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0年9月8日，结束一天的工作，李涯从研究院快步走出。

“嗯，我知道的。”李涯边打开家门，边对着光脑说道，“灵犀最新的测试报告我这周末会写出来。”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不慌不忙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下周就要报常羲科技奖了？”光脑上显示出了对话人的名字——“关毅”。随着语气的起伏，他的姓名也在屏幕上不断颤动着，反应了本人的心率极其不稳定。

虽然这是关毅跟他对话的常态，但李涯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李涯！你在干什么呢？说着严肃的事情，怎么笑了？”

“我刚到家。”李涯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想到可以休息，开心。”

关毅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肯说这次把他也作为第一作者列进去，你心里难受。但我们还年轻，后面的研究还会有很多申奖机会。”

“但我并不想这次机会浪费在毫无作为的同伴上面。”李涯满是笑意的嗓音渐渐平静了下来。

“常羲科技奖本身就存在年龄门槛的，你太年轻了，不加名字，落选的可能性极大。肯加上去也是为了增加获奖几率。”

“年龄门槛大家都没说过，不过是一种成见罢了。”李涯说道，“这种成见就是要被打破的。更何况灵犀这几个月来已经获得很好的测试反响了，你忍心将成果拱手相让吗？”

良久后，关毅无奈道：“那就听你的，肯这老大爷前几天的话我们当耳旁风！不过，要是常羲科技奖真落选了，也是正常的事情，别难过。”

李涯嗯了一声，道：“对了，我这周还准备提交更换团队合作者的申请，哥你有空过来签一下字，我们一起走。”

“好好好。”关毅听到这里笑了，“李涯你从小到大行动力可真够强的。”

“彼此彼此，我今天不也看到你在偷偷摸摸写申请。其实你也在准备了吧？”李涯道。

结束了跟同伴的对话后，李涯点开星网，熟门熟路地找到美食版块，准备开始今晚的放松时间。

他最喜欢的博主是星网排名第一的复古美食主播“琼枝”。“琼枝”走红了许多年，光是一个平台，就拥有全星网六千多万的粉丝关注。不同于其他美食主播，她不仅做菜漂亮，讲起几百年前的美食文化来也是有条有理、引经据典。

在这个机器人炒菜盛行的年代，华国现存的历史资料里很多菜式的做法描述已经模糊，有的甚至只有名字没有描述，所以酷爱做复古菜系的“琼枝”还获得华国烹饪协会的认证——“能够重现历史深处味道的美食家”。

“琼枝”更新视频的频率不高，但几乎每天都会直播做晚饭，这也是作为粉丝的李涯最喜欢和享受的时刻。

“今天怎么还没开始直播？”李涯疑惑翻了下“琼枝”的博主主页，没有看到请假公告。而最新更新的作品评论区下只有粉丝的留言：“自从会做啫啫煲之后，唱歌再也不走调了。”“这糖水好喝，不甜！”“豆腐火腩饭，我也没吃出男人的浪漫啊？”……这些都是直播时曾经出现的小金句。

他随机点开以前收藏的一个视频，明朗清澈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响起——“大家好哇，这里是琼枝的频道！今天是周六，来做个简单的甜品姜撞奶吃吃吧……”

伴随着博主“琼枝”的声音，他将衣袖挽起。高大的男人在光屏上点了“跟随模式”，缓步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门。

“我们选用的食材一般是脱脂牛奶或者水牛奶，蛋白质含量高更容易成型，姜汁则是现榨现用，老姜或者黄姜风味都不错。”

琳琅满目的食材塞得满满当当，他找寻了一番，拿出一罐冷藏的水牛奶和一块黄姜。

“姜撞奶的关键就在‘撞’上，成型与否跟牛奶加热时的温度特别重要。如果家里有温度计能测量温度，建议控制在七十到八十度之间，如果没有能测量的工具，慢慢煮到牛奶微开的状态即可。”

李涯将黄姜放入机器，制成姜蓉后将姜汁过滤了出来放置一旁，开始加热水牛奶。

锅里的水牛奶升腾起轻微雾气，他望着奶白色的锅发呆，直到被智能温度计提醒后才猛地关掉开关。

“……将加热好的牛奶倒入姜汁后，静置5、6分钟，铛铛，就能得到一碗放上勺子也不会下陷沉底的姜撞奶啦！”

光屏里的女孩扬起甜美的笑脸，全方位展示了她的成品，“在五百年前，本地人也会称呼它为‘姜埋奶’，这是因为在本地方言里，‘撞’读起来有摩擦、碰撞的意味，所以他们换了个称谓，实际上是一样的甜品。”

此时，李涯的料理台上也完成了一碗看起来非常完美的姜撞奶。

“啊，忘记加糖了。”李涯自言自语道，他端起碗来到餐桌上，拉开椅子坐下。

他面前的光屏也恰好播放到主播在吃姜撞奶。留着卷卷长发的女孩尝了一口后，沉默半响憋出来一句：“啊，朋友们，我忘记加糖了，好辣。你们做的时候别忘记放糖啊！”

