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派我去吗，师尊。”程弦挠头。

大殿里坐满的人走了，走之前，所有人都对她表示看好，包括几个私下里一直默许座下弟子和她对着干，自己装不知道十分阴险狡诈的长老峰主。

她周身未完全收敛的气息引起她们的注意，峰主们对她的突破表示表扬，相熟的长辈给了不少符咒法器。

外务处处长最激动，拉着程弦的手絮叨个不停，不仅拿出许多实用的法器，还把私藏的地方特产一股脑塞给她，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好好干，手舞足蹈的样子看起来能和她聊三天三夜，最后还是被看不下去的一位峰主强行拉走，整个大殿才归于清静。

根据处长的推断，东州秘境和千千万万个秘境一样，同样有着境界限制，五日前它现世的那一刻，许多修士被蛊惑似的扑上去，飞蛾扑火般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也有没死的幸运儿，他们被秘境结界弹飞了，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出窍期以下，秘境默许了他们的靠近，这能反应出很多信息了，也就是说，等秘境开启，只允许元婴期及以下修士进入。

“你和法峰楚瑶，器峰温元之一起，带一批宗门精锐去东州秘境。”紫灵元君说，语气有些凝重：“它自海底升起，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东海之下有一个规模庞大的秘境，危险程度不会低。”

与程弦在各类文艺作品中了解到的无情道修士不同，她的师尊，紫灵元君，既不对权势权力嗤之以鼻也不惜字如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她牢牢掌控着灵霄宗，如果以百分制的形式表现她对于宗门的掌控能力，那一定是99.9%。她处理事情雷厉风行，雷霆手段，唯我独尊。

除了具备高阶冰属性修士的共性：极寒之冰的气势，在某种程度上，她是灵霄宗的独裁者、灵域的带领者。

一众灵域大小宗门的宗主都忌惮、恐惧着她，又梦想成为她。对于灵霄宗宗主的实力估计，灵域众说纷纭，但谁也说不准她究竟已经到了哪个境界，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出手了。

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修为就是一切，在宗内，没有人能越过她行使权利，譬如此次东州秘境的人选，这个危险于机遇并存的秘境，无人敢对她的话、她提出的人选有质疑。

她召程弦过来并且指定她带队前去，就算各峰主心里对程弦的修为持怀疑态度，但也没有人会蠢到当着她的面提出异议。

程弦放下挠头的手，应了，接着问道：“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日。”

程弦出了大殿，御剑回去，宗门的氛围在这短短几分钟已经变了，各峰许多弟子都行动起来，前往自家主峰。

峰主们通过弟子令牌发布了消息，东州绝世秘境出现的消息风暴般席卷整个内门。

峰主长老们激烈的争夺派遣弟子的名额，在一起吵的要掀翻屋顶，人人都想让自己的弟子多上，越多越好。除了宗主钦定的带队人程弦和辅助她的温元之、楚瑶，队伍人选可是没有指定的！

宗门已经有百年没有这样的状况了，各峰峰主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什么没见过？但这次东州秘境，真的没有人见过，外务处处长拿出留影石、庞大的宫殿笼罩在众人身边时，她们就知道——这个秘境中，一定有恐怖的机缘！

灵域无数大小宗门、世家几乎同时收到情报，不同的宗门上演着相似的场景，甚至有积怨多年的长老为此打起来。

这片大陆如一壶烧开的白水般沸腾起来，无数灵舟飞剑腾空而起，利箭般赶往东州！

巍峨的宫殿群静静的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闪烁，无声宣告它的降临，如同一位等待臣民觐见的皇，端坐于她的宝座之上，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姬清坐在石桌旁，对面是她的“父亲”。

她捅了这个人一剑后，良久的沉默中，她点点头，作出让步，愿意听听他的说法。

在魔主的叙述里，他和母亲相识于灵域一个小镇，

他遇见她是在一个酒馆中，那时她正企图赖账逃跑，原因是喝了酒馆十八坛酒而兜里没钱，还拿出一颗糖豆诓骗老板这是极品丹药！

老板快气炸了，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白喝酒还一脸“我就是没钱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绝世奇葩，一只手指着她“你”了半天，掐了个决就要制裁她！

姬清母亲果断逃跑，而他那时坐在二楼窗户边倚窗看戏，她逃跑的路线正好经过他，一脚蹬在他的胸口借力，灵敏地鱼跃出去，无影无踪。

他那时是一具分身，来灵域办点事情，那里想到会被人无言无辜踹一脚？魔说是最好记仇的物种，他冷笑一声，抬手推开碍事的老板，一个纵身追了出去。

他追上她，两人打的昏天黑地，他这才发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这个女人竟然也是个高阶修士！

他起了疑心，这具分身虽然不及他本体的修为，但吊打一些世家家主是没问题的，何况这么偏僻的地方，一没灵脉二没资源，她来干什么？

姬清母亲同样对他起了疑心，两人就这么纠缠着相互跟踪，住同一家客栈的隔壁房间、进同一家法器店的上下楼层。她在街边买糕点，他躲在巷子里注视她；他去酒楼吃饭，她踩在房顶上暗中观察。

两人都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就这样相互观察了很久，直到魔主猛然间发现自己可以如数家珍地说出她的爱好喜恶，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眼睛一眯就知道她吃到了喜欢的食物，她眉头一皱就知道她厌恶某种气味……以及见不到她就…心神不宁。

他召回分身，扎进魔宫书阁，在一本不知道哪位魔主留下的鬼画符字体书中找到答案“喜欢”。

他本体亲临，却看到在他为方便观察她买下的院子门前，女人霸气地一脚踹向院门，院门受到猛烈地撞击，不堪重负地惨叫倒下，扬起一片尘土，女人踩着院门，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宣布：“小子，我姬天喜欢上你了！你给我出来！”

