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诤那天被拦下后,就被安排住在东苑偏远的一处耳房里。
院子偏僻,东西却也齐全,这屋子原来是某位姨娘使用的,现在那位姨娘不在了,屋子就空了下来。
这屋子偏远又有些破败,但好在已经被人打扫干净了。床铺很舒服,铺的好歹有棉被,饭菜也很好,苏家舍得花银子,即便是克扣过的,哪怕是饭菜里没肉,用的馒头也都是灵田里种出来的好麦子。
这比当初在河田村时要好多了。
天空被院墙划分成四四方方一小块,她站在院墙下抬头往天上看。今天是个好天色,阳光明媚,太阳光透过一层薄薄的结界照射到院子里,照在新开花的那棵树上,漂亮的很。
“二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院子里给她安排的有一个老婆子,老婆子姓李,嘴碎,好像随时都在叽叽喳喳。
“哎呦,这院子里这么晒,你可别晒伤了。”李婆在身后站定了:“对了二小姐,你如今回来也有个七八天了吧?不是我说,你也该往你母亲那儿去瞧瞧,你都回来了这些天,还没给夫人请安呢。”
“母亲?我母亲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哎呦可不敢胡说!老身是说咱苏家现如今的主母,浩哥儿的生身母亲,刘夫人。”
苏诤看天,不言。
她是田野里长大的丫头,不懂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只是有一样,她爹没有怀胎十月生她,也没有好好抚养过她,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恩情,再看现如今这情况——
这爹认不认还不一定呢,更何况他爹的婆娘?
“二小姐,你怎么不说话?”
“……不去。”
“可是……”
“你再嘴碎,就出去候着。”苏诤看她。
“老身是大夫人派来伺候你的,你怎么能这样……”
“要不就闭嘴,要不就出去。”
李婆冷哼一声:“二小姐你这未免也太不懂规矩,老身是浩哥儿自小的乳娘,从小看着他长大,我在苏家十一年,哪怕夫人也要给老身一些薄面……”
苏诤厌恶地皱起眉,二姑娘是野丫头,一贯喜欢动手不动口。那婆子碎碎念,唠叨的厉害,她就直接动手将那婆子从门口推出了院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哎,哎!”她顺道将木门插窍插上了,李婆愤怒的在外面拍门:“二小姐,我在苏家这些年,还没人敢这样对我,我现在就去找夫人,请夫人帮我做主!”
婆子的吵闹声叽叽喳喳的远去,苏诤回过头。
今天天气正好,院墙下的那棵树开了花,她从树上爬了上去,轻轻落在围墙上,声音很轻,比一只猫落地的声音也大不了多少。
苏父叫她住在院子里,也许是因为知道她在乡野里野惯了的,怕她添乱,不但派了个人在外面守着,还在院子外面设了一层结界。
苏诤在心里骂了一句。
那结界她强破过一次,没破了,当时破除结界产生的飓风差点没把她掀翻了。她如今只是金丹期修士,怕是能力不够,那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这层结界已维持了九天半,每日正午时分都会有细微的灵力波动从墙外传来,现在门口看守的护院早就偷懒去喝酒了,正是个好机会。
她窜在墙上找了半晌,指尖凝着灵力在青砖缝隙间游走。忽然,一缕极淡的青芒自墙角砖缝渗了出来,她俯身望去,看见地面苔痕斑驳的石头上,静静躺着只三寸来长的青玉匣。
匣面浮雕着繁杂的花纹,镂空处还萦绕着缕缕青烟,在结界边缘凝成细碎光点。
就是这个!
苏诤挂在树上伸手去够,可惜指尖却堪堪停在离匣大约三寸的地方,有层透明的屏障将她与匣子分隔开。
该死!里面的人够不着!她咬牙,跟面前吊了块肉似的,能看不能吃,急得不行。
……
“别让她过去……”
“别让她过去……”
“她会死在那儿……”
她是谁?
