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赵支奇酒后醉言，孟临歌身上带着的，可能是孟家这么多年以来收受的全部财产，保守估计也要有上千万两白银的银票，”云岚的眼睛微微发红，别说全部得到，哪怕只能拿到十分之，他还回什么帝都，做什么小官，给尚书府那一干畜生做什么事，这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的。

云岚极有自知之明，论武力，他可能连孟临歌都打不过，更别提秦铮，他给赵支奇发了消息却没有通知具体的位置。

如果秦铮跟前面埋伏的人两败俱伤，他可以坐收渔利，如果前面有一方胜了还有余力，他可以引赵支奇过去。

等他们再拼一波，真正的两败俱伤……

云岚手按怀里无色无味的特殊毒粉，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

·

又是阴云密布却半点雨水也没有下的一天，烈日的光芒被完全的遮挡，虽然是白天，却完全看不到太阳。

再次看向天空，秦铮记得，在天空阴沉下来之前，太阳是在那个位置的——三天了，只要没有乌云的时候，它总是在那个位置。

秦铮却没有疑问，甚至逼迫自己绝不去细想，他只是平静的拔剑。

铁器切割□□的声音略有刺耳，伴随着声音的，是流动的鲜血，还是热乎的，数十具尸体纵横交错，开膛破肚、抹喉穿胸的、断胳膊断腿的，比比皆是，场面极为血腥，画风十分惊悚，但秦铮已经习惯了。

毕竟每天两波，连续三天，就连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小少爷都免疫了。

孟临歌躺在唯一一块还没被血浸染的官路旁边，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纸上学来终觉浅，（注1）真的到了战场孟临歌才发现，自己学的那些花架子，还真就只是花架子，作用仅限于吸引敌人火力，被敌人当成弱点来攻击秦铮。

这两天要不是秦铮，他早在中第一波埋伏的时候，就得凉了。

孟临歌也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实战家。

秦铮不仅带他突围、反杀了埋伏他们的敌人，甚至还设计陷阱，制作假象，一边分散追踪他们的人，一边迂回绕后，挨个偷袭落单或者三人以下的小队，直接把第二波埋伏的敌人反埋伏了。

可惜之后那些人学乖了，就一直成队形追踪，再也不肯分开了。

孟临歌喘匀气对秦铮道，“他们有能追踪到我们的东西，”想了想又纠正，“能追踪到我的东西。”

这三天他们并没有一直走官道，相反，秦铮带着他各种乱窜，从官道到小道到没有道，到密林，到小溪，到沼泽，他还被秦铮按着洗了个穿衣冷水澡。

然而那些人总能找到他们，或者说总能找到他。

秦铮埋伏的时候，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而他无论躲藏在哪里，都能被找到。

秦铮沉默。

这点他早就发现了，为此他把孟临歌的衣服鞋子发簪首饰，什么都从里到外换了一遍，丢了，随身的包裹也换他拿着过，马匹也换了，还按着小少爷连人带衣服一起洗了，但是没用。

孟临歌该被发现还是被发现，他们能追踪的是孟临歌这个人。

用力抹了把脸，孟临歌从地上坐了起来，原本容貌昳丽的脸庞已经没眼看了。

用蓬头垢面形容都是轻的。

满脸的血污油腻，头发半散半开，还打着黏糊糊的血结，身上还缠着两个渗血的绷带，一身锦绣绸缎已经变成了破破烂烂，前后窟窿加起来得有十来个，乞丐看了都想给小少爷俩铜板。

秦铮一边扒尸补充武器干粮和水囊，一边安抚小少爷：“暂时还不清楚对方是用什么追踪的，但任何追踪手段都是有时效性的，有时间想这个，不如想想怎么能更快的去丰星城，来追踪我们的都是一些私兵和打手，丰星城里有五百铁骑，就算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再追击。”

孟临歌并没有被安慰到，丰星城是安全，前提是他们能到。

“一二三四…”孟临歌挨个数着，最后数到了，“…二十四”

这波来了四十多个敌人，还有十几个跑了的。

他们的行踪暴露的彻底，这里离官道又近，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埋伏的人会是多少，八十？一百？

孟临歌很清楚，他是秦铮的弱点，有他在，秦铮是不可能以一敌百的。

“秦铮，”孟临歌叫他。

秦铮放下手上倒空的水囊袋，回头应声：“嗯？”

这还是孟临歌第一次直呼秦铮的全名。

孟临歌把背上背着的两个鹿皮包裹拿出来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放到那个较大的鹿皮包裹里，然后把马上挂着的紫檀木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大摞各种银票地契和通用粮票，也塞到了那个稍大的鹿皮包裹里，剩下的小鹿皮包裹，随手抓了几把枯木树叶塞了进去，裹上，自己揣进了怀里。

