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幻觉

半夜,我是被腿上一阵钻心的剧痛给硬生生疼醒的。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钉子在骨头缝里反复搅动,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我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就往床边看去——空的。

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只有王妈守在旁边,正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帮我擦拭小腿。她见我醒来,动作顿了顿,像是看穿了我四下搜寻的目光,轻声解释道:“小屿跟着季总去公司了。唉,季总把他当继承人来培养,事情多……你们兄弟俩啊,关系是越来越好了,可见面的时候反倒少了。唉,季总早就为他安排好了人生,真是可怜的孩子。”

我皱眉,忍着疼,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

王妈拿着毛巾的手停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神有些躲闪,含糊地岔开话题:“我随口一说,说起来你们小时候啊,有一次……”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那些我没有丝毫印象的童年趣事,试图用回忆掩盖刚才的失言。

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那句——“季总早就给他安排好了人生”。

王妈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她只是一个保姆,就算再亲近,季宪穆那种人,怎么会跟她透露对接班人的具体安排?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了上来。现在的我思考不了什么,突然想问她季沉屿的病情如何了,可我不能,会露馅。

真他妈烦。

我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多月。

那晚之后,王妈给我换了个手机,我不指望季宪穆来看望我,但季沉屿真的一次都没再出现过。没有探视,甚至连一条询问的信息都没有。他就这样彻底从我的病房里消失了,好像那天那个抱着我流泪、脆弱得不像他的人,只是我疼痛产生的幻觉。

心里的火气从一开始的炽烈,慢慢烧成了带着焦糊味的阴郁。

我躺在病床上,除了忍受复健的疼痛,就是拿着手机,试图查清楚那个李轩的底细。我不信他只是个单纯想跟季沉屿探讨学习的学生。

然而,结果让我更加烦躁。

查不到。

以我的技术,按理说挖出一个学生的背景信息易如反掌,可关于李轩的一切,像是被一层浓雾笼罩着,能查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表面信息,更深层的东西,被隐藏得干干净净。

这太不正常了。

如果他接近季沉屿,仅仅是因为那可笑的喜欢,那还好说,是季沉屿招蜂引蝶。可如果……他的目标是季氏集团呢?如果他背后另有其人,是冲着季氏集团来的呢?

那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季沉屿可能被卷入这种不明不白的危险里,而我却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连对手的底细都摸不清,一股无名火就直冲头顶。

我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屏幕撞在床头柜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季沉屿,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死冰块,到底知不知道你身边都是些什么货色?

返校后,我的成绩依旧是他们的天花板。我原本打算直接去找李轩谈谈,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至少要让他清楚,离季沉屿远点。但我懒得费劲找他,于是去问了花诗雨。她肯定知道,毕竟她那么“关心”季沉屿周围的一切。

“季沉屿怎么能跳级呢!这么帅的一个人,他走了我看啥啊?果然,优秀的男人就连离开后都能留下佳话。”花诗雨先是一脸花痴样,才道:“李轩啊,他好像也是跳级去了,不过说来也奇怪,他才转来没几天又走了。咋了,你也要跳级?最近是什么跳级高峰期吗?跳级很简单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走?”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那点模糊的猜测瞬间清晰了——李轩,他就是冲着季沉屿来的。季沉屿刚跳级离开,他紧跟着也跳级消失,哪有这么巧的事?

一种被觊觎所有物的烦躁感和危机感攫住了我。除了我,谁都不能碰他,更不能伤害他,否则……

我笑了一笑。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我也要跳级。我得去他身边。

晚饭时,我问王妈季沉屿什么时候回来。王妈一边给我盛汤,一边叹了口气:“小屿啊……他以后怕是都不怎么回来了。他本就是住校生,现在时不时还要跟着季总去公司学习,忙得很。”

我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也就是从这天起,我对王妈的态度变回了从前的样子。我几乎可以肯定,王妈绝对有事瞒着我,关于季宪穆,关于季沉屿,她知道得远比一个保姆该知道的多;而现在季沉屿不在,我自然也懒得再在她面前演戏。

晚上,我给季沉屿发了信息,直接说了我想跳级,问他考去了哪所高中。

他回得很晚,晚上十二点多。屏幕亮起时,我已经快睡着了。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不同意。

我盯着那三个字,心里冷笑一声。

不同意就不同意?谁在乎。

有时候,我也不想总是装得那么辛苦。他想让我按部就班,我偏不。

我继续搜寻着关于李轩的一切线索。这个神秘消失的人,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不把他挖出来弄清楚,我寝食难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前世记忆,开始频繁以梦境的方式,凶猛地反扑。

不再是零碎的片段,而是清晰的、仿佛身临其境的场景。梦里,我还是那个我,残忍、暴戾,看着季沉屿在我的折磨下一点点失去光彩。我梦见他空洞的眼神,梦见他脚踝上刺目的医用钢钉,梦见自己冰冷的手指抚过他苍白的脸颊,带着毁灭一切的快意和深入骨髓的绝望。而这一世的我,像个被禁锢在身体里的幽灵,在梦里嘶吼、挣扎,却无法改变任何既定的暴行。我只能看着,感受着那份锥心的痛楚,然后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嘴里一遍遍地、无用地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梦一次有一次的折磨我,每一次,我都是从这沉重的悔恨与无力感中惊醒。枕头常常是湿的,心脏抽紧般地疼。最明显的是眼睛,第二天起来总是红肿难消。

我为什么会哭?季沉屿本身就有罪,可是他太痛了,痛的让我流泪。

王妈看见我这般模样,担忧地问:“闻喧,你眼睛最近怎么总是肿了?没睡好还是压力太大了?你也不要太勉强……”

我不理她。任由她猜测,是熬夜学习,还是别的什么。我无须向她解释。

季沉屿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出现在我面前了。他的存在,开始是个幻觉,仿佛被稀释成了手机屏幕上那些简短的、总是姗姗来迟的回复。我几乎要以为他已从我的世界彻底抽身,如果不是我固执地每天发去信息,用这种笨拙的方式确认线的那一端还有人。

他总是会回。无论多晚,间隔多久。有时只是一个“嗯”,或一句“知道了”。但这于我,已足够。

像是在无边黑暗里,死死攥住的一根细线。我知道另一端是他。

他说过,他不会走。

我信。

但我只给他一次机会。也仅有这一次。如果连这根线也断了,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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