视频播放结束，李涯没有再点开其他视频续看。

空荡荡的客厅十分安静，只能偶尔听见勺子触碰碗壁的声音，他迅速吃完了这碗没放糖的姜撞奶。

李涯将碗筷洗好后，来到书房继续工作。

不同于一般男人乱糟糟或者简洁干净的房间，他的书房除了平时要看的书籍，还装满了“应援物”：

架子上的可爱相框、墙壁上的美食挂画、书桌上的主播Q版立牌、塑封好的照片签名，甚至还有一玻璃柜的主播仿真玩偶。

墙壁上的时钟渐渐指向了晚上十点半，李涯伸了个懒腰，点开“琼枝”的主页，公告栏依然是空无一物，没有说明今晚没有直播的原因。

他翻开了下之前的消息，两周前的线下签售预告消息浮现出来。

原来，这两天是“琼枝”的线下签售会。李涯想起那几天日夜泡在实验室里，根本无暇顾及太多社交平台的消息。他卸下腕带，还亮着的光脑掉落在书桌上，碰撞发出“铛”的响声。

李涯懊恼地呆坐了一会儿后，抓起光脑，登入星网的社交平台。果然，很多粉丝已经在上面炫耀自己拿到的签名以及甜品菜谱了。

他有一位互相通信两年却没有面基的“圈内同好”，也晒了一把她在签售会现场的图片。

“点点姐，你去线下签售会了吗？能不能匀一本给我？”李涯问道。

他的圈内友人“吃点好的”消息十分灵通，自称在星网有“别墅”的类型。没过几分钟，她便回复了：“木子，你又活了？前段时间私信你都不回复我，我就自己去了。”

“最近太忙没登星网，你有多的菜谱跟签名吗？你开个价吧！”

“哈哈，我就猜到了，所以多买了几本去签的！我送你一本！”

李涯露出了笑容，他低头回复道，“谢谢！但我还是给钱吧。”

“不客气啊！你之前送我的微缩厨具简直了，跟琼枝的一模一样，还没谢谢你呢。”

确定能拿到新的签名书，李涯连同身下的办公椅连转了好几圈。书房墙边的家用机器人识别到办公椅的异常，头顶的绿光闪烁了下。它缓缓启动并靠近说道：“有什么需要小雅帮助的吗？”

“啊！吓我一跳！”李涯被凑近的人工智能吓得一激灵，“小雅，你不要这么突然好吗？”

“检测到办公椅异常，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没有，那是我高兴呢！”李涯扶额，这个机器人的智能程序还得调整。

“嗻！小的遵命！”机器人小雅闻言又靠回角落。

听到机器人的回话，李涯这才发觉，有人“动”过人工智能了，看来，是这个系统的设计者又“调皮”了。

自从人工智能小雅面世被广泛使用这几十年来，只要是偷懒用默认模式的用户，都能体验一把它的戏精风采。有好这口的用户发现一段时间小雅的称呼没变，还会投诉到小雅的运营中心去。

老头子最近古装剧看多了吧？李涯想道。

月亮攀升，夜凉如水，忙碌了半个多月的李涯，终于能毫无负担地沉沉睡去。但光脑此时却响起来若干条消息——

“木子！你睡了吗？”

“我的天！琼枝签售会结束后被绑架了！监控只录下来被绑一幕。”

“警方现在正在找人，听说是个私生。”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怎么办？琼枝会不会有危险？”

李涯在睡梦中总感觉有人在抽打自己，他睡意朦胧地睁开眼，一个硕大的机器人脑袋直怼在他面前。

“……”

李涯推开机器人的头，翻了个身背对它，喃喃道，“受不了了，这次回家要让老头子改改程序。”

“主子，醒醒！醒醒啊！”小雅见李涯已有苏醒的痕迹，放弃了微电流电击唤醒模式，改成了语音唤醒。

李涯叹了口气，在床上坐起来：“小雅，到底什么事？”

此时已天光大盛，阳光透过黄色窗帘，微微照亮了昏暗的卧室。

小雅的“眼睛”闪了闪，一块光屏浮现在了半空：“此人半夜至今天早晨一直连续给主子您发消息，且触发关键词，经小雅判定，应为紧急信息，建议立刻查阅。”

本是睡眼惺忪的李涯翻看了光屏几分钟，又闭上了眼睛，感到一阵晕眩，似乎整个房间的墙壁都扭曲旋转，张牙舞爪地朝他包围起来。

李涯的手心沁着冷汗、牙关打着冷战。他重新睁开眼睛，放大最新发来的视频。

他从没想过，一直意气风发的人会以这种面貌出现在眼前，那么让人痛心：

视频是自上而下拍摄的，女孩靠坐在肮脏又光秃秃的木板床上，额头挂着汗珠，脸色青白，凌乱的卷发粘在脸颊上些许，眼睛紧紧闭着，手臂垂落在淡蓝色的无袖连衣裙旁。

青砖地上都是积灰，几只小虫缓缓爬过，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可能嫌疑人怕被人查出具体的地址，抖动的视频不过两三秒便结束了。

“嫌疑犯发了视频在社交平台向家属和粉丝勒索赎金，警方应该还在找他们的踪迹。琼枝怎么闭着眼睛，好害怕她出事……”这是木子早上7点多给他的留言。

李涯看了这个勒索视频多次后，点开光脑里的联系人，拨打了过去——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