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迟被何叶绑住双手,丢上了马车。
“何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这样岂不是恩将仇报!”
宋春迟不理解,自己也算是何叶的恩人,把他送去医馆治疗,承担了他养病期间的所有费用,甚至宋县丞还收留了被通缉的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姐姐,你问我为什么?”
何叶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双阴郁带着恨意的眼眸。
他低声笑着。
“你说我恩将仇报?可是你们对我哪里来的恩情!”
何叶咆哮着,疯狂吐露心中的怨恨:“是你们亲手把莲莲丢进起火的帐篷,是你们亲手杀害了莲莲,还好意思说我恩将仇报?”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来。
闪烁的刀光翻腾在宋春迟眼眸里。
她试图唤起何叶心中理智,解释道:“莲莲确实是受我们牵连,但是并不是我们所害啊!”
“真的凶手是七皇子,他想引发城瓦暴乱,莲莲是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秘密才被灭口的。何叶,你要冷静……”
见何叶听了她的话无动于衷,宋春迟把求救的目光瞥向方玉华。
可惜,方玉华根本不理她。
但却在何叶把刀划上宋春迟脸上时,及时阻止。
“若是伤了她的脸,到时候赵景润怎么认出她尸体?”
方玉华怜悯地望着宋春迟,缓缓吐出了一个宋春迟从未听说过的真相版本:
“赵景润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居然什么都不肯告诉你。谅在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上,我就大大方方的告诉你真相……”
原来,城瓦中的那场大火根本就不是七皇子派人放的,而是赵景润。
赵景润自从城瓦一事后,利用骁勇候给予的支持,迅速跻身官场,雷厉风行,甚至阴狠毒辣,一跃成为当朝新贵,天子走狗。
几乎是遇神杀神,见佛杀佛。
七皇子等人势力在他的围剿攻势下,节节败退。
许多受他威胁的官员们,也不知为何,各个都不敢反抗,像是被人拿捏住把柄一样。
一直到七皇子被幽禁。
“他府中的下人跟我说,本来如烟是有活路的,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才害得如烟被郡主所杀。”
“如烟她多无辜,被你们两人活生生害死。如今好不容易让我逮到了机会,我自然也要让赵景润他体会体会失去挚爱之人的滋味!”
方玉华说完,联手何叶把宋春迟扔进了马车,灌了迷药的绣帕捂上她嘴鼻。
“阿迟,过完情分一场,让你毫无知觉的死去,是我们对你最大的善意。”
宋春迟在挣扎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她从颠簸中醒来时,只看到一匹不知疲倦的马儿,在密林里撒腿狂奔。
宋春迟好不容易把捆绑住她的绳子解开,却发现马儿根本不听使唤。
“停下,停下!”
她尝试去扯缰绳,可那马儿根本就不受控制,在她拉完缰绳后,反而嘶鸣不止,高高扬起马蹄,露出半张马脸。
那只猩红的眼珠子,吓得她一屁股跌进马车内。
这马儿被灌了药!
马车被马儿拉着左右摇摆,她的身子在马车里被甩来甩去。
宋春迟知道,她要是再不让马儿停下,不然说不准等会她便会迎来,车毁人亡。
她扒住马车边缘,奋力爬出马车,抱住拴着马儿的木架。
任凭木架摇晃,把她手蹭破皮都没有放手。
可是身后马车太重,尝尝让她控制不住马儿的行驶方向。
于是,再次钻入马车内,把里面的包袱挂在身上,再次爬出,一手拉住木架,一手小心翼翼地解开马车与马儿之间的束缚。
刺啦一声。
连接马儿与马车中间的麻绳断裂,马车被甩飞撞到树上碎成一滩木屑。
宋春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随后紧紧抱住马儿的身子,拍着马儿的脖子,以作安抚,希望马儿能够平静下来。
可惜老头这次并不眷顾她,马儿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惊慌。
宋春迟定睛一看,原来前方是一处悬崖!
按照马儿此时的速度,是怎么都刹不住车的,就算刹住车,她也一定会被甩下悬崖。
可若是此时她跳下马,说不准就会被被马儿甩到树干上,不死也残!
怎么办,怎么办?
眼见悬崖离她越来越近,宋春迟做出了平生最大胆的一个决定。
她决定赌一波,就赌这悬崖底下有水。
只要有水,她就不会死!
她目光坚定,用力扯向缰绳,控制住马儿欲要急刹拐弯的方向。
“给我冲!”
