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苏诤在镇子外的一棵大树下等候。
她抬头数着天上的云,看天上的太阳从东边升起,往西边落下,直到半下午了,她才从村碑上跳下来,背着包打算一个人走的时候,才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诤诤~”
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跑来了,她手上大包小包拎得满满当当的。
苏诤从她手里接过两个包裹背在背上,圆鼓鼓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让你久等了,你等了很久吧?”
“没事,没有很久。”
李家夫妇在临行前,特意拜托苏诤在路上照应着她点,苏诤没有拒绝。
手上被塞过来一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冒着香气,是李婶子的手艺。
“这是给你带着,我阿爹知道你饭量大,所以给我们带了好多干粮。”李茜茜说。
两个人手拉着手,开始往远处走。
李茜茜有些紧张,小姑娘没出过远门,走在外面的土路上,看着两边的景色,想着自己要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了,她心里就慌的很。
茜茜无意识的紧紧握着苏诤的手,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直到翻过了一片丛林,眼瞧着家已经看不到了,小姑娘才眨眨眼,终于忍不住哼哼唧唧的啼哭起来。
苏诤拿袖子给她擦了擦眼睛。
“呜,呜呜,诤诤,我想我爹娘,和弟弟妹妹了……”
“我也想我师父和小师兄了。”
“我们还有多远才能到呀?”
苏诤看了看地图。
“唔,大概……还要几天吧。”
“还有那么远吗?”
“嗯。”两人一起看着地图,地图上山一道水一道,墨迹跟泥鳅似的在上面乱爬,叫人看不懂。
两个人白天吃着李家夫妇准备的干粮,晚上宿在陌生的客栈,就这样走了好几日才到渡口。
渡口停着一艘巨大的驳船,约有一层楼那样高,比岸边的歪脖子柳树还能高出半截,船杆上插着的小旗子耷拉着脑袋,船帮下密密匝匝地挤着三十余条小船,有载客的乌篷船,还有装货的平底舫。
日头毒辣辣地晒着,把渡口晒的直冒白烟,人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让让!让让!”赤膊的脚夫抬着箱子从木板上走过,脊背晒的发油发亮,汗津津的直淌。
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衣裳被入口处席卷而来的热风吹的猎猎翻飞。
“这么多人啊。”
那艘巨大的驳船外面,排了好长好长的队伍。
队伍颜色不一,各种颜色的衣服都有,身份不一,什么人都有。
两人排在最末尾,往前看去一眼看不到头,黑压压的全是人头,李茜茜没见过这么多人,紧张与羞涩叫她紧紧揽住苏诤的胳膊。
周围人太多了,吵吵的叫人头疼,再加上正中午天气渐热,地上升腾起来的热气叫两个人蒸的都有点懵。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从东走到西。
有人看出她俩个都是年纪小的小姑娘,身边又没有大人跟着,涉世浅,一看就很好骗,就上前搭讪。
“两位小姐瞧着面生呀,也是去问剑大比的?”
苏诤转头,正撞上一张颇为油嘴滑舌的脸,这人一身灰衣短打,细眉小眼,说话时,眼睛还会滴溜溜的转圈。
苏诤没有理会,李茜茜看了看他,有点害怕,又把头扭了回去。
细眉毛毫不在意,他土色的脸上挂着笑,颇为自来熟。
“其实我也是来坐船的,在那仙山上赢了一次就可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奖品无数,谁不想去?就是没想到这里会聚集了这么多人,哎,你瞧见那艘最大的船了没有?听说一次能坐几百号人,可就算这样,也架不住五湖四海的人都往这赶啊。”
男子袖口隐约透出的鱼腥气让苏诤皱起眉头,她戒备心稍强,看见陌生男子上前来搭话就怀疑是不怀好意。
男人丝毫不在乎:“你看见那些锦衣华服的没?”
苏诤觑了一眼,见对面不远处咕噜噜来了一队车驾,马车停下后,从上面下来了十来号身穿玄衣白袍的修士,越过她们这些在后面排队的,径直走捷径,登上了船。
“艹他x的,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叫他们先上!”
“就是就是!我们等了好几天了,连个船屁股都没摸着,凭什么他们先上!”
前后左右又是引起了一阵谩骂和骚动,苏诤护住李茜茜,叫她别被人挤着了,饶是这样,也免不了被人踩了两脚。
“你瞧,人家有钱,用钱买就能上船,就剩下咱们这些苦哈哈,没钱就只能干等着,可是这里这么多人呢,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茜茜揪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白,苏诤感觉衣袖被轻轻扯动,小姑娘有些担忧的声音传来:“诤诤,我们还能坐上船吗?”
“……”苏诤有些沉默。
他说的不错,从晌午到下午,她们几乎已经等了一天,人却始终不见少。
这诺大一个海滩挤满了人,粗粗看下来少说也得有几百人,可船只有一只,苏诤不知道能上一次能上多少人,但她们两个,一没多少银子,二没有相识的熟人,很容易被抛下,到时候大比开始,她们耽误了时间,就会被淘汰。
“其实这事也并不是全无回旋的余地。”细眉毛看出她有些动摇,故意叹了口气。
“我倒还有一个办法,我家表兄是那船上掌勺的伙计,他跟我说,他可以悄悄的放人进去……就是嘛。”男人拇指和食指中指轻轻的搓了两下。
苏诤看了他一眼,回过味来:“你想要多少?”
