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4诅咒

婚礼后第三天,艾丹终于能重新坐在书桌前办公。

他不知道那场闹剧最后是如何收尾的,克维尔人都是一群喝起酒来不要命的疯子,整整五层酒,安德里柯当真一杯一杯地往下灌,那不要命的架势把起哄的宾客都看呆了。

气头过后艾丹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也许婚礼就要和葬礼无缝连接。

他去抢安德里柯手里的酒,反被拽过去,当着所有客人的面,安德里柯将嘴里的酒渡给了他。

深红色酒液浸透了他的衣襟,艾丹猝不及防,被呛得咳起来。

他之前已经喝了不少,胃里很不舒服,那一口烈酒彻底激发了他的病痛,他几乎一下子就站不稳了。

安德里柯把他抱在怀里,箍得死紧,一只手插进他的红发——婚礼上艾丹打扮得很漂亮,或许是联姻对象太过年轻,他也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成熟扮相,将长发分出几缕编成小辫,配上宝石配饰,又全部聚合起来束成高马尾。

但安德里柯五指一抓就将精心编织的一切全部散开了,那些细碎的、琳琅的、美丽的饰物四散飞开,不少落进了附近的酒杯,人人身上都被溅得几滴深红的酒液,血一般醒目。

安德里柯捧起卷曲的,掺了碎金与五彩矿石的红发,把他的脸抬起来与自己接吻。

艾丹被亲得喘不过气,酒水从他们的嘴角淌下去。

客人们为他们亲密的举动惊呼不已,安德里柯疯劲上来,后面的每一杯酒都要分给他一半。他根本没力气抗拒,大部分酒也都喂给了礼服。

最后一杯是直接浇在他头上的,红色的酒水顺着他的红发往下淌,安德里柯把他打横抱起来走过整个宴会厅,如抢亲成功那般向所有人炫耀他的战利品。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就完全不知道了,艾丹的记忆只到他呵斥安德里柯赶紧离开,不要在这里继续丢人。于是对方从善如流地把他一起从婚礼上带走……天呐,艾丹痛苦地捂住额头,他们两个,都从婚礼上离开了,丢下了一众分量极重的客人,天呐,伊格纳索斯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他现在终于清醒过来,发现他的婚礼已经成了莱顿主城近来最被人热烈谈论的事件,简直不想活了。

“这不算坏事,老爷。”西尼尔试图安慰他,“虽然上层世家对这场婚礼很不满,但他们大部分本就不看好您的婚姻,无论您办得多成功都不影响他们的看法。倒是民众很喜欢婚礼上发生的事,他们认为您与公爵之间也许并非毫无感情。”

艾丹一脸生无可恋:“我和安德里柯的感情?”

西尼尔说:“莱顿城一直流传您去往克维尔复仇的故事,似乎许多人认为,您早就认识了安德里柯先生。”

艾丹知道外面传的东西有时候很离谱,却没想到会这么离谱,小报编造了一个热血沸腾、感天动地、他与安德里柯的爱情故事——最后一个形容艾丹确认了两遍。

故事大意是艾丹为父母报仇踏上克维尔的土地,却寡不敌众受了重伤,危急之时被一位克维尔少年所救。那少年悉心地照顾他,分别之后艾丹对这位异国少年仍恋恋不忘,千方百计与克维尔搭上线,促成了这次联姻,终于与安德里柯缔结了婚约。

艾丹:“………”

西尼尔说:“故事很精彩,不过似乎除了人名之外没一处能对得上。”

“我必须要纠正一点,”艾丹垮着脸说,“其实连名字也对不上,安德里柯恐怕只是个假名。”

见到联姻对象本人后,他第一时间去调查了“安德里柯·特里耶维奇”,发现根本查不出任何信息。

“特里耶维奇”是在联姻之前不久,由克维尔女皇亲自赐下,为匹配伊格纳索斯而赋予的贵族姓氏。

而“安德里柯”这个名字也无法与他的联姻对象本人对上。

这个刚成年的克维尔年轻人自己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经历了什么,都是一片空白。

他就好像克维尔专为伊格纳索斯挑选的伴侣,除了这个身份之外,关于他本身的全部信息都被彻底抹去了。

克维尔到底为什么要派这么一个人过来?

安德里柯的脾气很古怪,年纪也太小,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这种行事疯狂而肆意的人,根本不适合作为联姻对象。

如果克维尔专门是为了给他添堵,这个人选倒是成功。

艾丹揉了揉太阳穴,问:“安德里柯现在人在哪儿?”

西尼尔道:“他去了蒲公英街16号。”

“去那里做什么?”

