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言柯止住抽泣声,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这中间,言柯还换了个姿势。
他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就什么样趴在床上哭了得有五分钟,边哭还边骂。之后大概呼吸不太顺畅,才不得不坐起来,抱着曲起来的双腿,把脑袋搁在膝盖上,双眼泛着泪光,好不委屈。
委屈归委屈,嘴里倒是没再骂了。
随着言柯止住哭声,套房重新回到了只有空调运转声发出动静的状态。
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后,言柯把目光转向了始终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也没发出任何声音的应流野身上。
泪水还在眼眶中打转,言柯看着应流野,因为泪水,他看到的应流野分出了好多个影子,他们晃动着重叠又分开。
在这些真实和虚幻的影子里,言柯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应流野的眼神,和他眼中倒影的自己有多狼狈。
很快,泪水就随着言柯的眨眼,顺着他略微发红的脸庞流了下来。
“你……”言柯明显抽吸了一口气,“……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会原谅你,谁让你咬人的……你是……狗吗?”
因为哭得有些久,导致言柯不太能掌控住自己的抽气声,说出来的话就断断续续的。
应流野却只好像呆住了似的,睁着一双眼始终盯着床上的人,半天都不曾眨眼。
他不是故意不做出反应,只是因为受到了易感期的影响,应流野现在的大脑运转得比平时要慢很多很多。
再说了,应流野也没遇到过什么人会在他面前这么哭,他没有应对的经验,加上思考又慢,才会什么反应也没有。
只不过,言柯这么哭,也在无形中刺激了应流野的大脑,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曾有一个人在他面前哭过。
当时没弄出这么大动静,应流野记得,当时那个男孩身上有酒气,脸红红的,笑容甜甜的,像沾满了毒药的红苹果。在被自己拒绝后,他满脸的伤心和失落,给应流野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
当时,那个人的眼睛噙满了泪水,牙齿轻轻咬着下唇,看上去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事情发生时,应流野因为发生的一些事,而感到非常愤怒。
但看到对方隐忍的泪光,应流野不免在心中生出了一些悔意。这些悔意也成为了他在过去十年里,不太愿意去回想这件事的原因,因为他一直都没想明白这悔意缘何而起。
关于那天发生的事,应流野不怎么去回想,对他来说,那天不过是拒绝了一个和他表白的人。然而藏在这拒绝中的,却是那双怎么都忘不掉的,泛着泪光的眼睛。
以至于再次看到时,大脑运转极慢的应流野认出来了,且在认出后大脑就跟宕机了一样,几乎无法思考。
言柯还坐在床上,把眼睛里的泪水擦干后,他看到的就是应流野这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并且很快,言柯再一次发现,应流野又睁着双眼半天没眨。
因为没眨眼的时间有些长了,言柯没忍住伸出手,像之前那次一样,在应流野面前轻轻挥了挥。
“喂,你不是真的能睁着眼睛睡觉吧?”言柯愤愤地说,这次不再受哭泣声影响说得断断续续,说得非常完整。
应流野的怔愣被言柯的挥手所打断,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不过目光却始终放在了言柯身上,应流野现在意识有些不清,思考得也有些慢。
但记忆中那双满是委屈的,要哭不哭的双眼,和眼前这个因为刚刚哭过了,而有些发红的双眼,却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言……言柯?”应流野喃喃自语道。
声音不大,但放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中,想不听到都难。
这是言柯见到应流野后,听到他说的第二句话,说的还是自己的名字,言柯简直难以置信。
回他:“……你认识我?”
