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之后发生的事的确如1950年1月30号乔华年所希望的发展,收拾好家,收拾好自己,重新好好活。
但他真的很没运气,也或许是好运全都在遇先生时用尽了,可这样想了又觉得自己真是太矫情了,1951年连带看唯一有点回忆房子也被没收,他被从自己的家里赶出去了,他们说他就别委屈了,还有那么多群众吃不上。
是啊!还有那么多人生活在苦难里,已经风光了小半辈子有什么可委成的,真矫情。
自觉可怜却又无处可怜。
好在明南大的教职工宿舍还能为他提供住所,不至于流落大街,学校里的人看他的目光更怪了,不知是不是错觉,蓦然地从大房子里搬进小的职工宿居定然是不适应,富贵养出来的叼毛病一时还改不了,同他住的几位教师对他评价不太好说他独来独往从不多搭望人,事实上他早就活在自己的封闭世界,曾试图打破这样的生活,但面对那道屏障时,他缺乏勇气去改变。
自1951年开始往后的几年他的生活依旧看似充实有序,实则空虚无味仍在,对建筑上还留有的激情让他得以小有成就,若是连那点激情都没有了他可就活到头了。
十几年后又是什么日子,是贴大字报大标题的日子,乔华年起初并不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歪,可看向他的光似乎越来越多,但他无法去询问他们原由,那群人躲着他,直到他亲眼瞧见墙上印着关于自己的大字报:明南大建筑系教授乔华年通英叛国,引诱学生发生忄生关系。
胡扯,简直是胡扯!乔华年看着那张关于自己的大字报怒火中烧他冲上去想要将那些对他的污蔑,对他的曲解全都撕个粉碎,但他被人围抱着腰拦住,“别冲动,这撕不得,撕不得呀?撕了可不就坐实了你的罪名吗?没几天就过去了,你别冲动。”
上一回在大众面前如此失态是什么时候,大抵是他刚回国去先生家找先生时,校园里匆匆来往的人目光都向他的身上汇集,他像个罪人一样接受来自各方的审视,最后他狼狈不堪的回到宿舍,今天的氛围很安静,不,该说是死寂,大家都不说话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有人想看乔华年的反应,却不敢似乎是怕惹上什么麻烦,他重重将东西砸在桌上呻/吟一声就重重倒在床上。
47了,他今年47了,他觉得他再闹不起了,半身子入了土的年纪为什么偏不放过他,是前半辈子造孽太多遭报应了,可他前半辈子什么也没干,碌碌无为的,这报应从何而来的他想不清楚。
不冲动,没几天就过去了。
没几天一场大会就在明南大的操场展开很不幸在那满墙的字报里挑中了乔华年先生去,他被三名□□押上去,他们的目光是如此的坚定,他们迈上台的步子是如此稳健,其中一名曾是乔华年的学生,还有两名他不认识,他穿着自己已经洗的发白的西服被三人裹在中间,他的出现让台下安静的人们兴奋起来,乔华年就站在台上胸前挂上了牌子写着他的名字并画上了叉,头上带着竹编的高帽,就那样狼狈地站在上面,台上一名男□□背过身去开口:“乔华年请你如实回答我们你是否在1949年回国后一直与在英人员保持书信往来!”
“是,那是我的父母,他们在国外,我认为父母同自己的孩子相互往来没有问题。”他尽力站直身子想捡起已经碎了一地的尊严。
“你胡说!”身旁一名□□大声辨驳,“如果回国,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他们为什么不回来,因为你知道我们看重人才,会委你以重任,你便以此获得消身传递回美国赚取金钱,或许你口中的父母根本就是他人假扮的,你就是一个为谋钱财的卖国贼,我们要建立起富强的国家,就要打倒像你这样的卖国贼,汉奸!”
