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亭畔,苏家主招呼下人倒茶倒酒,他有意留人,十分热情。
“贤侄快快,请坐,你兄弟二人好不容易来此,今夜,我与家中设宴,好好招待你二人。”
盛情难却,加上他也想见见苏家的那位名声远扬的女儿,半推半就的答应下来:“那就感谢伯父……”
话音未落,异象骤起。
咔嚓——
飓风自东向西呼的一下,卷着垂花亭外漂亮的紫藤花,连花带藤一起一股脑的全卷上了天。
砰砰砰——
垂花亭外花架与笨重的遮阳伞全被吹翻,摔得那是四仰八叉,众人被吹得东倒西歪。苏家主便是膀大腰圆,也被吹的一个踉跄,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发生什么了?孙贵!去看看!”
“是!”
小厮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叶岚山月白衣袍猎猎翻飞,他回头看着远处西边的天,此时天色已晚,远处只剩下残阳一线天。
“……”
叶岚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弟弟还在苏家不远处的厢房里睡觉。
“哎呀啊——”
桌椅乱成一团,尖叫声不断,四周一片混乱。
叶岚山眯起了眼睛。
手腕上的佛珠滚了一颗,风渐渐停歇了,被吹秃了头的垂柳,重新垂下柳枝。
佛珠又滚了一颗。
丫鬟们的尖叫声停了,被吹到天上的花与叶子回溯,藤蔓重新爬上了花架。
佛珠又滚了一颗。
桌椅自动归位,一颗颗紫水晶般的葡萄重新滚回到了瓷碟。
苏家主惊讶不已。
他早就听说叶家嫡长子天赋异禀,在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原来还以为众人是吹捧他叶家,如今一看……
但他没太多时间为此感到惊讶。
“老爷,老爷!结界破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庭院,那左右两边的是小厮,前面的是个老婆子,是浩哥的乳娘。
“什么?是谁干的?”
“是他!”少年从人群后,被人推了出来。
“老爷,都是这个小子干的,他不知怎么的摸到了阵眼毁了结界,还私自放走了二小姐!咱们到的时候,二小姐都跑的没影了!”
李婆子那手跟蒲扇似的,一把把叶淮安推了出来,少年被推的一个踉跄,又被人毫不客气的拉住了领子。一个小孩子,才到她半腰高,身上袍子粘着枯枝草叶,跟遭了什么罪一样。
苏家主眉心一跳。
果然——
方才彬彬有礼的年轻修士垂下眼,这位远近闻名的贵公子,嘴角还带着笑,但眼睛里已经全然没了温度。
他走上前,李婆一个普通人,只觉得他眼神可怕的很,叶岚山屈指弹开李婆子揪着弟弟衣领的手,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拂,却让李婆面容扭曲,只觉得手上一阵剧痛,就好像跟骨头断了似的,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愣是叫不出来,伸回手一看,上面竟只是微微泛红。
青年在弟弟肩膀上拍了拍,像是上面粘上了什么脏污的灰尘。“告诉哥哥。”他嗓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今天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男孩低着头,满是愧疚。
“对不起哥哥,我我不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只是……没想到会这样……”
话音未落,豆大的泪珠已经滚了下来,他低着头,两只手指搅合在一起。
叶岚山叹了口气,他弟弟素来乖巧温和,但是男孩子,调皮一点也是正常的。况且他弟弟好不容易做成什么事情,只要不过分,是个人都不会忍心责备。
“好了,别哭了。”他轻轻拭去少年眼尾的泪,“苏伯父素来宽厚,不会同你一个小孩子计较的。”
一旁的苏家主:“……”
老夫还没说话呢!
但是他确实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跟叶家对上。
“叶贤侄说的是。”他在后面打圆场:“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罢了,不妨事不妨事。”
老早就听说叶家的这半妖崽子如何如何,在有脸有面的人家眼里,这种杂种都是出生就要打死的玩意儿,偏偏叶家还当个宝似的。
苏家主脸都要抽了,愤愤不已却无力,要想往上爬就要忍常人之不能忍,大概就这个意思吧。
当夜他在垂花亭外为两人设宴款待,叶岚山这才知道苏家的大小姐出门远行了。
宴席上,歌舞升平,叶岚山悄声问一旁的弟弟。
“你今天见的是苏家的哪位姑娘?”
淮安摇摇头,小公子在宴席上吃的肚满,嘴角油渍都没擦干净,叶岚山递去一只手帕。
“我给你的暖玉,你可给她了吗?”
淮安又摇了摇头:“但是我送了她一把剑。”
“剑?女孩子哪有喜欢剑的?”叶岚山不以为然。
……
三月后,良平镇。
苏诤来这个镇上已经有一个月了。
当时不知山上遭到强匪洗劫的时候,她还在山脚上买东西,等到爬山回去,爬到半山腰的才察觉出不对。
她奔向山头,山上浓烟滚滚,师门十几人死的死,伤的伤,唯一还有气的是她的小师兄,她背着小师兄下山,小师兄高高大大,压在她身上几乎叫她直不起腰。她几乎是生拉硬扯的,将人拖到半山腰,在半山腰就遭了那群劫匪的伏击。
师兄为了护她才……
是为了护她才被攻击到了。
她踏着血红的河水,背着师兄仅剩的半身,走了好久也没走到山下去。
太混乱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月落西山,周遭昏暗的不见一点光亮,狂风呼啸,风吹的山上的树林沙沙作响,像是鬼魅在哭嚎。
周遭只剩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她捂着妖族的双眼。
“师兄。”
她说。
“睡吧。”
“睡醒了,你再起来。”
妖族不会回她,妖族已经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再之后,她剖开了妖族的心脏,心脏化为了玛瑙石,她师兄是妖族,妖族生命力强,只要心脏还在,有朝一日,或许还能返生。
如今师门还剩下她和半个师兄。
总要复仇。
当时她跟着那群匪徒到了一处山崖,她实力不敌被炸下了山,顺着水流飘到了下游的河田村,在那里修养了好一阵。
如何报仇?
