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扶我回去，”孟临歌的思绪很乱，显然小官馆并不是整理思绪的好地方，他伸出手想让秦铮拉他起来。

旁边的云岚殷勤的过来想要扶起孟临歌，却在秦铮凶戾的视线下，好像被烫到一样的缩回来。

那样的眼神，就好像远古凶兽在面对会抢夺自己食物的敌人一样，微微露出嗜血的獠牙，只要他敢伸手，它就会凶残的把他的手臂咬断一样。

云岚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那是凶兽守护自己的东西，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碰触的眼神，谁碰谁死那种。

“食物”孟临歌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扒拉到碗里了，还伸出手傻呆呆的往碗里跑。

秦铮俯身拉了孟临歌一把，孟临歌身体发软的站不起来。

大概是觉得这样扶着孟临歌也不一定能走，秦铮一手环膝，一手揽肩，把人抱了起来。

孟临歌……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在古代男女大防极为严重的情况下，孟临歌并没有“公主抱”的概念，他只见过小孩是这么被抱着的。

“放我下来，”孟临歌扭了两下，没挣开，秦铮的力气太大了。

“老实呆着！”秦铮训斥。

孟临歌？！

你又不是我爹，我爹都没这么训过我。

正在孟临歌想着用力挣扎一下子，但在贴近秦铮的身体之后，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传到身上，就连混乱的记忆和头疼的脑袋都有了舒缓的迹象。

好好闻、好舒服、还想闻、上瘾！！

孟临歌从挣扎到放弃之间只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乖乖趴在秦铮身上，又闻了几口舒服的气息，满足的叹了口气。

就算秦铮想当他爹，他也忍了。

一路出了仙兰院，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孟临歌被抱上了丞相府马车。

孟小少爷的纨绔形象更上一层楼，右丞相小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在小官馆喝的烂醉如泥，要被秦统领抱着才能离开的小道消息很快就会流传开来。

刚上把孟临歌放到车厢的软塌上，就听到外面传来赵支奇气喘吁吁的声音。

秦铮一掀帘子就打算下车，却被孟临歌轻轻抓住了衣角。

“别……别走……”

让他再闻两下……

一种奇怪的，难以言喻的愧疚感涌上秦铮的心头，好像在很久远的过去，他好像艰难的抛弃过小少爷一样。

仔细回忆，却又发现，自己并没有这么做过。

暗暗留心这种奇怪的感觉，秦铮放下了掀起的帘子。

他没法拒绝现在孟临歌，明知道这是不对的，是极为出格的行为，他还是默默的坐下来，让小少爷挤挤蹭蹭的靠在怀里。

赵支奇抱着沉重的紫檀木盒子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马车窗户里，孟临歌亲昵的靠在秦铮怀里的样子，眼里闪过阴狠和厌恶。

没想到丞相府的小公子还真是个兔子，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孟德润年事已高、孟洪昌疾病缠身命不久矣，孟府的独子又是个草包纨绔还是个兔子……

或许他们的计划可以在等等，等孟德润那个老不死的入了土，朝堂自然是舅舅他们说了算，孟家世代为官，在朝堂里势力不小，那些自诩清流廉正的所谓清官，一大半都是靠着孟丞相庇护才能在朝堂有着一席之地，都是一些老顽固，道理说不通，钱财也不好使，舅舅一党对他们深恶痛绝，早就想要铲除了。

但孟德润这个老不死的，实在是没有把柄，一般的诬陷又动不了一国丞相，孟德润在官场的声誉实在太好了，极难对付。

等追到马车跟前的时候，赵支奇早已换上了卑躬屈膝的讨好笑容，一手掀开帘子，一手把那个紫檀木的盒子放到马上，赔笑着：“孟小少爷，您看您走的匆忙，东西都忘了带了，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不着痕迹的拍了拍那个盒子，“您可要在丞相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看到孟小少爷倨傲的好像在施舍一样的点了下头，这才又转头看着秦铮，也是一脸的赔笑，“您给丞相好好说项说项，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一定不带小少爷来这种地方，”一边说，一边熟练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很大的红包，殷勤的递给秦铮，“您也给提几句好话，小的先谢过秦统领了。”

秦铮抬脚就想把这人的脸连同他的荷包一块踩下去，但记忆及时“想起来”了，现在的小少爷非常缺钱，且在扮演纨绔，不能穿帮。

于是放下蠢蠢欲动的脚，抬手收了，敷衍道：“我会的。”

