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说你打伤了那只厉鬼？”王青姝看向方寻。

方寻嘴巴张张，探究着王青姝的表情，快速复盘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心道，自己也没说什么可疑的东西吧？

可是王青姝的表情却有些严肃，还隐藏着些许怀疑。

“哇塞！你好厉害！”王中和大呼小叫，“那只厉鬼可不一般，她超凶的。”

一般怨气而生的厉鬼顶多是能吓唬吓唬人，把人吓得神魂不稳，然后精力不济，出点儿事故。

可黄诗涵所成的厉鬼竟然可以控制人去跳楼，可见非常之凶残厉害。

“你是用的什么武器法宝？”王中和好奇询问。

正当方寻思索着说辞的时候，顾明悦打断了王中和不依不饶的追问，“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还是尽快把事情解决了重要。”

“啊…”王中和一顿，然后连连点头，“是的！是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消灭恶鬼，不要让她在害人了！”

说着，王中和双手合十冲王青姝拜拜，“拜托老姐，这次就带我一起吧，那只鬼都受伤了，肯定没啥威力了，你就带我见识见识吧！”

“我多长见识，多学本事，以后出门在外才不会堕了咱们丹玄宫的名头啊…”王中和喋喋不休。

“闭嘴！”王青姝忍无可忍，抄起桌上吃剩一半的鸡腿堵住王中和的嘴巴。

解决了王中和，王青姝深深望向方寻，肃声道，“方同学，我希望你明白一个事情，除妖灭鬼不是一场游戏，任何一个疏忽，或者情报误导，都会酿成大祸，轻则受伤，重则一命呜呼。”

闻言，方寻有些不安，沉默一会儿，却始终没有改口，只道，“我可以自己解决。”这么多年来，自己不都是一个人面对的么。

能够渡化的渡化，不讲道理的就灭杀，就这么简单的事情。

面对王家姐弟二人，方寻不想说太多，对方显然更加熟悉了解那个世界，而自己却是一无所知，近乎裸奔。

这令方寻没有安全感。

“真的？”王青姝挑眉，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可是你似乎不方便行动呢，而且连那只厉鬼在哪儿都不知道。”

“否则，也不会有第二个女孩子出事了。”王青姝的声音像是低沉的大提琴，弦弓划过，触动了方寻内心深处的隐秘不安。

方寻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情不自禁合十握紧，手背青筋毕现，心中挣扎。

“这一切原本就和方寻没关系。”顾明悦突然冷脸，看向王家姐弟的眼神带着凌厉，就像是冰刀子一样。

“方寻，走了，上课了。”顾明悦说翻脸就翻脸，起身抬脚就要走，示意方寻跟上。

方寻正迷茫着呢，顾明悦一喊，他就跟着起身一起走了。

“你不想知道那只厉鬼去哪儿了吗？”王青姝喊住方寻。

方寻脚步一顿，犹豫了。

“走了。”顾明悦拉了一把方寻，不容拒绝地将方寻带出了金拱门。

外头骄阳似火，暑气蒸腾，热浪席卷。出了一身汗，方寻的脑子翻到重新活泛起来，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带了节奏，差点被王青姝牵着鼻子走了。

“你拉我做什么！”方寻恶人先告状，责怪起顾明悦来，“我差点就问出关键线索了！”

顾明悦无语，“你别想转移话题，还不老实交代。”

方寻挠头，这一个个的没一个好忽悠的，小声嘀咕道，“我爸妈都没管我这么多。”

“那是他们心大！”说完，顾明悦觉得自己有罔议长辈之嫌，改口道，“那是你命硬，运气好！”

“但是人一辈子不能寄托于运气！”顾明悦苦口婆心，觉得自己这是提前当爸爸了，为脑子不清楚的儿子操碎了心。

方寻小声嘀咕，“所以我上学去了啊。”

顾明悦将前事暂且放到一边，先要把眼下黄诗涵的事件解决了。

“昨晚在女厕所，你是在对付鬼魂？”顾明悦的目光落在方寻的手上，“自残？”

“不是啦！”方寻挥挥手，解释，“是我的血克制鬼怪有奇效。”明明是自己最大的秘密，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顾明悦抿抿嘴，认真叮嘱，“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方寻：“我就告诉你了，都没告诉我爸妈。”