“我不是,我不是,都是你们在胡说!我不是!!!”乔华年愤怒地反驳道,人到中年他的情绪也逐渐变得更易失控。
“不是?!那来往信件中所夹带的钱又如何解释,你的学生,其他教授都看见了,我们也从你的物品中找到了这笔钱,全都是帝国主义的货中换成人民饰一共近八元,你作何解释。”男□□从身上拿出几个厚厚的信封大声质问。
“你们凭什么翻我东西,你们有什么权力翻我的东西,你们这是在侵害我的权益,你们与盗贼有什么区别…啊——”乔华年的激愤被身边□□解下的腰带给打断了,那一下抽在他的腰上死命的痛,“请你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说,无关的话。”
那份钱是他母亲每回差人寄信时塞的,在时间的洗礼中似乎激发了她母性,可怜的女人可怜着自己倔强的儿子,她担心着自己儿子回去后的境地,可乔华年他就是想摆脱他们生活,他想到最后将钱都扔回去让他们好好瞧瞧,让他父亲重新审视他这个儿子,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可他没想到这笔钱最终会在这样的地方出现,成为他卖国的证据。
“可那笔钱我一分没用…”他无力地低下头反驳。
“因为你不敢用,因为你心虚,你良心不安所以你不敢用,而且你还将这笔钱藏在物品最底端怕人发现。”
“手里有大额金钱不藏好难道放在面上让人偷?”
“你这个顽固的家伙,大家伙看看这个为人师表的恶人,他竟用这样恶毒的眼光来看待大家,他认为从人人都是小偷,人人都会觊觎那笔不干净的钱。”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小偷那是资本主义那样黑暗的地方才会有的。”
“乔华年你听听连群众都知道的事理,到你这样的聪明人身就糊涂了,就算这笔钱财不是来历不明,你为什么没想过捐献出来给劳苦大众,如果这样干或许今天你也站不上来这个台子。”
“我不活吗?我不是人吗?我全家都被没收了,我…”乔华年说到此一副气绝的模样,委屈压在心间不知该如何诉说,可他得到的只有一声接着一声的活该,他活该吗?他活该。
“那我再问你是否借学生对你的信赖而进行不当关系。”
“没有。”
台上的人对下挥了挥手,从人群中走来一个女生,那是乔华年曾经的学生,她的服戴着袖章,她而此感到得意,但她又极为失控地控诉着乔华年,“你不要再反驳了,我亲眼看到了小雪和你独单相处后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而且经常坐在湖边抚着肚子长叹,最终也真如此她死了,她投湖死了,因为你对她的伤喜,你活活逼死了这她,或许还有更多的人被你逼死,今天我就要揭发你这个禽兽,你不仅卖国还到底伤害女同胞的感情和身体,你简直不配人。”
乔华年默默望着那个失去朋友情绪激动的女生长叹口气,他想辩驳但这会毁了一个女生的名声,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的前途,他的视线落在人群中寻找,他看见了,看见了那个因害怕和紧张而身影晃动的男人,乔华年感得很无力,他只能开口重复强调着没有。
“没有?那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结婚,我想喜欢你的人不少吧!你不当担只沉迷于各种女人之中,厌烦就抛弃,这都是你从那恶臭肮脏的国家染上的恶习。”
“我想你的话也是一种对女性的不尊重,你将女性当作男性的附属只能依靠和沉默于男性给予的关照和虚假的爱情上,你否定了广大女同志的独立性。”
“你在诬蔑。”又一记腰带打上了乔华年的身上来表示对方的愤怒。
“嘶——而且我有爱人,我决不会做出背叛我爱人的举动,我以我的人格发誓。”
“你的人格?那简直一文不值,和你在一起的女性我只能为她感到悲痛,你不与她确定婚姻关系,不将她公之于众,还要将她那可怜的人生同你那令人作呕的人格挂钩,你对得起她吗?”男□□又转向群众呼喊,“可怜的女同志,你今天该勇敢站出来指控这个让你难过虚伪的人,你站出来我们都会帮助你的,你站出来,人民会为你做主的,你站出来吧!”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他们在讨论那个人到底是谁,“我没有!!!”乔华年双目通红瞪着那个□□,他想上去朝着他那满嘴污蔑之言的嘴狠狠扇上几个巴掌,可他被押着他做不到,他只能愤恨大喊,“我没有,我没有背叛他,我没有!我没有!!!”
