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20命中注定

洛汀坐在一家饭馆里,人来人往,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盘饼,一杯水,看起来很是简陋。

不是他不能接受的食物,但他心里却感到不安,仿佛怠慢了身边的人。

“先生,我们要换个地方吃饭吗?”他问。

对方还没有回答,旁边传来一个年轻又疲惫的声音:“打扰一下,我可以和你们同桌吗?”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一头淡金的长发,发尾参差不齐,凌乱地绑成一条辫子拖在脑后,但依旧能看出曾精心养护的光泽。

他衣着脏乱,皮肤却白皙细腻,像个落难的贵族少爷。

洛汀没回答,依旧看着另一个人。

“可以。”白先生说。

少年要了一杯凉水,没点吃的,拿出自己的干粮就着水吞咽。

吃到一半被噎住,洛汀给他倒了新的一杯水,他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与他对视一眼,然后笑了笑。

他俩看起来差不多大,洛汀也冲他笑了笑。

这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进来,为首的丢给店家一袋钱币,便让手下开始搜寻饭馆。

少年吓得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抓着还没吃完的食物,瑟瑟发抖。

洛汀察觉到什么,他没有动也没说话,倒是白先生看了那群人一眼,不知为什么,他们没有搜寻这一桌。

等士兵离开后,少年才渐渐镇定下来,还是能看得出害怕,向他们道谢后也迅速地离开了饭馆。

洛汀看着他的背影,白先生在旁边说:“把我们桌上的饼送给他吧,他身上的食物不多了。”

他把饼装上,跑着去追上少年,片刻后空手回来。

“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白先生问。

这个问题很奇怪,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什么要同行,更何况白先生还在原地等他。

可洛汀认真想了想,说:“我有我要去的地方,不能和他一起走。”

然后他又到了另一个地方,好像比之前大了点,十六七岁的样子。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冲了出来,手里拿着各种武器。

为首的少女肤色黝黑,容貌美丽至极。

她的脸上身上有无数伤痕,洛汀看到她脖子上烙着家徽般的图案,在某些地区,这是标记奴隶的方式。

他们的目标是一座大门紧闭的城堡,城堡内的守卫投下火把与弓箭,但源源不断的进攻者们仍一层一层缩小了包围。

洛汀帮那女孩挡住一支箭矢:“你们是这个城堡主人的奴隶吗?”

少女大声道:“在我把他用自己的肠子吊在墙头上之前,你暂且这么叫吧。”

他哈哈大笑,拿起一根扔在地上的长矛,加入了战斗。

战斗在天明之时结束,洛汀看着伤痕累累的少女站在高墙上,宣布他们从此成为自由人。

一转头,他看见白先生在不远处。

“你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反抗更多的奴隶主吗?”白先生问。

“这是个很有趣的事业,”他回答,“但我还有要回去的地方,不能待在这里。”

视野突然暗下去一半,他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左眼,发现半个脑袋都缠着绷带。

“在那儿愣着干什么,”讨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不会要我来扶你吧。”

奥列格的娃娃脸上多了几道疤,看着倒是比之前顺眼许多。

他穿着一身铁甲,看起来不是文职人员,更像个战士了。

但个头似乎矮了不少,洛汀多打量了他几眼,才意识到是自己变高了,像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们吵吵闹闹走了一阵,他停下来,奥列格自己走了一段,回头看他,似乎问他怎么不跟上来。

洛汀冲他摆摆手,转身踏上了另一条路。

白先生站在路边,问他:“要回去了吗?”

回哪里?他还没想到答案,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然后,安德里柯发现自己站在一面镜子前,领口敞开,脖子上的牙印隐约可见。

他正愣神,白先生的身影也出现在镜中。

“很抱歉未征求你的同意就将你拉入梦境,”他在安德里柯背后说,“不过见你半夜来访神色匆匆的模样,想必是有什么急事,虽然我不介意被打扰一个晚上,但你可能很赶时间,以这种方式交流或许更快一点。”

安德里柯没能一下子理解他说的“这种方式”是什么,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刚才我看见了许多不存在我记忆里的画面。”

“那是之前轮回里的照影。”白先生推开窗,风吹进来后安德里柯才意识到室内充斥着一阵浓郁的香气。

似乎一进门,闻到这味道后他就失去了意识,进入梦境。

香气很快被夜风吹散,白先生在很淡很淡的余香中开口:

“你见到的第一个少年是某个国度的王子,他的父亲在他出生不久就被毒害,杀死国王的人却在执掌大权后收养了他。十五岁那年他知道真相,逃出了自己的国家,在逃亡途中与你相遇。”

在他略显茫然的目光中,白先生继续道:“有36次你与他结伴,一边应付追兵一边冒险。结识了许多同伴,杀回去帮助他夺回王位。”

“第二个少女是某个农场主的奴隶,她带领其他奴隶杀死自己的主人。有19次你加入了他们,帮助他们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讨伐其他的奴隶主。”

安德里柯明白了,正听得热血沸腾时,白先生又淡淡道:“但你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同情或者正义,只是觉得刺激好玩。”