然后毫不犹豫的把帘子从赵支奇手里抢过来，放下去，吩咐车夫赶车。

赵支奇被挤到了马路边上，秦铮离开一段时间之后，还模糊的看到赵支奇在卑躬屈膝的送行。

一个足够隐忍和狡诈的小人。

本来想教育小少爷几句，但看着小少爷靠在他身上，看着马车窗外出神的样子，那略显苍白和疲惫的脸，印着明明灭灭的阳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秦铮忍了。

等小少爷休息好了再教育。

孟临歌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象，思绪慢慢清醒了许多，记忆也完全的“清晰”起来。

窗外繁华热闹的街区，却在阴影里有着无数看不见的黑暗与残酷。

最热闹的街市是卖儿卖女的“人牙子”街，那些父母卖掉孩子甚至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有钱的人家里吃上口饭，不至于跟他们一样饿死。

这是一个帝国腐朽、官僚贪腐、皇权崩乱、土地兼并乃至礼乐崩坏的年代。

外有异族、蛮族、羌族、女真虎视眈眈，内有宦官、党政、豪绅氏族等多方利益集团争斗。

更有天灾不断、洪涝、干旱、蝗灾，无数的人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饿殍遍地、易子而食。

这是史书中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这个时代无数老百姓最真实的血和泪。

帝国末路，大厦将倾、天灾不断、民不聊生。

这就是他生活的时代，一个没有人可以拯救的时代。

微微闭上眼睛，收敛了眼里所有的悲怆。

这个国家……

没救了……

·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孟临歌已经睡着了。

秦铮抱着孟临歌下车，却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孟官家孟德安。

孟管家以前并不姓孟，他是家生子，因为他们这一脉对孟家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操持孟府，所以很早以前就被赐予孟姓，孟管家是跟老爷子一起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比起主仆，更像朋友一些，孟管家的地位非同寻常，在孟家仅次于孟家三人。

“孟管家，”秦铮点头示意，虽然他现在在孟府当值，理论上归孟管家管，但秦铮本身御林军左统领的职位没有被罢免，按身份地位，他正三品武官的地位，比孟管家这个白身高多了，所以见到孟管家并不需要行礼。

孟管家担心的看这小少爷，低声问：“小少爷如何了？还没醒酒吗？”

孟临歌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感情丝毫不下于自己的亲孙子。

“路上睡着了，”秦铮回道，“大概是累了。”

“老爷子在前堂等着小少爷呢，我带了醒酒汤，先让小少爷醒来吧，”说完让身后的小厮拿来食盒，忍不住叹口气，“老爷子这次真的气着了，我看小少爷这回不好过去，等会儿你跟着一起进去，要是老爷子真的……”孟管家抬手比了个戒尺的形状，接着道，“你就给拦着些，当着秦统领的面，老爷子总不会太过，先过了这关再说。”

面对孟管家的真诚关心，秦铮自然点头应是，孟管家不说，他也是要跟着的，虽然小少爷做的不对，但该护着，还是要护着的。

孟临歌悄悄抬眼，看到老管家一脸关心的表情，也不好意思在装睡了。

早在秦铮抱他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本来想着装睡好混过去，醒醒酒，晚些时候再面对老爷子。

“安爷爷，我醒了，不用喝醒酒汤，”说完皱巴起脸纠结道，“不能不去见爷爷吗？去了说不定要挨打。”

孟管家又好气又好笑：“你知道会家法伺候，你还去那种地方？这次我是真劝不住老爷了，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本来我还想让你先回院子躲躲，但是老爷下了死命令，看到你就带到大堂去，直接打发我来门口等你，你就知道老爷这次有多生气了。”

孟临歌毫无违和感的化身小可怜，央求：“安爷爷跟我一起去，爷爷打我的时候，您还能劝劝爷爷。”

“虽然我很想帮小少爷，但是……”孟管家堵死了孟临歌的路，“老爷不让我进去。”

下了死命令，这次是真的要家法伺候了。

孟临歌无语望苍天，他不想挨揍，于是他又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秦铮，那大眼睛眨呀眨，小眼神勾呀勾。

秦铮……

可耻的屈服了。

他摸摸小少爷的脑袋，“不会让你挨打的。”

孟临歌安心了，印象里，只要秦铮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哪怕是付出生命。

“那就按计划来，到时候你可要演的像一点，”孟临歌低声嘱咐。

按计划来？什么计划？

秦铮只是疑惑了一瞬，很快就“记起”了 ，他们确实是有计划的惹老爷子生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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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