西尼尔递过来一张纸条,措辞很不客气,让安德里柯办完婚礼后去外交处一趟,落款为奥列格:“这是婚礼上的克维尔人交给安德里柯先生的。”

“坐镇莱顿的外交官。”艾丹看着这个名字,轻声说道。

奥列格,专门负责克维尔与莱顿外交事务的官员。

艾丹曾为父母的事与他打过交道,当时他才刚刚成年,脸上稚气未脱,而奥列格又是个很秀气的娃娃脸,两人都像半大孩子,看起来似乎不会闹出什么大动静。

但最后,艾丹几乎拆了外交处。

——他们的交谈极其不顺利,他在奥列格那里遭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羞辱,以至于完全放弃了靠外交途径找出那伙强盗,而选择另一条更危险更疯狂的道路复仇——他当时还是太年轻,没有想到四年后奥列格的同僚会带给他另一种侮辱。

总之,这位外交官面嫩心狠,专门负责情报和审讯的业务,能从嘴最硬的犯人口中挖出他想要的内容,而外人却很难查到他手下的信息。

比起安德里柯,奥列格才是难应付且需要格外警惕的那个。

“奥列格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西尼尔摇头:“他对这场联姻没有任何表态,也未曾出席,只送来了礼金——看字迹和措辞,不是他本人的手笔。”

……看来克维尔根本没把与伊格纳索斯的联姻放在眼里。艾丹对他们的目的更加迷惑了。

西尼尔提议:“要不要,在公爵那里安排我们的人。”

“这就不用考虑了,”艾丹说,“安德里柯独来独往,他身边根本不带任何人。而且,我怀疑他也不知道多少事。”

安德里柯不像能统领兵团的军官,更像接了任务不多问一句的雇佣兵。考虑到这个身份出现不过几个月,艾丹着实怀疑他只是一个被推到台面上的傀儡,背后真正的操控者是奥列格。

毕竟纸条上的口气太过颐气指使,毫无尊重可言。

艾丹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被手上蓝钻折射的光闪了下眼睛,才意识到自己无名指上已经多了一枚婚戒。

西尼尔看到他对着戒指发愣,问:“要帮您收起来吗?”

“收起来?”

西尼尔道:“公爵在婚礼结束后就把戒指摘下了。”

艾丹绷着脸,没有说话。

他早该预料到的,不,安德里柯在婚礼前就说过他不会戴戒指,只是走个过场。

他实话实说,并且也这么做了。艾丹两支手指捏在戒圈上,只要轻轻一拉,就能将那枚寓意着爱与承诺的象征褪下。

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不必,就戴着吧,免得我出席活动被人询问。”

……

蒲公英街16号。

安德里柯走进最深的办公室,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一把刀飞来,他侧头躲过,闪烁寒光的小刀直直钉入墙面,入体三分。

“要跟你说多少次,进门前需要征得我的同意。”

安德里柯随手拔下刀,在手里把玩:“你只会说滚出去。”

“我现在也很想说滚出去,叫你婚礼后就过来,你拖到现在,不想活了是吧。”

安德里柯把小刀放在桌上,看他一眼,奥列格靠在椅子上,阴阳怪气道:“伊格纳索斯家的红玫瑰真是太漂亮了,让你连命都无所谓了。”

“任务而已,”安德里柯语气平淡,“还好你没有出席,我只是觉得吵闹,要是你去了,那我要感到恶心了。”

“就算我没去,在这里也听到了婚礼上的乐子。”奥列格摸了摸脖子,“他要是再咬得深一点,我们就能直接跳过婚礼为你默哀了,伊格纳索斯真是厉害。”

“他厉不厉害,重修的外交处比我更清楚。”

奥列格翻了个白眼:“废话少说,赶紧把衣服脱了。”

安德里柯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的伤,已经淡了许多,但仍留下了清晰的齿印,像一枚昭示主权的标记。

奥列格扫了一眼,毫不在意地问:“流了多少血?”

“不多,”安德里柯道,“倒是手臂上被笔扎了,出了不少血。”

奥列格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一把拉过安德里柯的手臂,捞起袖子看那处被笔尖捅出来的伤口:“还有伤?该死的伊格纳索斯怎么没直接捅你一刀?”

“我相信那是因为他手边没有合适的武器。”

奥列格爆了句克维尔粗口,也不知道是骂安德里柯还是骂艾丹。

“你现在是不能流血的,嫌那个鬼东西发作得不够快吗?”

安德里柯沉默不语。

奥列格实在不放心:“把全身衣服都脱了,我要检查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安德里柯依言照办,但奥列格看了一眼,自己先忍不住地别开了视线。

“我真是受不了了,你们能不能克制一点。”

安德里柯已经是完全的成年男性的体格,长久战斗磨练出的肌肉在视觉上并不夸张,但覆在舒展开的骨架上,呈现出恰到好处的匀称。

他的皮肤偏向冷色调,雪似的白透薄冷,显得胸腹处青青紫紫的痕迹格外醒目。

“艾丹喝多了,”安德里柯解释,“给他换衣服有些困难,如果做那种事,痕迹大多会集中在后背。”

“行了,”奥列格忍无可忍,“别转身,我不是来看这个的。”

他检查了安德里柯心口,确认那里尚未生长出不详的紫黑色痕迹。

然后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只银色小瓶,里头装着蓝幽幽的液体。

万分嫌弃地将瓶子丢给安德里柯,奥列格说:“在这喝干净,一滴都不准带出去。”

安德里柯捏着瓶口举到眼前:“只能在这里喝?”

“我的办公室保密级别最高,其他地方都可能有眼线。”

“这么说我们还必须每周都在这里见一次面,可真是个坏消息。”

“我倒是想一次性送上半年的药去白桐庄园,”奥列格说,“但为了计划顺利,我们不能让伊格纳索斯知道你的身体情况。”

安德里柯沉默了,他抬起手臂,看了看那个半年前对他而言还微不足道的伤口。

“我还能活多久,”他低声问,“在受到深渊诅咒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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