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比窦娥还冤

微醺之际,侧耳倾听众人围坐诉说的桩桩旧事:"相传上界天纪年间,天帝尚是储君时,与紫徽帝君形影相随。两人共饮昆仑雪水长大,同修三十六重天罡正气,便是凌霄殿顶的玄鸟也见惯了他俩并驾齐云的身影。待到九霄云外飞起十万只衔着金帖的青鸾那日,众仙方知天帝要迎娶南明离火化形的朱雀神女。大婚当天紫徽帝君踏着彩霞形成的并蒂莲而来,眉眼含笑将合卺玉杯递到新人手中,只是那嘴角弧度分明勾得重了些,惹得观礼仙官们攥紧云袖强忍哽咽,如鲠在喉的叹息在玉街此起彼伏,只差一步便要冲上云阶对着天帝振臂疾呼……不若再考虑一番?”

我喉头泛起酸涩,金丝云纹盏险些脱手:"竟是落花逐流水?那到底是谁多情自古空余恨?"廊下玉漏声忽而凝滞,满庭星辉都聚在威越指尖。他撩开衣袍上垂落的冰蚕丝绦,玄铁扳指叩在石桌上震得醍醐玉露泛起涟漪:"紫徽帝君在定宁天守了千载星河,等的从来不是天帝。"

威越的冷笑如寒泉乍破,震得我三魂七魄齐齐翻涌。盛行广袖拂过琉璃盏,霎时浮现出碧落青冥间的巍峨宫阙:"朱雀娘娘陨落时,三十六洞天烧了百日不灭的凤凰火。天帝失了帝君后又失了朱雀神女,紫徽帝君顶着天罚在弑仙境布周天星斗阵,生生将天帝从堕魔边缘拽回来——你说这是情是债?"

见场面静若寒蝉,我只好开口打破沉默:“咳咳,说了这许多,为何桌上只见果盘不见菜啊?”

忽见子恒倚着缠金柱笑得花枝乱颤。他两指捏着不及寸许的夜光杯,绛纱袍角沾着昆仑雪水凝成的霜花:"上界最矜贵的下酒菜应唤作韶光。"鎏金酒壶在他掌心转出流霞,"当年灶君老爷与月老打赌,输了十坛千年陈的'浮生梦',这会灶君老爷怕是揣着菜刀下凡巡游去也。"

威越玄铁扳指叩在青玉案上,琉璃盏里醍醐玉露晃出波纹:"懒鹤还嫌云路长。"廊外忽然坠下一串星子,映得子恒眼尾沁着三两点醉霞。他广袖翻出琼花雨,袖底竟滚出几粒沾着月华的玄霜火枣:"惦琴的厨子本是食神座下捧刀童子,偏生你飞升前他用玄铁菜刀斩断了月老三根红线,被司刑殿天官指派下界做后厨去了。"

子恒指尖忽然凝出一缕因果线,在云气里烧成金红色残影:鎏金漏刻恰在此时吐出颗浑圆的子时珠,他拈着珠子轻笑:"此刻他正给汴京樊楼的厨娘递柴火呢,诸位且拿韶光就酒,岂不风雅?"

我慌忙按住快要倾倒的蟠螭纹酒樽,继而扶正鬓间歪斜的玉冠:"原是仙缘造化,岂敢当真。"却见盛行早已用星河凝成银箸,正夹着片飘落的琼花花瓣嚼得惬意。

成仙已一载有余,放下界算来应有四五百载了。除了执掌飞升名册的虚职在身外,总算混到了一个有点实职的芝麻官,那便是执掌司洒殿扫尘笔,其实跟奉左迎右差不离,只不过他们是在方偏门执扫尘笔,而我是在玉街凌霄宫。问茶评价说还不错,有仙童可供差遣,重要是监督到位,不必应对天帝仙僚倒是极好。如今恰好已有一个春秋。鎏金命簿上仍镌着"九品侍诏"的朱砂印。只是每逢报备修炼进展时,当值仙官捧着描金帖唱喏"有请候颜仙官"时,仍要掐着掌心默念三十遍清心诀。

紫徽帝君的紫色雷电倒是再未破空而来,大抵是因着后来没谁再提及他。去岁冬至我用那差强人意的三昧真火烤过七遍方偏门竹海,终于确认定宁天那缕仙气确实消散无踪。倒是天帝銮驾常在卯时掠过司洒殿檐角,十二旒冕下压着道雷霆令,仿佛随时就要朝我头顶丢下来一样,总是惊得我总把仙童轮值丹砂错点。

最惊心是上元夜清查玉街飞絮时误入凌霄宫琅嬛阁,隔着屏风望见天帝执棋的手。那截腕骨上缠着褪色的朱雀翎,落子时震得星轨仪嗡嗡作响。我慌忙捏诀化作檐角兽,却见他在残局前忽而轻笑,霎时漫天流火映出很多年前踏碎瑶池三千朵金莲的绯色凤凰身影。待銮仪卫金戈声远去,方觉手心浸透冷汗,从此修炼出独门绝技:观鼻尖三寸比观天帝独处,更宜修习观自在心法。

我倚着凌霄宫的鎏金柱子啃茯苓糕时,掌案仙官正用淬过弑仙境煞气的目光剜我。檐角镇魂铃叮当作响,映得凌霄宫金砖玉瓦越发刺目——自打子恒跟我成了挚交好友,从此满庭仙家看我的眼神都似在看瘟神临凡。我出入凌霄宫比各个天官们还勤,这里俨然成了我第三个常驻地,最光荣的一天是七进七出,随身带点吃的不过分吧!

