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窗半开,夜风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涌了进来,吹得竹案上烛火轻轻摇曳。
叶回坐在案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着紫毫笔,在纸上勾勒着繁复的阵图符文。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余安探了个脑袋进来,他穿着柔软的寝衣,头发还有些微湿,显然是刚沐浴过。
“哥哥,你还没休息呢。” 他轻声问,乖巧地走进来,带上门,安静地走到书案旁。
叶回这才搁下笔,揉了揉眉心,看向自己的弟弟,语气温和下来:“嗯,还有些东西要理,怎么还不睡?宴席累了?”
余安摇摇头,挨着书案边沿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宴席……还好,就是人好多,总有人问我身体怎么样,家里如何……”
叶回轻笑一声,端起旁边的茶盏:“嗯,烦了?那明日不想去前头,就在院子里歇着。”
余安眼睛亮了一下,他待了片刻,叶回感觉到他是有什么话想说了。
“怎么了?”
余安犹豫片刻,才小声地问:“哥哥,因果线是什么呢?书上说,其显化需‘业’积或‘缘’汇,乃‘行’‘遇’之果——但是显化之理究竟是什么?是‘业力’,还是‘缘法’,抑或另有玄机?”
“……难得你深夜来问这个。”叶回笑了笑,示意余安坐下,这才缓缓开口。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因果之道,玄之又玄。”
他指尖在虚空轻轻一点,一缕银色灵光浮现,模拟出一条细线的形态。
“‘业’如种,‘缘’如水。种子深埋,若无水泽,难见其形,难显其线。这即‘行’与‘遇’为基之理。”
余安问:“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可因未有,果已现,世间万物可有?无因之果吗?”
叶回笑了笑,银线微微波动:“世无无因之果,亦无无果之因,喻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声和则响顺,形直则影端。”
“若是先天灵根,纵深埋九幽,其性自蕴光华,可自发引动天地间一丝灵机共鸣,这‘线’便可在特定时刻、得以惊鸿一现。此非无因之果,而是其‘因’过于强大或特异,虽未得‘水’,其‘质’已足以扰动虚空,投影其‘线’之虚影。”
“再者亦有‘宿缘’之说。累世纠缠,因果未了,其因果线早已交织宇宙。今世未逢,则其线隐于虚无,一旦相逢,就如两星辉映,宿缘之线则可显现。”
余安听得很认真,眼神随着叶回的解释而变化。
“所以……书上的是普遍之理,而非常见之象?” 他若有所思:“显化与否,不仅在于业、缘积累,也在于因之本源强度、宿缘之羁绊深浅?”
“正是,知其理,方能明其变,不惑于所见。”叶回顿了顿,指尖灵光散去,看着余安。
少年微微仰起脸,烛光映照下,他那双来自他生父的,剔透的如琉璃般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一丝碎金色流光一闪而过。
“常理是根基,玄机是变数。能见非常之象,是天赋,亦是机缘——”
叶回笑了笑。
“安安——你有一双极为珍贵的,来自你父亲的眼睛。假以时日,或许能看清世间万物诸多常人所不能见的东西。”
余安脸颊红红的,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站起身,对着叶回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哥哥解惑,安儿就不打扰,先离开了。”
叶回温和地看着弟弟离开,他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
“童书。” 叶回头也未抬。
门口悄然落下了一道影子。
“小公子今天是去了哪里?遇见了什么人?”
童书的声音响了起来:“今日午后,小公子曾在西苑深处短暂停留过,我问过苏家的人,那里住着苏府的二小姐。”
“二小姐?”
“是,听说十一年前出门游历,三日前方回,公子,小公子兴致很高,下次再去,可要拦着他吗——”
“不用。”叶回应了一声,笔尖在纸上划过:“随他去吧,家里同龄人少,规矩也多,好不容易出来了,就由他散心罢。”
童书微微躬身,再次隐入黑暗。
…………
苏铮爬上树,看着远处从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她看了片刻,从树上找到了一根比较粗壮的枝干掰了下来,然后开始用小刀,一点点地将头削尖锐。
少年在墙角下坐着,看着她忙活,好奇得不得了。
“你是要做什么?”