黑暗里有人嘶吼,发出跟野兽一般的嚎叫声。那人看不清是谁,但是那浓重的悲伤跟绝望顺着声音就传了过来,叫淮安几乎想要哭出来。
叶淮安想说些什么,但却喉头发紧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啪!有什么打碎的声音。
他从噩梦中惊醒。
外面有丫鬟哎呦了一声:“哎呀采莲,你又把茶杯打碎了!”随即传来悉悉索索扫地的声音。
叶淮安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他像是刚刚做了个噩梦。
他记得有人在对他说些什么,那人的模样熟悉的很,好像有着野兽般的眼睛,但如今再回想,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不远处的桌子上还点着好闻的香薰,叶淮安心里不安,就下了床。
门外的小丫鬟正在打扫碎了的瓷片,见他出来就告诉他,他的哥哥正在与苏家主说话,还没回来。
他刚做了噩梦,心里不安,就不顾丫鬟们的劝说,自己去追哥哥去了。
只是正是心绪不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越走越偏,越走越远,直走到了一堵围墙下面,他才发现自己彻底迷失了方向。
梦里悲伤的情绪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退,他被家里人养的娇气的很,做了噩梦了,眼下又见不着哥哥,就有些想哭。
“喂。”
墙的那面有一棵树,树上开了好多好多粉色漂亮的花朵。
花团锦簇里有一个人影,是一个姑娘。
“喂。”
姑娘站在高高的围墙上叫人。
“喂,那小孩。”
“……”淮安吓了一跳,他转头往上瞧,看到高高的围墙上,站着一个姑娘。
他环顾四周,四周陌生,又没有人,淮安抬头,怯生生地。
“怎,怎么了?”叶家的小公子要哭不哭的。
苏诤皱了皱眉:“劳烦,帮我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淮安低头往地上看去,这才注意到墙角躺着一块青玉铸就的盒子,那盒子表面雕刻着繁杂的花纹,在日头地下泛着幽幽的青光。
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淮安看了看墙上的姑娘,见她始终注视着自己,两人对视片刻,淮安不擅长拒绝,终是低下身去。
那盒子却比想象中的沉的多,淮安又试了两次,咬着牙手指都用力到发白,才将盒子移动了。
奇怪的是,当盒子移动了大概一寸后,那盒子骤然变轻了,他踉跄了两步差点儿没摔跤。
……
不远处的垂花厅里鲜花开的正艳,紫藤花瀑布一般垂吹落。
苏父坐在太师椅上,叶岚山在他对面端坐,旁侧有丫鬟奉上茶水灵果。
“伯父请看。”叶岚山转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紫藤花的瀑布前浮现出一副画像。
“这是……”
那画面浮在半空中,若隐若现,画面上是一处森林,只是中间突兀的出现一处洞穴,看上去宽有数丈。
“这是文海东岸传来的一副画面。”叶岚山轻轻拨动手上的佛珠,画面转的更近了些。
“这是文海东南岸一侧临近村庄处的森林,林中有砍柴人上山时,才发现林中不知何时起出现一处洞穴,这洞穴垂直向下,宽有十丈又三,洞口一日长过一日,一日深过一日,如今是已经看不到底了。”
叶家作为众门派之首,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后就派人前去探查,探查的人回来后禀报,那洞穴果真深不见底,只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异常。
叶岚山道:“浮槎海岸临近魔都,当初……那一战,魔族便是从这里侵入,魔界落败后,晏无声前辈当年在浮槎海岸设下结界,如今已有千年……这千年间人魔两界泾渭分明,都平安无事,如今……突然出现这般异样,家母担忧,故命晚辈今日来拜见苏伯父,还请伯父出山,前去探看封锁魔界的结界是否完好无缺。”
苏父指尖摩挲着杯盏上精美的花纹:“魔灾……”
魔族入侵已经是千年前的梦魇了。
想当年,九州大陆战火肆虐,硝烟弥漫之处,尽是哀鸿遍野之景,百姓背井离乡,民不聊生,被抛弃的婴孩尸骸随处可见。九州土地辽阔无边,可未曾有一丝净土,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可这,对苏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
他苏家虽是平庸,但苏家有勾勒结界的法宝——乃是当年仙魔混战后留下的法宝,单凭此事,苏家在众多门派中也可占有一席之地——
如今可算是到了他苏家突显实力的时候。
“贤侄放心,魔灾肆虐,乃天下之劫,关乎芸芸众生,我苏家长于结界之术,既然能出一份力,就义不容辞,绝不会推脱,此事我已知晓,不日便会启程探看结界是否安好。”
“伯父高义,侄儿钦佩。”
二人又寒暄了片刻,有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花哗哗的往下落。
落了淮安一身。
淮安半妖出身,他生父给他留了一双墨点似的眸子,可看到常人不能看到的东西。
“喂,那小孩,你给我呀。”
苏峥在墙上招了招手,淮安有些犹豫,但还是伸出手将盒子递了上去,他个子矮,就踮起脚尖往上递送。
那姑娘裙摆落了下来,花团锦簇中,他看到了一根红线,一头隐藏在了那姑娘的袖子里,一头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因果线。
黑线为因,红线为果。
人间事物,万千因果。
有因才有果。
为什么他们之间先有了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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