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林深带着索莎在外面瞎逛。
“嬢嬢,来两碗鸡汤米线!”林深拉着索莎在一家小店坐下,“你信我,这家店可好吃了!”
索莎觉得很新奇,“你们修仙人都不辟谷吗?”
林深挠挠头,“额……按理说是要的,但是吧,说起来,我们几个好像都不辟,我也不知道为啥哈哈哈哈。”
正说着,鸡汤面就被端上来了,“你快试试吧!可好吃了,我真的想死这一口了。”
石碗上飘着一层清亮的鸡油,软糯顺滑的米线配上嫩嫩的韭菜丝,鸡汤香浓有草木香,一口下去,整个人都变得熨贴而舒展。
索莎小小尝了一口,而后几乎几口吞完了整碗粉:“嬢嬢,再来碗撒!”
“要得嘞乖娃娃!”那嬢嬢完全把索莎当成了小孩,“小娃娃就要多吃点儿粉粉长身体。”
“老板,再来两碗酸汤的!”
林深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埋在碗里嗦粉的索莎抬起头,“啷个唠?要打架啊?”说着一边放下了筷子。
林深还愣着,过了几瞬才反应过来索莎在问自己,愣愣地转过头去,摇摇头,接着又愣愣地转过来,脸上绽开一丝笑意,可更多的却又是感慨,似悲似喜,非悲非喜。
“好久不见。”她一下扑向云霁和游潜,声音有些藏不住的颤抖,“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差点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呜呜呜呜……”
林深已经六年没哭了。
上次哭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是分别的时候吧,林深想。
暮春的晨光缱绻沁暖,似一个将醒未醒的美梦,无限的欣喜中带着莫名的隐喻般的哀伤。
游潜望着索莎边上渐渐垒砌的空碗,微微瞪眼,忍不住感慨道:“似鬼非神,身居幽冥之力……这跳出六道轮回果然就是食量好啊……”
喝干碗里最后一口鸡汤,索莎用袖子擦擦嘴,打了个饱嗝儿,“嗝——这昆州——确实是好个好地方啊,你们都晓不得,在苗州,那山沟沟头,我又不会,只能吃虫子——嗝——”
摊口的嬢嬢听了都动了恻隐之心,捏捏索莎的小圆脸,“小娃娃好造孽哦,二天又来找嬢嬢嗷,嬢嬢不收你钱。”
索莎连忙点头,眼冒星星。
那嬢嬢忍不住又捏了一把,“我们娃娃长滴好乖哦。”
林深默默翻个白眼,“一把年纪了还装嫩。”
一行人来到留园前,林深手在门上摸了一把又放下,“还真是有点……近乡情怯呢。”
“我来吧。”云霁一把推开门。
林氏似乎依旧有人在打理着这个院子,一切都是六年前的模样。
索莎去池子里玩金鱼了。
林深最先来到莫染的屋子,六年前给她留的那封信依旧在她桌前。退出来,林深掩上门,望着游潜云霁摇摇头,“没有回来过。”
一时沉默。
失语地。
幽暗的床榻前,莫染跪坐在榻前。
“天命将尽,天命将至……哈哈哈哈哈。”她呢喃道,忍不住嗤笑出声,而后重重地咳嗽,单薄的身躯起伏,似是要将心血都呕出来。
“我这一生啊……”她又笑了,又好像在哭,莫染不知道。
“祂找到你了……是吗?不然你怎么会回来……”
“你知道些什么?”莫染猛地抬头,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莫情没有回答她,她只是颤颤巍巍地抬手,抚上莫染的鬓,“这么早就生华发了……”
莫染一下握住她的手,“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回答她的是一阵笑声,“你是棋子,我也是棋子,这是我莫氏的天命。是我促成了她的死哈哈哈哈——”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染这才意识到,当年的事情比所有人想的都复杂。
“天命乃不可——不可违抗之命,天命可不管你愿不愿意,甚至……你的所有反抗,都会去促成你的命……”
语罢,她的手重重垂下,没有了气息。
今上驾崩。
天下缟素。
新皇莫存登机,改年号为永昌,立长女莫孤为皇太女。
次年,皇太女代为监国。
我不知道她从哪来的,我那时只是个不受宠的落魄公主,没有人在意我,除了她。
她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她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很快,在她的助力下,我的皇兄竟然也有了一席之地。
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但是我的皇兄并不满足。
其实我可以理解他。
她太不在乎了,钱财、权利、地位,我们为数不多的筹码在她面前不值一提,她始终是个过客,是个局外人。
她就像那神女,说不定那天就飞走了。
后来,她确实飞走了。
我觉得很好,这样她就不属于任何人了,她本就不该属于任何人。
然后没过多久,我哥哥就登基了。
那可真是杀得漫天血雾啊。
可我们都算错了。
我们挣了半天,挣得只是一个入局的机会,一个成为棋子的机会。
祂的棋盘上,我们没有选择。
在祂的引导下,哥哥杀了她。
而我呢?那天我就在帝都,手握兵马的长公主就在帝都。
我围了云上城,可我还是放他走了。
真可笑啊。
因为我们都有一丝幻想,万一,她认输了,就回来了呢?
我真是错得可笑。
有些人是不会放下手中的剑的。
她死了,我是帮凶。
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当然,我不会原谅所有人。
再后来的事情对我来说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不那么真切也不那么重要了。
总之,我设计了哥哥的死——以保证他能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我也确实做到了。
我的孩子回来了。
她为什么会回来呢?有时候,我甚至希望她再也没有回来,去走那条我没有走的路。
祂找到了她,我敢确信。
因为她那渐生的华发。
祂曾暗示我,这是我莫氏一族的宿命,这是自始皇莫予愁一代起就立下的契约。
可我已无力想这些了。
她的死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
我早就预料到了,哥哥身死之日,我活着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
我活得好累,我早就已经不想再活了。
我拖着残废的身心,下完这最后一局。
我完成了我对哥哥的审判,完成了对世人的审判,审判她们的堕落,她们的无动于衷,我该审判我自己了。
至于其他的。
孩子,你有那勇气去破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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