“……。”苏诤没有回他,她不知道她爹人不行,**个小妾娶进门,只生育三个子嗣,苏诤看着他身上穿的衣服不是金的银的,就是锦料带刺绣的,就以为也是苏正弘的儿子,或许是自己别的弟弟。
她因为苏正弘的事情,对苏家上上下下都没什么好感,连带着素未谋面的同父异母的各个兄弟姐妹。
但好歹面前的这个看起来够顺眼,苏诤没给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摆什么臭脸子。
日头一点一点升起来,女孩在树干上忙忙碌碌,不远处热热闹闹的,隔着八条街都能听到他们喧闹的声音了。
“那边是在做什么?”苏诤站起来,她只能听见声音,不能看见发生了什么。
余安反应过来。
“那是见月姐姐的生辰宴。”
“……那位大小姐的生辰宴前几天就开始了,竟然还没结束吗?”
余安注意到她用的是‘那位大小姐’的称呼。一时间不晓得怎么回,好在苏诤只是感慨一下,就继续做她的活了,那只矛削了有两天,第三天余安来的时候,正看见她拿着那只矛抵在结界上。
结界晕出水一样的波纹,向四周扩散。
苏诤攥紧了矛,苏家的伙食即便经过了克扣,用的也都是好米,苏诤吃了五六天,原本干枯瘦柴的身体就长了一些肉。
她胳膊变粗了一点,手指也多了好些力气,她单膝跪在院墙上,矛尖抵住那层透明的结界。
——霎时间无数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从结界里涌现出来。
哗啦——
风起——棒尖被磨秃了头,棒身在她手里四分五裂,毛刺扎进手指里,女孩紧紧抓住墙上的瓦,还是被暴躁的狂风掀翻了。
墙对面传来重重的一声落地声。
余安:“!”
余安吓了一跳,“哎呀”一声,赶忙从院门口进去。
“你没事吧?”院墙里面是个略有些破旧的小院儿,刚才的那姑娘躺在地上,摔得那是四仰八叉,他赶紧跑过去。
“姐姐,你没事吧?”女孩比他高了一个头,余安就以为对方年纪更大一点,应该叫姐姐,听在苏诤耳朵里,就正巧以为他是她的某个弟弟。
他见她站不起来,就伸手去拉她,苏诤摔的眼冒金星,五官都打皱,她瘦,从那么高的围墙上摔下来,一身骨头啪唧,砸在了石板地上,那酸爽可就别提了。
“你怎么又来了?”她没好气地问。
“我……前面很吵闹,院子里又很无聊……”
“……”苏诤扯了扯嘴角,扯到了伤口处,嘶了一声,她推开了他想要拉她起来的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走在前面一瘸一拐的,少年在后面跟着。
“你跟着我干嘛。我这也没什么好玩的。”
“……”余安的眼睛就耷拉了下来,他看着姑娘空空荡荡的手腕——因果不是何时都能看见的,毕竟因果贯彻于六道轮回,即便有天赋,也要天时地利人和,时辰当属黄昏时分最佳。
即便如此,这十三年来,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余安有些上心,就跟着人走,两个人从南边走到北边,苏诤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只差扼腕叹息了。
她趴在石凳上缓和了一会儿,把手里的毛刺挑出来,然后爬到院子里的树上重新掰下来一只枝干,她爬到树上蹦来蹦去,挑选了好一会儿,余安就站在树下看着天,天色还早。
余安从腰间用金线绣着竹林的紫金色口袋里拿出了两枚糕点,糕点小巧精致,都是单独用油纸包好的,等苏诤下来就递给了她一枚。
苏诤看了他一眼,囫囵吞枣的,接过来两口就吃了个干净。余安被她的吃相惊了一小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给她递了过去。
这样一来一往,吃了约有十一二个,直到苏诤将手上的枝干一砍两段,又拿着小刀来,开始削长矛的头。
余安蹲在她的旁边,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干活,他见女孩忙得热火朝天,想了想,问:“你是想打破这层结界吗溜出去玩耍吗?”