顿时,他有种自己都忘记了的糗事被长辈翻出来说的羞耻感:“……我还看到了奥列格,跟现在很不同的打扮,好像还与我很熟……我不会在某些轮回里和他搭档了吧。”

白先生看他五官都快皱在一起,嫌弃至极,很体贴地没有直接给出肯定,只说:“你的那位同僚虽然说话不太中听,但很会收拾烂摊子。”

言下之意,他之前也是很会惹麻烦的一个人。

安德里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过无可否认,白先生以一段梦境与寥寥数语,就将他的好奇勾了出来。

“还有什么有意思的经历吗?”如果梦境的时间流逝不影响现实,他还挺想多了解自己在之前轮回里的经历。

“还有许多,”白先生很有耐心地回答,“不过你不能继续看下去了,普通人最多只能接受三次轮回的记忆,多了就会混乱。”

安德里柯感到可惜:“好吧,可是您给我看的三次经历里都没有艾丹,哦,他是我的联姻对象——我很想知道之前和他有什么交集。”

“我知道伊格纳索斯的后人,”白先生平静道,“在之前的轮回里,你之前从未见过他。”

听到这个回答的安德里柯呆了一下,又不死心地问:“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他又愣了几秒,才说:“哦。”

其实也不意外,如果不是种种巧合,艾丹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本来也不会和遥远的克维尔少年扯上什么关系。

但当他真的知道世界已经轮回了很多次——几十次是保底,上百次也不无可能——而他与艾丹一次都没有遇到过时,那种难受的感觉让他的胃部像坠了什么重物般隐隐作痛。

他勉强笑了下:“那我们……如果只有这一次轮回能在一起,我得更加珍惜我们相处的时间。”

然后他想起了自己来拜访白先生的来意,他不能和他一起走,他得回莱顿、回白桐庄园、回艾丹身边……

“我明白你的来意。”白先生说,“在梦境里你的念头很强烈,我本以为你多少会迷失在自己曾经的经历里,但并没有,你始终记得你要回去某个地方,哪怕是曾经做出过不止一次的选择都无法将你留下来。”

他说完,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安德里柯莫名觉得他是有些难过的。

在梦境里,白先生问了他三个问题。

为什么不一起走?为什么不留下来?要回去了吗?

他的来意便是他的回答。

白先生对他的回答叹气,仿佛他选择回到艾丹身边是个错误的决定。

短暂的沉寂后,这位古老的神明抬起眼眸,道:“无论怎样,你身中诅咒是我看护不力,我会为你解决这件事。”

这个展开让安德里柯措手不及:“我……不太明白。”他是因为与魔物的战斗才被污染,怎么又与白先生有关了?

白先生的语气没有太多波动:“于我这个位格,能感知到一些关于未来的信息,在真正的第一次时间线中,你12岁那年因迷路来到我的沉眠之地,我便察觉到你未来会与深渊有很深的牵扯。”

……谁想要这种牵扯啊。安德里柯嘴角抽搐:“所以您提前感知到了我会被诅咒吗?”

“没有那么详细,深渊是我所无法触及的领域,我看不到更具体的未来。为了保险起见,我在你身上投注了视线——过往的所有轮回之中,只要你来到那片森林,我都会在你面前现身,送你回家,然后一直注视着你,确保你不被深渊影响。”

安德里柯直觉他的话语有所保留。

被深渊影响的人成千上万,就算是龙神也未必能一一看顾过来,他与深渊的牵扯一定非常严重,严重到龙神需要亲自来看着他。

然后他也明白了白先生为何会认为他被诅咒是自己的责任:在今天之前,他从未见过白先生,当年那小小的迷路的孩子,是自己从森林里摸索着走出来的。

而几年后,没有了龙神的庇佑,他终究是被深渊污染,只剩几年寿命。这或许是白先生对他亏欠的原因。

“这并不关您的事,”他说,“如果失去了您的保护我一定会被污染,只能说这就是我注定的命运吧。这样说来,之前的轮回都要感谢您的庇佑,是您改变了我被诅咒的命运……”

他的话语忽然一停,因为意识到某种可能。

倘若过去的所有轮回,他的命运都被改写,唯独这一次,是没有被插手、没有被改变、是他的真正命运——

那么他身中诅咒后,被女皇派去联姻,遇到艾丹。

这唯一一次的相遇,是否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呢?

这个猜想让他的心跳加速,血液上涌,几乎不能听清白先生的话语。

“……什么?”他后知后觉地发问。

与神明的交谈中走神是大不敬,但对方似乎并不计较:“虽说我确实不该过多干涉你的命运,可看到你的灵魂被染上深渊的标记,仍让我痛心不已。”

“我的灵魂?”

白先生似乎思考了一下怎样解释:“我分辨每个人的方式并不是靠外表,而是认灵魂。每个人的灵魂在我眼中就是一副画面,比如那位肖塔诺夫,他的灵魂是壁炉边的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把刀、一瓶酒,木头燃烧的味道混合着烈酒,非常刺激的味道。”

“而你,”他黑瞳中映出安德里柯冰蓝的眼睛,“你的灵魂是一副雪景,一望无际的苍茫雪原,时刻不断地下着雪。”

“所以你的灵魂闻起来,就是冰雪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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