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集

晚上,白妤回到家后和江雪梅一五一十地说了事情全过程。

她坦然地,不再恐惧担忧地道出被霸凌的秘密。

反倒是江雪梅,听得拿筷子的手直哆嗦,脑海里断断续续闪过许多白妤小时候的事情。

她当时刻板地认为小孩子哭是正常的,在学校有些不开心也是正常的,也刻板地认为小孩子是没有心事的。

可小孩子怎么会真的什么都不懂呢?

她曾经也是小孩,五六岁的年纪已经能懂得家里的矛盾,七八岁的年纪已开始帮着家里减轻负担。

原来,上了年纪后,看待生命会变得傲慢。

江雪梅一点胃口都没了,放下筷子,双手紧紧握住白妤双肩,眼睛通红地问道:“怎么不和妈妈说呢?为什么一直不和妈妈说?怕妈妈不理解你吗?妈妈不会的,妈妈一直都是理解—”

白妤见江雪梅眼眶里的眼泪摇摇欲坠,立刻举手发誓打断道:“妈!我不是!我只是……以前不知道怎么说,交朋友这种事情大人是帮不了的。况且后来有杭臣和我做朋友,我发现,朋友在精不在多。现在很好啊,我和班里同学都处得不错,他们都很好,不然这次也不会为我出头。妈妈,现在我更加坚信,我没有错,交朋友就应该是这样的。”

江雪梅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无论现在的白妤多么坚强强大,懂得多么多的道理,她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血肉,是她用尽生命开出的花。

她一把把白妤揽入怀里,一遍遍地轻抚她的后脑勺,在慰藉女儿也在慰藉自己。

幸好,幸好她的小妤现在平安无事。

第二天上午,几位家长在教导处相聚。

白妤不知道老师会说什么,但无论老师怎么说,她知道妈妈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课间时分,从他们的教室后窗望去,教导处的门依旧紧闭着,说明会谈还没有结束。

班里同学有意无意地都朝白妤投去目光。

马盈薇和姜素忧心忡忡地问道:“小妤,你妈妈昨晚没有说你吧?会不会真的要给你记处分啊,这个如果被写进档案袋是要跟随一辈子的。”

白妤摇头说:“我没有错,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在事实面前,应该人人平等。

老师应该以敬重相待,而不是以畏惧相避。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杭臣,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你知道吗?

中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铃声响起,白妤看见教导处的门终于敞开。

她打算去找一下江雪梅,却一出教室门就看见江雪梅已早早等候在楼梯口。

冬日暖阳和煦柔和,江雪梅站在被阳光照到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她,对她笑。

白妤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江雪梅有了衰老的痕迹。

她笑起来眼角有了细纹,不加粉饰的脸庞不再饱满有光泽。

就连十几年如一日不曾变过的发型,都染上了几丝岁月痕迹。

这些变化仿佛是一瞬间出现的。

但现在眼前的江雪梅又有说不出的年轻味道。

白妤木讷地一步步向江雪梅走去。

等和江雪梅面对面,挨得极近时,白妤忽然明白,此刻妈妈的年轻感觉来自哪里。

江雪梅的笑是轻盈没有负担的,就像几年前她说起自己年轻时的光景时那样。

她的笑容来自她自己,只为自己,不为别人。

江雪梅拍拍白妤的肩膀,说:“走吧,妈妈和你班主任打了个招呼,说和你在校外吃个午饭,可能午自习不上了。”

“去校外?”

“对啊,今天想吃什么,妈妈都请你吃。”

顺着人流,母女俩慢慢往外走。

在吃饭的过程中,江雪梅绘声绘色讲完了在教导处的情景。

徐娇盛那边家长来的是妈妈,穿着打扮高贵典雅,但面向一看就是个刻薄的。

陆潭那边来的是爷爷,一把年纪面对这种场景十分拘谨,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主任阐述完事情后,立刻做出激烈反应的是徐娇盛的妈妈,她拒绝承认自己女儿的言行。陆潭爷爷则是使劲道歉,为自己孙子参与打架这种恶劣行为。

白妤听得好奇,问江雪梅:“那妈妈你呢?”

江雪梅像个孩子一样,骄傲地扬起眉毛,温柔道:“妈妈当然要为你讨回公道。但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老师也不能凭一面之词下判定。但!这次那位徐同学说的话同学们都听见了,是有人证的,他们抵赖不掉的。所以妈妈要求下周一在你们全校反省的时候,那位徐同学要公开和你道歉。”

白妤:“那她们同意了?”

江雪梅:“一开始当然不同意,是你们那个教导主任说服她妈妈的。”

白妤淡淡一笑,想了想说:“那她道歉的不止是我,还有杭臣,还有我们班的同学。”

周一,教导主任说到做到,真停课了一天。

全校师生汇聚大操场,让他们两个班的学生挨个上升旗台反省,还给配了话筒。

场面之宏大,历史之搞笑。

差不多等十个同学上去读写的反省信时,底下的人就没了耐心,开始坐得东倒西歪,高年级有的人直接躺平睡觉。

直到,五班结束反省,轮到四班开读,直到徐娇盛作为班长第一个上台,直到她又是不带诚意的道歉。

白妤霍地站起来,坚定地,高声质疑道:“道歉应该加上人名,我需要你重新向我,向被你辱骂的同学重新道歉!”