他小时候也曾偷偷溜出家门出去看花灯,后来被打了好一顿屁股。
女孩没理他,只当是默认了。余安笑了,似乎与女孩找到了一个相似的地方。
金色的结界悬浮在空中,上面有花纹时刻在流转。
“这结界很结实,光靠你我两个,这样子强破是打不破的。”小公子虽是娇弱,但从小到大享受的资源那都是顶顶好的,女孩是金丹初期,气息比他还弱一些。
苏诤没有理他,这次她选的枝干比方才的那根更粗更长更结实。
余安又说:“你打破不了的,就算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破。”
“那又如何?”苏诤反驳,少女活力十足,她一下一下,用小刀把槐树棒子的一端削得十分锐利,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有花瓣掉在了女孩的头发上。
余安看了她半晌。
他家人常教他大家公子的端庄。
大家公子当如芝兰玉树,言行须得端方,粗鄙之语绝不可出等等。
他上头压了好几个哥哥姐姐,叫他也带的跟个小大人一样,但是守规矩总是累的,余渊想起那天他偷偷跑出去看的花灯。
花灯真漂亮,即便是挨了打,余安也没有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要偷偷溜出去的。
余安笑了,他有些累了,就学着苏诤的模样,坐在一旁的草叶上,说。
“强大坚固的结界,也不是铁板一块,其力有盈亏,壁有厚薄。”
结界被风吹得若隐若现。
“一般像这样无人镇守的结界,必有核心阵眼和辅助节点,一旦将这些拿掉……”
“你说什么?”余安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多嘴了,又抿了抿嘴。
“如果把支持结界的宝物拿掉,结界就会变得脆弱,没有了外力来源,结界就无力支撑,就会变得容易破坏。”
“……我又不是没有想过,可那东西哪有那么好找?”她总不能把这地方掘地三尺。
叶余安沉默了一小会儿,苏诤把削尖的花树枝头放在粗糙的青石板上摩擦。
沙沙声中,小公子犹豫了半晌,小声地提议说。
“或许我能试试。”
“你有办法?”
少年点头,他从乾坤袋里又拿出一只签筒,那签筒通体漆黑,坠着红色的流苏和结,还散发着异香。
苏诤看着他从中间拿出十几个木签,一一的放到旁边的青石板上,他嘀嘀咕咕的,拿了一个签子又放下来,拿起一个又放了下来,那签上字迹笔走龙蛇,苏诤眯着眼也看不明白。
就这样大约半盏茶后,余安才放下签子,他皱着眉,犹豫了半晌才不确定地指了一个方向,苏诤顺着他手指看去,看见天上飘过几朵懒洋洋的云。
“大概……是在那边。”
“大概?”
“……我也是第一次卜卦。”
“……”这是有多不靠谱?苏诤瞧着他有些心虚的表情,心想。
余安:“可是那么高,怎么拿到呢?”
苏诤:“我去取。”
她从旁边的大树上翻到了房子上。
少年站在地上踮着脚张望:“姐姐,你小心点。”
苏诤在房檐上朝他招了招手,找了半晌,在正屋房顶的脊兽下面找到了一只运转着的匣子,那匣子青绿色,上面还运转着繁杂的图纹。
第二个匣子在正屋中。
第三个匣子在后院的枯井底下。
老井辘轳吱呀作响,苏诤从井口爬上来,一身衣裳脏兮兮的,小公子跪坐在井边的草地上,苏诤把新找到的最后一个青玉匣子举过了头顶,余安赶忙接了过来,拉她从井口上来。
“这样应该就齐全了。”
叶余安又补了一卦,说。
三个不同材质的匣子在草地上排开,上面流转的光纹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笼罩小院的结界波动起来,颜色变浅了许多。
“成了!”苏诤抹了把脸上的泥点,兴奋地低喝一声。
他们从下午一直跑到现在,约有一个时辰了,天上的云朵聚了散散了聚,树上粉红色的花瓣掉了一地,少年红着脸,也小了,他少有能办成一件事的时候,这样做成一件事,很是兴奋。
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谁也没有注意到彼此身上乱糟糟又染了脏污的衣裳,一个说,去后院,他占卜过,那里结界最是薄弱。
“那好,我们走。”
两人一来到了后院一处断了的石头围墙下面,苏诤扒开碎裂的石块,余安帮忙了好像没帮忙的样子,好不容易两人才清理出一片供他们两个站立的平地。
苏诤拿出那只削尖了的棒子,抵住了结界的表面。
“慢着!”
苏诤转头看见他递过来一把剑。
余安不是剑修,但他哥哥给他的剑不会是什么凡铁。苏诤接过来,拿刀尖对准了结界。
霎时间,那层透明的屏障泛起涟漪。
像被石子击中的水面,无数蒸腾的金色符文喷涌而出,乱的几乎叫人花了眼。
苏诤握刀的手背暴起青筋,刀刃与结界接触的地方迸溅出细碎金芒,那些光落在她浅色的眼睛里,姑娘眼睛直直地盯着手上的刀,没有半点分神。她灰色的眸子里跳动着两簇火焰。
"咔——"
细微的声音从刀尖蔓延开来。
结界表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纹,苏诤耳边的碎发吹的一塌糊涂,清脆声响中,苏诤猛然旋身挥刀,刀刃划出的弧光裹挟着凌然剑气。
……
这晌,主母刘夫人外出烧香刚回来,李婆子就添油加醋的,哭哭啼啼,将她受欺负的事一说。
“什么?那野蹄子,竟敢这样说话!”