孟临歌把大的鹿皮包裹，放到了秦铮手里，用这辈子他最为严肃的表情对秦铮说：“这些，交给丰星城的五百重骑。”

其实那些设计图纸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一直都是那些银票和粮票。

现在的大玄国朝堂连赈灾的银子都能吞了，军饷就更不用说了，到边关能剩下一两成那都是孟丞相殚精竭虑用各种朝堂的其他利益换的，而近些年尚书府做大，孟丞相已经没有了谈判的筹码，所以今年的军饷并不会送到边关。

孟丞相用尽手段维持朝堂不崩，孟父把孟家所有钱财都搭进去，孟临歌自己的北上，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保住边关的那一支能与塞外蛮族正面硬憾的部队。

他们三个人很清楚，大玄可以乱，也可以被愤怒的起义军推翻，但他们必须保住边军，以震慑塞外各族不敢趁机入侵大玄。

秦铮看着孟临歌不语。

三天里的生死历练、埋伏反杀，他们两个人已经有了极强的默契。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对于完成任务。

也是最坏的选择——对于要引开敌人的孟临歌。

“会死的，”秦铮陈述事实。

有他在，孟临歌尚且能有一线生机。

他不在，孟临歌活下来的希望，基本是零。

“这个东西，”孟临歌指着秦铮手里的包裹，“比我重要。”

“大玄可以灭，但塞外的蛮族，决不能踏入中原半步。”

什么是家国天下？什么又是野心抱负？是对还是错？

就像孟父说的，其实孟家人追求的并不是那些，仅仅是，想为这个即将崩塌的国家做点什么。

无论是指明方向，还是留下些种子。

秦铮深深的看着孟临歌，并未反驳，然后他翻身上马，对孟临歌说：“尽量走有水的地方，记住我教给你的那些。”

战马轻轻嘶鸣，阴云的天空适时泄露了一丝光亮，孟临歌抬头看的时候，他听到秦铮逆着阳光郑重许诺：“等我回来，我带你北上。”

孟临歌微笑：“等你。”

·

云岚的脸色阴沉，跟在赵支奇的队伍里。

而赵支奇手里正拎着从他这里抢过去的寻灵鸟。

鸟儿已经不如三天前那样灵动鲜活了，经过三天不眠不休的鸣叫，它的嗓子都有些喑哑。

他的打算很好，想要渔翁得利，可秦铮实在是太强了，第一波埋伏之后，他就把孟临歌秦铮的位置告诉了赵支奇，没想到赵支奇比他想象的阴险狡诈的多，直接顺着鸽子先来找的他。

但是赵支奇也没捞着好处，第二波埋伏的都是赵支奇的亲信，直接被秦铮连锅端了。

后来的队伍是赵支奇的舅舅尚书府直接派的人，那些人根本不听他们的指挥，盲目自大的后果就是被秦铮的陷阱多次伏击。

最可笑的是，自己这边靠着寻灵鸟能找到孟临歌，而秦铮就直接把孟临歌当成诱饵来设计陷阱，为此他们折了一半以上的人进去。

让云岚无法理解的是，孟临歌不仅没有对秦铮把他当诱饵的事心生怨怼，还主动配合把危险往自己身上引，好让秦铮偷袭的更加出其不意。

难道孟临歌就不怕死吗？他明明就是整个帝京都公认的草包纨绔啊，然而这些日子的表现，哪里像个草包了？他们都被孟临歌骗了。

前面赵支奇手里的寻灵鸟突然高亢的叫了几声，拍打翅膀向着一个方向飞了一阵子，这说明他们已经追到方圆五公里以内了，只要加速，他们就能拦截秦铮。

众人立刻看向赵支奇。

赵支奇心里也在犯憷。

前前后后六波人，死在秦铮手里的，都快有百余人了，这个秦铮是杀神转世的吗？在帝京里怎么没人知道秦铮是个这么恐怖的人？

赵支奇看看手下的人，发现他们每个人眼里都是畏惧，尤其是逃回来的那些人，赵支奇相信，如果不是他们的家人的生死都在尚书府手里拿捏着，这些人早就有多远跑多远，当了逃兵了。

他自己其实也不想去面对秦铮，哪怕他们现在有六十个多人。

想了想，赵支奇叫来一个属下下达命令，“你快马加鞭的去帝京，把送走孟洪昌的那份大礼给我带来，这份大礼也要送给我们的孟小公子才行，”说完冷笑一声，“我们的孟家小公子恐怕还不知道帝京已经没有孟府了吧？”

又叫来了另一个属下，给了他一块尚书府信物：“你拿着这个去照烨县借兵，那里是舅舅的本家，让他们三天内给我拉来一百，不，两百骑射手来。”

赵支奇声音发狠：“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还弄不死一个秦铮。”

注1：这半句诗出自中国南宋时期著名诗人陆游的《冬夜读书示子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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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