男□□继续朝着人群呐喊,“你到现在还想骗那可怜的女人…”
“他死了!”乔华年哑着嗓子朝着那个人崩溃大喊,打断对方的发言。
男□□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怔愣片刻随即又开口道:“看来你已经逼死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她被你的谎言被你的不负责任逼到了绝路,是你让她就这样了结了悲惨的一生,是你逼死了她,是你乔华年。”
是你逼死了他,是你不华年。
“1945年1月30号他死了,1945年死的,1945年……”乔华年觉得自己有点恍惚了,话到最后竟听到他呜咽的声音。
“1945年?1945年!1945年乔华年你还没回国吧!天啊!原来是你抛弃了可怜的妻子独自出逃啊!是你导致那个女人不堪重负,让她凄凉死在了那样冷的冬天,你还说自己无罪,你还敢说你对得起她,真是极为顽固反动的恶人,乔华年我再问你一次,你认不认罪。你对得起她吗?你认罪吗?”“我没罪!”你对得起他吗?“我没罪!”“你认罪吗?”“我没罪!”
“你对得起她吗?”“我没罪!”你对得起他吗?“我没罪!”“你认罪吗?”“我没罪!”“我没罪!!!”……
乔华年你有罪吗?没有?有?乔华年你有罪吗?乔华年你有罪吗?乔华年你有罪吗?乔华年你有罪吗?乔华年你有罪……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认罪吗!”
“我认罪!我有罪!我对不起他,我有罪!我有罪!”那块粘连皮肉的伤疤在这一刻被狠心揭开,戳心的痛苦让他变得恍愧,变得神智不清,他崩溃了,他有罪吗?他有罪,是他害得先生死在那样的冬天里,无依无靠毫无希望地死在那样寒冷的冬天,乔华年你有罪,你该死,是你将先生逼死的,是你!
在多次逼问下,乔华年已经半疯了。
“看看!他已经悲痛大哭了,他知道了自己犯得是多么恶劣的罪行,我们批斗的目的就是让千千万万的反动人士都同这样醒悟自己痛改前非,在必要时候应采取必要手段让他们悔悟,这样才能建设好我们的社会,我的国家。”男□□指着乔华年对着下面的人群高声呼喊着。
“我有罪”这三个字说出后,大家便将他晾在一旁随他由太阳烤着,乔华年只想到了《巴黎圣母院》里,卡西莫多被绑在架上的事件,他也想有那么美好的人从人群中走过来宽慰他罪恶的灵魂,在他彻底晕死前他的确看到了又是那个身穿灰褂的人——先生,夏鉉卿。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很久,乔华年需要一次次站在上面让千万人唾气,需要一次次被揭开伤疤,不断重复着“我有罪”这三个字,他们将他的父母、家世穿着、行为统统指责了遍,到最后他只觉得麻木脑袋昏沉身体无力,口中只会念着“我有罪。他被说服得很成功,他觉得他有罪,但为什么有罪,错在哪他一概不知,他只知道他有罪,他罪大恶极!
乔华年屈服太快了,致使群众对他算是早已庆倦,但每会总要将他上那台上供人观看让他认罪,也算幸运虽挨过几顿打,但没死,他好好活着呢!那么多学者教授为名节而死,多么英勇壮烈,但他不敢,他迈不出那一步,儒弱刻在他的骨子里,在他21岁那年就尤为明显了不是吗?再痛再苦他都要活,尊严再也不重要了,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他要活,他还活着?当然他活得很好。
有参考一些看过的书,不要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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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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