美的王座上。

他低下头,用比之前柔和了一些的、显得心情不错的声音问:“你叫米拉,对么?”

刚刚齐蓟被抬进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伊坦纳漫不经心的姿势了,看来他除了患病之外真的是个天才,这样都能从当时完全没注意过的礼物介绍里扒出她的名字来。

齐蓟看着他,想了想,拿过他的手掌——她听见了同时响起的好几个倒抽凉气的声音,不过反正伊坦纳挺配合的——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在他手心上面一笔一划写了“米拉”这个发音在这种语言中的拼写方法。

这是她之前要求那个首领写给自己的,一路上已经记得牢牢的了。

她写完之后,看着那只手轻轻合拢,握了一下,然后用骤然变得冰冷的指尖非常小心地碰了碰她脖颈附近的皮肤。

这时从齐蓟的视角可以很好的看见伊坦纳垂下长而浓密的金色睫毛,而他眼睛里的颜色已经深得几乎无法再辨认出一点蓝,里面涌动着比包藏雷霆的阴云更恐怖的东西。

他已经从伊坦纳变回了暴君,而云层中潜藏的妖魔与毒焰都绝不是向着她而来的。

……啊呀,进献奴隶前多此一举地毒哑了她的那位领袖,该遭殃了吧。明明还慷慨地提供过运输服务,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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