苏家不管,她如何才能干的过那群家伙?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七个巧啊八匹马啊……”
店里有人在划拳喝酒。
苏诤来到这个镇子的时候,是初来乍到,且身无分文,她饿的只想在街道上挺尸,是有一个路过的好心的小姑娘给了她两个包子,这才活了过来。
小姑娘名叫李茜茜,家里是开店的,那店主是个心善的,见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流浪,索性就留她在店里打杂。
“哥俩好啊,三星照啊……”
“听说了吗?三剑山要开山门了!”
“啥……啥山门?嗝~”
三剑山大比的消息早已传到了这里,半下午的,店里有人高谈论阔,喝酒划拳间,就提起了三剑山大比的消息,苏诤耳尖动了动。
“土鳖!三剑山大比啊!百年才开一回的问道大会!到时候一剑宗、三清宗、五行宗,三个仙门凑一块儿还会挑选弟子嘞,要是运气好,嘿嘿嘿……”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听说要是赢了呀,没准能得到欧冶野那老娘们亲自打的本命剑!”
“真的啊,那可赶巧!老子正缺一把本命剑嘞……喝!老子明儿就去报名!管他娘的妖魔鬼怪,先报名再说!”
他们这喝着酒,终于看到了一旁给他们送酒的小姑娘。
“哎?那送酒的丫头片子杵那儿干啥呢?”
苏诤在他们旁边待了挺久了,她把新烫的酒坛子墩在桌上,才擦了擦额角的汗。
“你们说三剑山大比,仙门也会去收徒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是也想去拜师吧?”
“是。”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捶桌子:“你这打酒的小丫头片子也想参加?知道剑多重么?你拿过吗你?”
“去去去!回家绣花去吧!”
苏诤没有跟他们争吵,她默默的把酒放下后,就回了后厨。
此时已经过了餐点,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了,后厨正在做菜的小厨娘特意给她留了一块熟牛肉。
苏诤默默的吃完后,放下了筷子。
“茜茜,再过了两天我就打算离开了。”
“什么,你要去哪儿?”李茜茜想起刚才客人们说的话,惊讶道:“你不会是想去参加……”
“是。”
“你真要去呀。”李茜茜说:“那里可远了,听说还得出海,哪里是你能去的地方呢。”
苏诤缓和了片刻:“30岁以下的人都可以参加,我想我也可以去。”
“这样呀。”李茜茜有些难过,苏诤来了,她才有适龄的玩伴,如今她又要走了。
苏诤看着她片刻:“此次大比十分难得,茜茜,你不去吗?”
“我?我怎么能去呢?我还有爹和娘要照顾,况且我要去了,弟弟妹妹们怎么办呢?”
李芊芊有爱她的爹和娘,她下面有四个弟弟妹妹,她爹娘勤奋,一家不愁吃不愁穿,和和睦睦。
不像她似的。
就只有她一个,跟……半个师兄。
她用手指捏了捏脖子上挂着的玛瑙石,心想。
李家是一个十分和睦的家庭,跟西洲普遍重男轻女的家庭不一样,李家把孩子们看作宝一样,包括身为女孩的大女儿李茜茜。
得知了苏诤将远行的消息,李茜茜的爹爹半夜辗转反侧,唉声叹气。
他家茜茜天赋特别好,不止一次有人夸赞过他家女儿,那是单根的木灵根,听人说是极好的天赋,得知自己居然有能够修炼成仙的木灵根的时候,女儿虽然没有明着说,但那股高兴劲儿,兴奋劲儿藏都藏不住。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听说三剑山大比了,一旦通过大比,就有人将茜茜收为徒弟,从此以后,一步登天,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可他家女儿……
可是女儿总是担忧他们,不愿意出远门。
这阵子茜茜时不时的失神,为人父者是看在眼里的,况且若是求仙问道,成为仙人,那都是数不来的好处,就连寿命都比常人长。
为人父母的,没有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走得更远更长,走得更好。他老两口给不了女儿多好的生活,怎么可以拖住女儿的路?平生埋没了她的天分?
他思来想去,索性叫了两个孩子来。
昏暗的烛灯下,李茜茜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爹你别说了,我不去,我要是去了,你和娘那么辛苦,谁来帮衬你们呢?弟弟妹妹还那么小,谁来照顾他们呢?”
“爹娘正值壮年,身体强健着嘞,哪需要你照顾,你弟弟妹妹也都大了,不需要多担心了,可是你……你有那么好的天赋,就连罗仙师就都啧啧称奇。”
“爹想了好几日,爹娘虽然不舍得你受苦,但儿女大了,总要出门远游。你有那样好的天赋,要是天天守着灶台过,我和你娘能高兴吗?”
“可是,可是我……”小姑娘抽着鼻子。
苏诤坐在一旁,双手撑在凳子上,看着他们一家人说话。
烛火摇摇晃晃,李母坐在她丈夫旁边,女人鬓角发白,一双眼睛写满了慈爱。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
“儿啊,你便去吧。”
“可是,娘……你们。”
“爹娘不要你担心,爹娘想叫你高兴,等你出人头地了,再回来给爹娘盖房子。”
……
我有必要说明一下,叶家长兄,他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弟控(我就是想写这号人hh,就是想写那种:只有多好多好的人才能配上我弟弟啊!的那种宠溺的感情,但是只是兄弟间的感情)不会成为苏诤的情人或者情敌,跟她没有半毛钱感情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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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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