“我的血这么厉害，被旁人知道了，还不抽我的血去画符。”方寻心里门清。

顾明悦提醒，“你要多学学那方面的知识，不然会陷入被动。”就比如刚刚差点被王家姐弟套出底细。

“不要用裁纸刀，伤口薄而深，还容易感染。”顾明悦又提醒。

方寻不习惯他这样的关心，摸摸鼻子含糊应下。

顾明悦眯着眼睛望向头顶炽白的烈日，心中思绪万千。他曾经设想过一万种可能来解释方寻自小到大的异常举动。

万万没有想到，异常的不是方寻，而是这个世界。

更准确的说，因为自己对这个世界狭隘的认知，才造成了自己对方寻的不理解。

“这件事你别管了。”

“哈？”方寻正想着要去哪儿逮女鬼，天黑后再去拜访黄家会不会很奇怪，结果顾明悦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将方寻从沉思中惊醒。

“那你怎么办？”方寻问，“而且，我没办法不管！”

“你该不会觉得这里头有你的责任吧？”顾明悦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是人，他们是非人，你们本不相关，不能因为你们看到他们，你就要为他们负责。”

“而且，你不是专业人士。就像抓小偷是警察的职责，而不是男初中生的工作。”顾明悦有理有据，“你该不会有英雄情结吧？”

顾明悦挑眉，“蜘蛛侠？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方寻心道，难得不是？可看顾明悦的模样，又说不出口了——搞得自己好像很幼稚似的。

顾明悦如何看不出方寻的心中所想，耐心解释道，“你没有发现吗？那个王中和拜托他姐带她一起去抓鬼，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方·复读机·寻不解。

“看得出来，王中和家学渊源，对于抓鬼灭妖之事的了解远超过你。可就算这样，他竟然没有亲身经力实操过。可见他的家人们把他保护的很好。

同时说明，灭鬼一事非常危险。”顾明悦没有读心术，他只是能够在细微之处见人心。

“而你……”提起方寻的莽撞行为，顾明悦叹气，“简直像是新手裸奔勇闯高手区，初生牛犊不怕虎。”

“或许你真的是天赋异禀，但…”

“我知道了！”方寻打断了顾明悦的喋喋不休，他知道顾明悦是关心自己，可是依旧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说话间不免带上了情绪。

“这事儿我不管了！”方寻说着气话，“反正校长都找了厉害的道士来了。”

“我回学校去了。”方寻抬步就走。

一直以来，方寻觉得自己做得还算不错，就像是隐藏在人群中的孤勇者，不为人知，默默守护着大家。

超酷超炫！

可这一切落到顾明悦就剩下了：莽撞、大胆、无知。

“切！就会教训人！好为人师！”方寻不爽，心道，要是王煜那些家伙知道自己的隐藏身份，还不跪下唱征服！

“寻哥，你最近怎么老不来上学？老师都不管你，牛逼。”一回到教室，方寻就收到了众星捧月的对待。

方寻心道，为啥不上学？说出来怕不是吓死你们。

思及此，方寻眼珠子一转，半开玩笑道，“我去拯救世界了！”

“牛逼！”王煜竖起大拇指，好奇问，“你给老师的请假条上写的就是去拯救世界？”

“对啊。”方寻满口胡言。

“原来如此！”王煜左拳砸右掌，恍然大悟，“怪不得班主任不批我的请假条，原来是我写的理由不够重大！”

“你以前怎请的？”方寻随口问。

王煜：“我说我怕黑，看不了黑板，请假去医院治疗。”

方寻：……老师又不是傻子！

“我之前还觉得老师是针对我，现在看来是我请假的理由又问题。”王煜摸摸下巴，琢磨道，“下次请假我就写，要去参战，攻打东京，实现祖国统一！”

方寻无语，心中默默向顾明悦道歉：对不起了，不该把你和这些笨蛋家伙相提并论。

扯平了！

方寻情绪来得快，却得也快。因着顾明悦的说教而带来的不愉快如同南方的雪，转眼就消散了。

少年们大约都是如此的金鱼脑袋，那些或是伤心、或是惊惧的情绪，在繁重的课业压力下很快就被深埋覆盖了。

随着中考的逼近，死去的黄诗涵，躺在icu的杨雨霁，都渐渐被人淡忘。哪怕再度被人提起，也是出现在抱怨中。

“真是的，好好的跳什么楼！搞得四面八方都装了铁丝网，整天像坐牢一样！”

「还有做噩梦？」方寻给顾明悦发去信息。那一天的争执在方寻的厚脸皮下，双方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

方寻：「今晚来我家睡？」

顾明悦：「嗯？」

方寻：「今晚是黄的头七。」

头七，回魂夜，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