她嘶吼出声,扯住缰绳的手掌溢出鲜血。
终于,随着一阵飞扬的尘土,马儿居然奇迹般的停下来了。
宋春迟看着马蹄距离悬崖边,险之又险的一寸距离。
脸上扬起一抹劫后余生的笑容来。
随后,她的身子似乎收到了什么重击,沉沉地跌落悬崖。
……
赵景润带人赶到县丞府中时,只看了一具已经僵硬的宋县丞尸体。
暗卫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赵景润面若寒霜的脸色。
“禀世子,夫人最后出现的踪迹可能会是外城那片桃花林……”
“还有呢?”
落在暗卫头顶上的声音,不辨喜怒,却无端让人感受到那骇人的危险。
暗卫的脑袋不禁埋得更低了。
“背后之人是……两个名为何叶和方玉华的男子,据说还曾同夫人有些渊源……”
“人可抓到呢?”
“在暗牢。”
烙红的铁块再一次贴上方玉华和何叶的胸口,皮肉烫熟的气味在空气里激荡。
无论怎么严刑拷打,几人都一口咬定这件事情是自己谋划。
何叶似乎预想到了赵景润惊慌失措的模样,他颤巍巍地抬起头,却不曾想,落入了一双极其平静的黑色眼眸中。
他颤声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你就不担心宋春迟的安危吗?”
他为了激怒赵景润,故意恐吓道:“她可是被我亲手杀死,死无全尸的那种。”
铁制鞭子抽打在他干瘦的身躯上,带下一块块鲜血淋漓的皮肉。
何叶死死咬着牙,癫狂的笑着:“我把一切都跟宋春迟说了,说你虚伪,阴郁,狠辣,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可惜,无论何叶再怎么努力,赵景润的眼中都没有任何起伏。
好像,他并无在乎宋春迟的生死。
“赵景润,你真的没有心。”
何叶撑着最后一口气,冲着眼前越走越远的男人怒骂。
一直到他被剧痛折磨得彻底失去生机,他都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回头。
赵景润循着桃花林,一路寻找,终于在一处悬崖边看到了被摔得稀巴烂的马车。
他慢慢靠近悬崖边,望着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阿迟,你不会死的……”
他的呢喃消失在风中。
……
宋春迟后背上的推力刚刚卸掉,一股巨大的水波冲击打在她的脸上。
她的身体顺着水流四处滚动,飘荡。
不停有水流灌进她的鼻喉,失去空气的胸腔在疯狂发着警报,可宋春迟却无心处理。
她感觉自己好累,好累,就想就此沉沉睡去。
方玉华和何叶的话语一遍遍在宋春迟脑海中回荡,无数条交织的信息线缆缠绕,她的脑袋快要炸掉。
她不停回想着自己与赵景润相处的一点一滴。
画面最后停住在城瓦事件结束后的那个清晨,男人喷洒在她脸上的呼吸。
“阿迟,你说谁不行?”
回应她的是鼻尖冷冽的雪山青松味道,冰凉清爽而不甜腻。
自那之后,男人身上的甜腻味道似乎再也没能出现。
“也不知他是走了什么运道,像是能提前预知一般,就那么容易的爬上权利的顶端……”
宋春迟感觉自己脑海逐渐清晰起来。
是那日她姨妈突来,他颤抖的身子,无助的语气,哽咽的声音。
“阿迟,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好像,他经历过失去她的痛苦一样。
又一阵浪潮拍打。
宋春迟被卷进水底下的漩涡之中。
身子不受控制,脑袋撞上了一块大青石。
冰冷的流水裹着她后脑勺的剧痛,把她淹没在黑暗之中。
原来,他真的不是他了。
汹涌奔腾的河水之上,一具细长的身影随着流动的河水不断起伏。
顺着河流,一路往下飘去。
漂至下流河水平缓处时,河水中的粉色身影渐渐被枯树枝干阻拦,尽情享受着太阳的暴晒。
宋春迟于昏昏沉沉中感受到一股几乎被烘烤干熟的滚烫。
她眯着眼,龇牙咧嘴的从水面上坐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情况,便听见身后一阵“嘶嘶”的声响。
她一回头,顿时僵住身子不敢动弹。
一条有她手腕粗细的菜花蛇正攀附杂枯枝上,对着她来者不善。
啊啊啊啊啊。
宋春迟内心尖叫,余光不动声色地寻找趁手工具。
“嘶嘶——”
菜花蛇向她探出了脑袋,团缩在一起的身子也慢慢舒展,眼看它就要探入水中。
宋春迟再也忍不住,随手从河床里捡起一块鹅卵石,就往菜花蛇的脑袋上砸去。
砸完之后,她迅速就跑。
妈妈啊,救命。
可惜,她跑了没几步,日头毒辣,她身体又虚弱,一个脑晕目眩,她倒了下去。
在眼睛闭上之前,被掩盖在时光底下的那抹甜腻香味再一次萦绕在宋春迟鼻尖。
宛如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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