“哎呦,瞧你这说的,这可不是我要的,这是我表兄费了好多心思才打听到这样一条路,开门放人不容易,总要给人落点零花钱是不是?”
“……”苏诤捏了捏口袋里的钱袋。
李家夫妇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全靠多年开店攒下的银钱才给她们准备下盘缠,可是他们又能有多少钱?只是叫她们两个吃饱罢了。
哪有什么多余的银两给这些人赚?
“我们两个人,四十两怎么样?”上船正常价格是一人十两,四十两已经是翻倍的价格了。
“四十两?”男人尖叫起来:“你开什么玩笑呢?。”
“你看我们是两个小姑娘,吃的少,占地也少。”
“那也不能……四十两?连个塞牙缝的钱都不够。”
“我是看你们两个小姑娘可怜,不忍叫你们苦苦等待,才愿意拉你们一把,就这么点银子,谁愿意担着风险给你们开后门?”
细眉毛说:“你们肯定不止这么多,多拿出来一点嘛,大姑娘的怎么这么小气。”
“我们只能出得起这么多……”对,按理说对方看她们的打扮,就应该知道她们根本就出不起多少银子。
“就只有这么多了。”苏诤说:“况且我们也可以等,这里这么多人,不可能所有人都只能等到大比开始,然后被淘汰。总得有个船少人多的解决办法。”
“哎呦,你不会真以为所有人都能到三剑山脚下吧?你这小妞可真是天真,怕是到时候你们还没走,人家那边大比都开始了,到时候你们还比什么比,还是早点回家嫁人去吧。”
听说万一走不了,李茜茜有些着急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怎么办?诤诤。”
细眉毛催促:“你就说吧,给个准信行不行?你要是不行的话我就找下一个了,说实话我也是看你们两个小姑娘孤零零的才愿意拉你们一把,不然谁会这么好心给你担责?”
他做势要走。
“慢着。”苏诤叫住他。
李茜茜爹娘给的盘缠不多,况且四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大财了,总不能现在花完了,只是她浑身上下……哦,她后面背包里还有一双茜茜娘给做的新鞋子……
不对,他想要什么?看她们的打扮,他应该知道她们根本拿不出什么银子。
可还为什么还会找上她们呢?
是因为看上了她们身上的什么东西?
可是她们身上能有什么?包子,衣服鞋子,还是说……思索间,她看到自己身后的手边的剑穗。
“还行不行?不行我可就找其他人了。”
苏诤咬了咬牙,“唰”的一下抽出背上的长剑,吓了男人一跳。
“哎,我可告诉你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你敢对我不客气……”
“这把剑也不是不能加上。”她皱着眉,举起那把剑,叫那人好好看了个清楚,男人的眼睛都瞪直了。
“诤诤……”李茜茜拉她,她知道那是苏诤唯一的一把武器,平时爱惜的很。
苏诤纵有万般不舍,也叫这人过饱了眼瘾,毕竟总不能真拿剩余的钱财去打通路子,那是李茜茜爹娘给茜茜的,况且剩余的钱财也不一定能够。
“只是要等我们上船之后才能给你,怎么样?”
“你这小姑娘真的是……哎哟,行吧行吧。”
细眉毛有些不爽,但他到底收了脾气:“那行吧,等到了时间我再来接你们……你们别乱跑哈。”
两人答应了下来。
男人名叫王铜,是这附近村庄里的渔夫,偶然间做起了这生意,这生意来钱快,他一来二去倒是赚了不少。
他有了钱,就不单单只看重钱了,这一次他是看上了苏诤背后的那把剑。沙滩上比这两个小姑娘有钱的比比皆是,但是那把剑……却是独一无二的,王铜自认为自己眼光甚好,那把剑一看就不是凡铁,要是到了他手上……嘿嘿。
……
那艘巨船走了一次,又回来了一次,由于坐船的人多,船长坐地起价,费用生生涨了十倍不止,海滩边等船的人陆陆续续都交钱上了船,苏诤两人由于钱不够,始终没有坐上船。
茜茜蔫蔫的想,难怪话本子里那些成仙成道的都是大户人家,再不济也是金银傍身的大户人家。
李茜茜有些难过,但难过总不能当饭吃。
这位从小镇上长的姑娘天生有一股乐观劲儿。黄昏时候,海天一线被落日照的通红,小姑娘摩拳擦掌,在沙滩上支了架子,放了锅,起了火。
先往锅里倒了油,等油滋滋冒了白烟的时候,又下了裹着面的馒头片,还有他爹给带的肉丝。
苏诤在她旁边,偶尔帮点小忙,递一点东西。
周围跟她们一样累等了一天的人,纷纷被肉的香味吸引来了注意力。
李茜茜有些不好意思,虽说苏诤经常说她做饭好吃,但她自认为自己厨艺只是一般,她张罗着把做好的食物一一的分了出去,所幸她爹给她带的干量很多,那些得了东西的人也不是白吃的,解了馋后,有的送来了一些银子,有的送来了自带的酿酒,虽说不多,但大都是有来有回的。
苏诤在一旁吃的最多,就这样吃吃喝喝,一直到第二天的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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