刘夫人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她的身份本够不上苏家的主母,只是她肚皮争气,给苏正弘生了个儿子,于是在苏见月的生母过世后,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她本就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二小姐讨厌得很,如今眼看她连请安都不愿意来给自己请。
真是欺人太甚,岂有此理?太岁头上动土!
刘夫人火起,噌的一下摔了个琉璃瓶,忙叫丫鬟给她梳妆备衣。
她前面叫了两三个打伞的丫鬟,后面叫了三四个粗壮的婆子,左右伴有五六个随行的小厮,她被拥簇在中间,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苏诤住的苑。
刘夫人令身边的一个婆子,唰的一声踹开门,院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没规矩的贱蹄子在哪?给我……”尖利的喝骂声戛然而止。
一场飓风浩浩荡荡,毫无征兆地从东向西席卷而来。
咔嚓——
树枝都折断了几折,房檐上的瓦片一层层剥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啊——”
“夫人小心!”
“哎呀,我的头发,我的头发!”
“哎哟!”
一群人被吹的东倒西歪,刮得花容失色,刘夫人头发凌乱,尖叫着被身后的婆子们七手八脚地扑倒在地,后面那些粗壮的婆子丫鬟更是东倒西歪,滚作一团,钗环首饰掉了一地。
“怎……怎么回事?”
刘夫人惊魂未定,精心涂抹的脂粉混着沙尘糊成一团。
这苏家大院里雕栏画栋,都是层层叠叠的建筑,哪来的大风?
咔!咔!咔!
她惊恐地抬头。
然后她就看到了苏家向来引以为傲的结界从东边开始出现了裂纹,裂纹顺着结界一寸一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到了头顶。
刘夫人:“?”
但是这还没完,那结界发出刺眼的光。
她苏家的至宝,寻了百年才寻到的宝物结界,咔嚓——
在她面前炸成了无数金色的光芒。
刘夫人目瞪口呆。
……
……
垂花亭畔,大小姐的宴席上,众人喜色连连,谈笑间,正欲饮酒,忽然异象骤起。
咔嚓——
飓风自东向西呼的一下,卷着垂花亭外漂亮的紫藤花,连花带藤一起一股脑地全卷上了天。
砰砰砰——
垂花亭外花架与笨重的遮阳伞全被吹翻,摔得那是四仰八叉,众人被吹得东倒西歪。苏家主便是膀大腰圆,也被吹得一个踉跄,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
叶回白衣长袍猎猎翻飞,他回头看着远处西边的天,此时天色已晚,远处只剩下残阳一线天。
叶回眯起了眼睛。
手腕上的佛珠滚了一颗,风渐渐停歇了,被吹秃了头的垂柳,重新垂下柳枝。
佛珠又滚了一颗。
丫鬟们的尖叫声停了,被吹到天上的花与叶子回溯,藤蔓重新爬上了花架。
佛珠又滚了一颗。
桌椅自动归位,一颗颗紫水晶般的葡萄重新滚回到了瓷碟。
三息后,万物归位,众人哑然。
……
……
结界碎裂引起的飓风,叫余安翻了好几个滚,最后后脑勺砰的一声砸在了树上,余安眼前一黑,只觉得后脑勺剧痛无比,瞬间鼓起一个大包。
“阿嚏阿嚏!”他被烟尘呛得直打喷嚏。
断裂的石墙处尘烟滚滚,片刻后才有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苏诤在他面前站定了。
“诺,你的剑。”
“不,不用了,阿嚏,剑就送给你……我,我还有很多。”少年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脑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苏诤没有拒绝,她将刀反手插入自己的腰带。
苏诤:“你没事吧?”
“没,没事。”话虽这么说,余安还是觉得疼,小公子被烟尘迷的眼睛疼,鼻子疼,后脑勺还疼,小公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难过得很。
“这个给你。”苏诤从怀里拿出了陆芸生给她的那盒药膏,抛到了少年怀里。
叶余安手忙脚乱地接住药膏。
苏诤转身大步走向那堵已经失去结界守护的断墙缺口。没有了结界阻挡,墙外又是一番好风景。
余安看她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断墙的碎石,下意识叫住她:“哎,你……你要去哪?”
“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当然要出去耍了。”
也许是因为终于打破了心心念念的结界,苏诤脸上总算带了点笑意,她一只脚踏上了外面的土墙,一边冲着余安招了招手。
“再见。”
……
好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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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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