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厉害的仙童,这会也抵不过一碗白嫩嫩水汪汪的豆花,若是再浇上一勺桂花蜜,那便是神仙来了也不换。七郎八郎吃完一碗还要再舀的时候,被阿狸叫住了,点好的豆腐得用布包起来,用石板压上一压,才能成为方方正正一块块的白豆腐。
阿狸不是吃独食的人,压好的豆腐虽然分量不多,但还是每房一块派人送了过去尝尝鲜,就连褚郭氏母女那边也没忘记。还细心地写了做法和吃法在纸上,一并送去。
这时的人实行的是两餐制,早上一顿,下午一顿,下午的这一餐也称为铺食。《说文》云:“铺,曰加申时食也”,即下午四点左右吃第二顿。毕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雒阳城实行宵禁,夜间没有其他活动,人们七八点就收拾睡下了。
阿狸婴儿时期便罢了,小婴儿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再正常不过,等大一点三岁的时候,没有了这种婴儿的本能反应后,阿狸便很不习惯,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晚上七点睡觉,一天睡十个小时,换现代人简直不可思议。阿狸在现代那二十几年,好的也学,坏的也学,对年轻鸟来说熬夜再正常不过了。
现代人:倒也不必学这个……
然而阿狸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晚间七点还未入睡,八点准备开始夜生活的时候,仆人们脸上已经慌了,八点多,她那已经睡了一觉的阿娘和阿耶就杀了过来,阿娘抱着她就哭,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睡不着,有没有头疼,然后常年被褚家人记挂的昌平公主就上线了,反正只要阿狸有个头疼脑热的,便都怪昌平公主……的马。
阿狸连连表示以后一定好好睡觉,再不熬夜。且这熬夜也挺费钱的,如今的蜡烛是蜂蜡制成,价值昂贵,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用得起,阿狸家虽然大小也是侯府,但毕竟是寒门,不像那些底蕴几百年的世家大族,不过没关系,大家都一样,皇家也一样的穷。
所以这三餐制没必要,也没有那个条件,褚府里也之后阿狸才有午食的特殊待遇,不过是走的大房自己的账目,府里其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吃过这一顿午食,夕食的时候,阿狸和其他年纪小的兄弟姐妹便被叫去正院,同祖父祖母一同吃。
阿狸到的时候,褚柳氏一把将人搂过去抱在怀里,“你个小儿,倒是个大方的。”寻常妇人得了方子,都是捏在手里生钱的,毕竟这会刚打完战,谁家也缺钱,再不济卖给别人。阿狸倒好,药方也好,美食也罢,直接大方地分享给别人。也不知道她一个五岁的小儿,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心胸。
褚郭氏不知道的是,穷人拥有的东西少,才不得不精打细算,富甲四方的人,生钱的方子千千万,自然不在乎一厘一毫。
阿狸装傻:“祖母,豆花可合您胃口?”祖母点头,摸了摸她头上可爱的发包,“年纪大了,便喜欢吃些松软的。阿狸送来的豆花便很好。”说着故作说悄悄话,“你祖父吃的最多。”
褚老大人听不得老妻在孙女面前诋毁自己,咳了咳,宣布开席。今日的主食依旧是粟米饭,阿狸嗓子眼细,她面前的餐盘里便是北方少见的稻米粥。辅菜的重头戏便是阿狸送过来的豆腐,白嫩的水豆腐按照阿狸写的吃法,被做成了小葱拌豆腐、肉末嫩豆腐还有蟹黄豆腐羹。
被叫来的都是四房里头九岁以下的孩子,本来寻常时候褚柳氏为了以示待遇一致,会叫上阿班的,但不知为何,今日却是没有。小孩子们第一次吃到口感这么软乎的吃食,一个个吃得干干净净,就是本来就硬的粟米饭便更吃不下去了,有几个比阿狸还小的还剩下一些在碗里。被褚老大人看见了,严厉地批评了。
“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尔等岂可浪费,须知如今尚且有百姓吃的树皮草根呢!就连圣上也尚俭,食不过一肉,衣不用锦绣。”吓得几个小郎君立马哼哧哼哧地把粟米饭给扒干净了。阿狸见几个堂弟吃得急,怕他们噎着,吩咐仆人给他们上点汤水。
堂弟们:噫呜还是阿姊待我们好。
褚老大人权当没看见,待饭食撤下去,才将孙女招到身边,“阿狸怎么想起做吃食了。”
阿狸老实道:“天气热,粟米饭和麦饭吃不太下,想吃点别的。豆腐清热解毒,中和益气,滋补可比肉食,祖父祖母往后也多吃一些吧。”这个时候可供食用的肉类比较少,口感未经改良也一般,豆腐跟肉一样富含蛋白质,手艺好点能比肉食还好吃呢。
褚老大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也就咱家富贵,才供得起你这么挑食。”褚柳氏护着孙女:“咱家又不缺这点豆子。”褚老大人也没说什么,只是思量了一下,“这豆腐滋味甚好,又是用菽制成,不过费点功夫,百姓也吃得起,明日我便将法子送宫里去。”
褚柳氏嗔他:“就是个劳碌命,吃个豆腐也能想这么多!”