半晌，他在女人身后轻咳一声，四目相对，两人都红了脸。

就这样两人在一起了，没人问对方的来历，也许是两个人都有秘密，也许是知道这样的时光像纸一样一捅就破，是禁不起询问的，于是他们默契的缄口不言。

姬清冷冷地说：“你是魔，难道不知道和修士生出来的孩子是半魔？你考虑过我吗？我以后要怎么生活？你再怎么不能说你的身份，也得告诉她你是魔吧？不然母亲能同意允许一个半魔出生？”

魔主低声说：“孩子，我对天发誓，我告诉她了，是你母亲，想要一个孩子。”

姬清脑中“嗡”的一声，神情木然，她凝视着魔主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出他推卸责任、撒谎的证据，但魔主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只有无奈和内疚。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中成型：他说的是真的。

“你母亲的身份，我这些年一直在查。当年杀你母亲的人，已经被我亲自斩杀，你可以放心，现在，我身边，是绝对安全的。”

“还有，关于你的疑问，我为什么要封印你的记忆，让你流浪在外。这个问题我现在不能回答你，一些事情，要等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来我才能告诉你。”

姬清仿佛没有听到他后面说的话，她低着头，还未能对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腰间弟子令牌泛起紫光，稍稍唤回了她的神志，紫光，是比程弦的金光还要高一级别的信号，峰主级别人发的消息！

城中，收到信息的弟子嗖嗖略过空中，笔直的朝宗门而去，姬清站起身，魔主说：“别急，这是东州的一个秘境出现了，你的宗门必定会派你师姐去的，她同样会带着你，一时半会她们还不会出发，我们可以再聊一会儿。”

姬清脚步顿住，狐疑道：“你怎么这么了解？”

“自然，孩子，和你有关的，我都了解。”

传讯符闪动，程弦的话验证了他话语的真实性：“师妹，东州秘境启，速归。”

姬清转身欲走，魔主见拦不住她，无奈的笑了笑说：“姬清，你体内的封印快要破了，魔气是无法隐藏的，我会派人在这个院子等着你，你要是想好了，就来这里。”

姬清离开后，一个人影浮现在他视线之下，此人身着白衣，单膝跪地，姿态恭敬。

魔主的气质全然变了，温情消失不见，额头魔纹妖气舞动，皮肤之下仿佛某种活物苏醒。回味着自己对姬清说的话，颇为满意。七分真，三分假，就是这样真真假假，最容易让人信服。

他低头看到自己胸口上的破损处，低低地笑了：“真是和她母亲一个脾气。”

头顶的人心情似乎很好，这另单膝跪地的下属微微放松了些，斟酌开口道：“主上若不是故意抹除掉您的防御，姬清少主是绝对不会伤到您的，您十分疼爱姬少主啊！”

“是啊，唯一的女儿，怎么会不爱呢。欠了她这么多，无论怎样都没法拒接她。”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可是女儿怨恨我这个父亲，她师姐一发传讯符，巴巴的就走了，看都不看我一眼。”

读出主上语气中的森寒之意，白衣人一惊。

魔主接着说：“郝木啊，你说我该用什么方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回到我的身边？没人能拒绝万人之上的地位和权利，我的孩子，骨子里流淌的魔血，就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渴望，她理应不会拒绝我才是，另她犹豫的是什么？是……程弦？”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神经质般笑起来：“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这位小友收养姬清，十六岁的金丹后期，哦不，现在已经是金丹大圆满了。紫灵元君的衣钵传人，灵域第一天骄，灵域还称她为什么来着？”他敲敲脑子，笑道。

郝木答道：“同阶无敌，跨级战神。天门秘境之前合欢宗一金丹大圆满修士挑战她，几乎是一招败退，带人仓皇离开。曾在筑基中期以一敌四悍然抗击两位金丹修士、两位筑基修士，两败俱伤。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属下估计其真实实力可连跨三个至四个小境界，爆发力极强，意志力恐怖。”

“真是令人惊叹的战绩。”魔主啧啧赞叹，对于和自己孩子渊源颇深的人，他很感兴趣，“不过她这么会陷入这样的险境？她的护道者呢？”

郝木囧了囧，回忆起魔宫那些旁系小姐少爷们前呼后拥的出行仪仗，和他们相比，程弦简直低调的过头了。回道：“这位不爱带人，宗主给她拨的护道者都被派去做别的事了，她每次出行都一个人，或者带着师妹师弟历练。一次她和器峰一位温师姐回家探亲，温家有小辈和温师姐不合，出言挑衅被程弦怼了，温家小辈恼羞成怒打伤她温师姐，程弦被激怒，一打四重伤了温家小辈。此事后来被宗主压下，温家被施压，不得外传程弦的真实战绩。”

“护短。”魔主评价，“难怪姬清这么爱她。”

郝木低着头，不敢细想那酸酸的话。

“你说起她，语气很偏爱？怎么，教了这么多年书，教出真感情来了？”魔主含笑道。

郝木冷汗唰的出来了，伏下身子，声音颤抖：“属下不敢，属下知道，命掌握在主上手中，纵是让属下背叛，我也没这个胆量！”

魔主俯视着他，等看到一滴冷汗滑落到泥土中，方才满意地笑了，轻飘飘地宣判着：“知道就好，程弦此人，注定是要死去的，天门秘境没死，是寒阴子废物。她是姬清最大的弱点，我可是等着把位子传给姬清……一位王，掌管魔域、万魔朝拜的王，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有软弱和牵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