犹记半月前,我正在勤加苦练,子恒在方偏门设下阵法考验,奈何指尖凝了半日的玄霜剑气又散了,第一百次将碧游宫传下的《太虚引气诀》摔在地板上,青玉盏刚悬至离地三尺,忽被窗外掠过的玄鸟惊得坠地,溅起的茶汤险些撩着问茶供奉在梁上的那段龙须穗。

子恒听闻后立刻送了药来,见服用无果后开始骂道:"定是傲霜斋那帮老顽固在丹药里掺了天池底的千年寒髓!"子恒攥着盗来剩下的九转还魂丹信誓旦旦。我蜷在玄冰榻上呕出第三朵霜花时,盛行正用天河银砂演算药方:"没错啊,此乃涤荡仙髓必经之苦,只不过这都三十次了,怎么还没效果?"话音未落便被看不下去的威越拎着后颈扔出了方偏门。

那日破阵。九重天罡阵锁着北斗七星方位,我捏着《洞玄经》在阵眼打盹。忽闻穹顶传来裂帛之音,但见一颗流星落于方偏门后,又见一片离火云烧穿穹顶,漫天红霞中缓缓出现个执扫星杖的茜衣仙女,原是她不当心撞上阵法,生生将自己撞出个头昏眼花。

我拿着书本的手一颤,三昧真火的余烬在阵法外的青玉砖上烙出焦痕。结界外悬着的离火扫星杖泛着九幽玄铁冷光,映得沁霞仙子腰间鸾凤结忽明忽暗——那截烟罗裙带正随着南明离火翻涌,堪堪要融了系着的鸾凤结。

"好个金钟罩!"我掐着仙诀,生怕这方阵法破了她摔下来砸到我。方偏门廊柱上嵌着的十二颗定海珠簌簌作响,"子恒用南海玄龟甲混着老君炉灰炼的结界,倒是比他那张骗尽上界众仙的桃花面还经得起磋磨。"

话音未落,穹顶突然迸裂朱红流火。沁霞足尖点着的花纹绣鞋已然踏破阵法三重结界,发间插着的破军簪震出嗡鸣之声,她显然认出了我:"竟是你候颜飞仙!尔等鼠辈与问茶小君沆瀣一气,当诛!"她腕间缠着的捆仙索透过阵法如灵蛇吐信,却偏偏掠过我鬓边先将《三十六洞天风月考》卷了去。

我望着书册在离火中化作金粉,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那可是子恒“功绩”啊。

"仙子明鉴,上月子恒扮作我的模样往司命殿泼墨时,小仙还被他诓在玄冰棺里挺尸呢!"说话间袖中暗藏的溯影珠又映出画面:子恒顶着我的皮相,正往姻缘簿上给天帝陛下与灶王爷画连理枝。

沁霞丝毫不解气,她腕间捆仙索缠住十二重闪电,发间破军簪嗡鸣不止,震得方偏门檐角镇魂铃骤响:"仙官倒是修得副玲珑心窍,凌霄宫前都敢用傀儡符金蝉脱壳!"

我指尖凝出半阙残破的仙诀,堪堪抵住她扫星杖下的离火:"仙子不妨细看《瑶台纪事》第三百卷——"空中骤然展开泛黄的玉简,映出子恒扮作我模样往天河倒灌百花酿的荒唐景象,"司酿星君追杀我三千里,最后不也在司刑殿查出是子恒那厮的障眼法?"

"你与他关系匪浅,他做的同你做的也别无二致。”九霄雷音令在此!"她祭出的玄铁令箭忽化作囚龙柱,"纵有千万般因果,且去弑仙境对着天官分说!"

“竟然这般不讲理。”我踏着碎玉步急退,袖底溯影珠都被抛了出去,“问茶,有人要杀我!”

我踉跄后退时撞上一堵萦绕着沉水香的肉墙,耳畔传来玉器相击的脆响——原是问茶腰间悬着的醍醐琉璃盏撞上了我的鎏金玉香囊。他玉冠歪斜,襟前褶皱还未抚平,显然刚从玄冰榻上惊醒。

"你这招魂幡成精的!"我死死攥住他素纱中衣的广袖,眼看着沁霞的离火杖在结界上灼出焦痕。问茶慢悠悠掐诀唤来流云枕垫在脑后,对着杀气腾腾的沁霞道:"仙子且看西南天——青柳灵君的云驾已过弱水河,正愁着该往临界门隔壁的垚香宫住,还是..."

沁霞手中扫星杖"哐当"落地,震得十二重结界泛起涟漪。她云履生风地后退三步,眨眼间换了副春风化雨的笑靥:"小仙这就去备百花凝露盏迎灵君!"临走前甩给我的眼刀,生生在青玉砖上劈出三道裂痕。

"这就...完事了?"我捏着半片被自己扯裂的袖角发愣。

问茶反手祭出那颗溯影珠,映出子恒顶着我的脸在瑶池边卖弄风骚:"三月前他扮作你模样,骗走玄女七枚金凤钗。"珠内画面一转,竟是我命盘上叠着八百张《仙君出浴图》的拓本,"司命殿开赌局押你几时被扔下弑仙境,赔率都涨到一比九了。"

"本官给你两个选择——"他忽然弹指在我额间烙下炊金纹,"要么额外去司膳殿剁三十天仙笋,要么..."广袖翻出捆仙索把我甩向屋内云床,"把子恒藏在你那的所有赃物全吐出来、特别是《三十六洞天风月考》里的春宫图全换成《清心经》!"

我扒着云阶哀嚎:"仙权呢!天理呢!"

"早被你俩作没了。"问茶踩着我的哀嚎悠然离去,"记得把玄女的金凤钗赎回来,那可是抵押了本官的沉水香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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