堂弟们:噫呜比起阿姊,我们就是捡来的……
春日里,小孩子见风就长,转眼便到了初夏,这天,两个小哥哥突然神神秘秘地拉着阿狸往府外走,说是要给阿狸一个惊喜。出了府,阿狸还见到了几个面生的小孩子,据七哥介绍,里头有将军府的、太傅家的,侯爷府的、侍郎家的、竟然还有荀府里的幺孙,全都是家里受宠又排行最末的,年龄都在十岁以下。
永和里在雒阳城东边,且靠近皇城和东阳门,住着的都是钟鸣鼎食之家,若是寻常富贵人家,也买不起这里的宅子,可谓寸金寸土,堪比二环。所以这就是“永和里富三代小团体”?哦,还得加一个“纨绔子弟”的前缀,才对得起这帮“好飞鹰走狗,游荡过街”的崽子们。
阿狸好奇这帮人今日的活动,问了才知,这群人是要去探险一座荒宅,据说双胞胎哥哥们和小伙伴以前探险的时候,发现了里头有会流泪的石碑。其他没有看到的小伙伴不信,于是被质疑了的双胞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才有了这次规模不小的探险活动。有这等趣事,双胞胎还叫上了平日里不轻易出门的妹妹。
这是双胞胎的小伙伴们第一次见到双胞胎一直挂在嘴上的“仙童”妹妹,作小郎君打扮,雌雄莫辨,一身玉人似的白肤。年纪虽是最小的一个,却丝毫不怯场,在哥哥身旁不哭不闹的,甚至没有好奇,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们,别人好奇盯着她,对上了视线,她便回一个笑,瞧着就和家里的妹妹不一样。
“这个妹妹我喜欢,七郎和八郎若是舍得,让妹妹跟我回家去吧,我必定好吃好喝养着!我娘老早就念叨着想有个小棉袄了。”这是夏侯将军府的幼子夏侯生。
“去去去,成天的做什么白日梦呢!阿狸是我们家的大宝贝,给谁都不会给阿狸的!”
一群小孩子打打闹闹出了永和里,由七郎八郎带路,往既定的地点去。永和里荒废的宅子不多,不过也不是没有,前朝末年,宦官擅权,党锢之祸危及社稷,由此天下大乱,枕骸遍野。他们要去的便是一处前朝宦官的私宅,时人嫌晦气,便渐渐荒废了。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找到的一个小门,小孩子可以轻易地低下.身弯腰进去,阿狸看着觉得那像是个狗洞。但是小孩子却觉得很有意思,一个个钻了进去。这里应该原本是主人家的后花园,如今花都败了,荒草丛生的,瞧着有些渗人。
而双胞胎所说的会流泪的石碑就在这里,石碑被人埋在土里,冒出个头,上头有一些模糊的刻字。夏侯生上前看了一眼,“这不就是块普通的石碑,哪里会流泪了?”
七郎褚握自信满满:“别着急,这石碑有灵,就跟人似的,你会随随便便哭鼻子吗?”
夏侯生:“我从不哭鼻子!”
七郎:“好吧,我想说的是,我们要摸这块石碑,摸得它委屈了,它就会跟人一样流泪!”
其他没见识过的小伙伴大奇,立马上前挨个摸石碑,果不其然,过了一会,石碑表面竟然渐渐渗出了水珠,瞧着确实跟人流泪了一样。孩子们都大惊,哗然出声。
阿狸没有跟风去摸石碑,她上前仔细看了看,无语地发现这压根不是石碑显灵。这其实就跟曲阜碑林那块据说是子贡显灵而流泪的石碑一样,石碑乃石灰岩所制,有很强吸水性,而小孩子因为好奇摸它,在石碑表面形成了一层油膜。此地又阴凉潮湿,水汽凝结在油膜上,无法被石碑吸收,自然滴下,看着就跟石碑流泪了一样。
阿狸没有戳破小孩子们的神奇发现,只是熊孩子之所以是熊孩子,就是他们作死的能力让人始料未及。
“哇!七郎快来!我发现这里也有石碑,好多块呢!”八郎褚瑾不知什么时候跑到竹林里去了。这片花园里栽了一片小竹林,此刻八郎正站在一块石碑上,高兴地呼朋引伴。
阿狸第一个发现,慢慢地走过去给八哥捧场。突然,她的瞳孔悚然放大,背上瞬间起了一层毛毛的冷汗,此刻的八郎褚瑾站在一块埋得不平整的石碑上,小身板摇摇晃晃的,他全然未觉,然而阿狸却惊恐地发现,石碑的前方,有一截被斜着削去枝干、只剩下埋在土里一段的竹子,上头尖尖的角像是一柄利匕,可以轻易插入一个小孩的眼睛或体内。
这世上,越是害怕发生的事情,越容易发生。八郎一个踉跄,就要往前载下去。阿狸在那一刻,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这一生能跑得这么快,快过八哥的生死。因为冲力,撞在石碑上的时候,阿狸还在想,八哥这次屁股得被打烂。甚至没发现脖子上一块白玉鸟佩什么时候掉了出来,为自己挡了一击。
她睁开眼,眼前的石碑上有着被污泥糊住的字体,依稀写着“熹平四年……邕……正定六经……”。
哦豁,八郎这次真的会被全家轮番上阵打屁股~
大家快猜猜这石碑有什么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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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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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八郎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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