新鲜狂妄的插曲顿时让操场沸腾起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起哄声 。

江应和教导主任脸色变了变,一个朝白妤使眼色,让她见好就收,一个朝徐娇盛使眼色,暗示她重新道歉,不要再生事端。

徐娇盛挤出一个笑,握着话筒,咬牙切齿道:“对不起,白妤,我不应该不礼貌地和你说话,不应该拿小时候的事情嘲笑你,不应该说你的朋友是有病的。对不起,杭臣,对不起姜素,对不起马盈薇。对不起,整个五班的同学,是我不恰当的言论引发了这次事情。”

底下人的又再次起哄,各班老师低声呵斥安静。

散场时大伙儿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人群中偶尔爆发出几句台湾腔的话:“同学,你超勇的!”

是啊。

她好勇敢啊。

可是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这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吧?

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此后,日子又恢复成以前那样。

那条美食一条街的商铺已经开的十分成熟,生意也越来越好。

面包店的柯基贴纸被店主换成圣诞雪花,又换成象征2010年的老虎。

放学必定会路过的梧桐大道已彻底凋零。

栀花镇的栀子花进入休眠期。

她一个人独来独往于车站,偶尔朝T字型的反方向张望,会出现几抹幻觉,她好像可能看见年少的杭臣背着书包骑着车穿梭如风的背影。

一切都像是昨天。

这个冬天的假期和以往差别不大。

只是白妤变得有点赖床,她再也无法说起就起,在被窝里磨蹭到憋不住要上厕所才会起床。

真冷啊。

天气预报说北京最高气温为5度,最低气温为零下6度。

比江城更冷。

大年三十前一天,是贴春联的最佳时间,寓意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江雪梅一大早就忙着洗洗刷刷,桌上堆满了年货。

白妤帮忙擦玻璃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个家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过都要过年了,白袁还没回来,估计是不回来了吧。

这么想着,白妤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江雪梅说:“和你爸打过电话,不回来了。但工资已经打过来了。”

“工资?他赚到钱了啊?”

江雪梅不太在意地说:“不太清楚,反正让他打了三万块过来。”

白妤有点傻了。

她用余光观察江雪梅,总觉得这不像以前那个努力维系家庭表面和谐的妈妈。

江雪梅察觉到女儿打量的眼神,她并未多解释,只一边卖力冲洗锅碗瓢盆一边笑着说:“等初二银行开门了,我们去取钱,然后去街上买衣服。”

白妤没有深究,轻快地说:“好啊。”

某种意义上,白妤觉得这算真正的日子好起来了。

只是……杭臣,你还好吗?

新岁将至,春晚欢声笑语依旧,凌晨零点到来的那一刻,漫天的烟花炸开,一束又一束,直冲夜空。

白妤缩在被窝里捧着手机怅然若失。

紧张又平静地给他发去消息。

她说:杭臣,新年快乐。

这是这段时间第几条消息?白妤数不清。

紧接着,她拨电话过去,等到系统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这是这段时间第几个电话?白妤也数不清了。

他的电话没有欠费,没有关机,但却始终无人接听。

反常到无法揣测。

扔了手机,白妤滑进被褥里,面无表情地看电视。

小品在笑什么呢?歌曲在赞扬什么呢?

年味一年不如一年了。

白妤失眠到天亮,等五六点那波炮仗声结束才迷迷糊糊睡去。

一千多公里外的北京,此刻正漫天飞雪。

新年第一天下大雪,大家说是祥瑞之兆。

杭大勇进病房时肩膀上还飘着雪花。

张丽娟正在收拾出院的东西,见到杭大勇,催促道:“你来得正好,臣臣想上厕所,你扶一下,我把这点衣服收完我们就可以走了。”

杭大勇先进卫生间洗了个手,随后快步走向杭臣,粗壮结实的臂膀支撑起杭臣。

他说:“来,慢点。”

杭臣深吸一口气,搭着父亲的手臂缓慢地起身,双脚着地时强烈的眩晕感直冲大脑,他晃了晃。

杭大勇小心询问道:“还有不舒服吗?”

杭臣摇头,失了血色的双唇轻轻翕动,欲言又止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没一会儿,卫生间传来呕吐声。

张丽娟背对着那边,她没有停下动作也没有往回看,利索地收拾包裹,但在一片银装素裹下,她泛红的双眼格外突兀。

嗞——嗞——

恰逢此时,她口袋里手机震动。

是杭臣的奶奶。

张丽娟吸了吸鼻子,调整好状态,接起电话。

“喂,妈。是今天出院,大勇已经到了,我们等会就回来了。结果挺好的。臣臣……臣臣比第一次化疗好很多。”

电话那头的老人听了欣慰道:“那就快回来吧,我给你们做了年夜饭,今天一家人一起过年。外面雪大,开车小心。”

“好。”

车子驶过宽阔大道,鹅毛大雪洋洋洒洒,鲜艳的国旗和喜气洋洋的福字如梅花般装点在雪地上。

整个世界宁静又欢喜。

杭臣坐在后排神清淡淡地看着流逝的景象。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在北京过过年了。

真热闹啊。

和栀花镇的氛围一点都不一样。

栀花镇也很多年没有下过雪了。

白妤,今年栀花镇会下雪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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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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