下一秒,套房里响起了应流野低沉的声音,“’学长你好,我是高一77班的言柯,上学期在学校运动会的时候,你给过我一瓶水。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你,你能不能……’”
应流野说这句话时,面无表情,声音没沾任何情绪。他虽然看上去状态有点不像正常人,但这么长一段话,却说得很顺,半点都没磕绊。
通顺得好像……在背诵一段,上学时必须背诵的课文一般。
只不过出自应流野之口的这句格外熟练的话,也如同炸弹在言柯脚边爆炸一般,惊得他张大了嘴巴,眼睛也睁得很大。是大到会让人忍不住要替他担心,下一秒眼珠是不是就要从他眼眶中出逃的程度……
言柯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应流野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那段话,用同样的语调、同样的表情,甚至连语速都是一样的。
言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应流野先一步有了动作,他缓缓起身,因为动作缓慢,这次他没再因为坐地上太久导致的腿麻,而站不稳再摔一次。
应流野起身后,缓慢挪了两步,然后抬起右腿上了床,他单膝跪在床上,紧挨着言柯。
由于应流野突然地靠近,言柯不太习惯这么近的距离,就往后躲了一下。
但下一秒,察觉到言柯闪躲的应流野就也跟着挪了一步,并且伸出手抚上了言柯的脸颊,喊他:“言柯。”
声音里依然没带什么情绪,仿佛这两个字只是他随意念出的,没有任何指代的名词一般。
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得言柯能清晰地看到应流野眼睫毛的粗细程度。
言柯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睁着一双还带了点红气的眼睛,就这么和应流野对视着,并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什么。
结果当然是徒劳的,应流野眼神空空一片,没透露出半点想法。
言柯虽然喜欢了应流野很多年,但都是在暗恋,像这样和应流野四目相对的情况,还是头一次。时间一长,言柯就有些不好意思。
“你记得我……”言柯低声重复道,“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
[但你为什么要记得一个被你拒绝的人,还要记得他给你告白时说的话。]
这一句,言柯忍住了,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并没有说出口。
太难堪了。
被一个拒绝自己的人,全文背诵了自己给他告白时说过的话,甚至过了十年竟然一字不差。
这是什么魔鬼展开?
言柯真的不懂,应流野究竟是怎么想的?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羞辱他?
言柯:……
想到这种可能,言柯脸一下垮了下来,就又往后挪了一下。
距离拉远了,应流野的手就不再能碰到言柯,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心中对言柯的疏离和推拒感到不满。
下一秒,应流野的另一只腿也上了床,他跪着往前挪动了两下,到了言柯跟前,没等言柯做出什么反应,便张开双臂抱住了言柯。
言柯被应流野的操作惊到了,他挣扎着,又说,“你抱我干什么,你放开我,我们好好说会话。”
言柯是真的有好多话想说,他想知道应流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有他为什么要咬自己;需不需要帮他联系医生或者家人;以及……他为什么要记得一个曾言辞拒绝过的人。
言柯现在的容貌和高中时差别并不小,倒不是因为他整过容,而是高一时言柯还没长开,看上去很稚嫩,属于偏可爱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可爱范儿。
随着成年,言柯的容貌慢慢长开,五官看起来虽然变化不大,但整体看上去,区别还是挺明显的。
他们以前虽然一个学校,但应流野应该没见过几次言柯,所以是怎么认出他的?
还是说,应流野在言柯回国做演员后,有关注过他?
但这个念头也很快就被言柯否定了,这不太可能。换成别人也就罢了,像应流野这样一心只扑在学习工作上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关注娱乐圈的人。
言柯嘴里还在说着拒绝应流野拥抱的话,整个人也在挣扎,试图脱离这个莫名其妙的拥抱。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他怎么可能能推开一个正在易感期的Alpha!
可言柯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他对应流野的情况一无所知,否则他一定会在应流野找回一点理智的现在,立刻拿起电话向人求救,找谁都好。
言柯挣扎了好一会儿,见没什么用,只能放弃了。
嘴里还在念叨:“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奇怪?”
应流野自然又是沉默,沉默到言柯都要放弃了,以为这次也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应流野却开口了。
应流野冷冰冰的声音在言柯耳边响起,“言柯,我易感期到了,你帮帮我,好吗?”
“……啊?你说什么?我不太明白……”应流野的话言柯一个字都没听懂。
“易感期,”应流野重复了这三个让他痛恨的字,“我好难受,你能不能帮帮我,言柯。”
“言柯……言柯……”应流野重复喊着这个名字,跟复读机似的。
言柯这次听清了,应流野说的是“易感期”,但这是什么东西啊?
什么期的,言柯只知道动物有发情期,以前言柯有养过一只猫,每年到特定时间就会发情,到处找母猫做些不可描述的事。
但他真没听过什么易感期。
言柯感到莫名其妙,但好歹是暗恋多年的对象,言柯还是耐心和应流野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但身体不舒服应该去医院,我帮你叫个救护车吧,你先放开我。”
听到言柯的话,应流野非但没放手,反倒抱得更紧了些,“去医院没用,只有你能帮我,”停顿一下,应流野又说了一句,“只有你能救我。”
“……”言柯不解,甚至以为应流野在耍赖不过他没有证据,“那我要怎么帮……怎么救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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