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的彩灯，比星光还耀眼。

在这个特殊的夜晚，除了早早被哄睡的孩子们，白日里忙碌的大人都聚在了这一片集市里，吃吃喝喝，尽情享乐，享受着孩子般的单纯快乐和安逸的幸福生活，又或许，某一次交错时，不经意地肩膀相碰，又迎来了一段美好的新情缘。

除此之外，卡希尔带来的盛况，也依旧在集市里发酵着。

“原来黑发也挺好看的。”

“算了吧，那还得看脸，城西木匠的黑发咋就没见你说过好看，没想到，公爵大人和皇太子两张脸是那么搭，那吻手礼，要是换作是大皇子或是三皇子……呸呸呸，我再想什么呢！”

“话说，皇太子那一跳，可真是跳进我心窝里了，太帅了。”

“好吃的——”

“美味的菠萝芝士饼——”

被讨论的主角，卡希尔向着吆喝处一头扎进人流，多亏他今晚的变装，即使他的颜值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但至少不会出现追逐现象。他身后的卡尔，抱着手中堆到下巴的东西，慌里慌张地也试图挤进来。

“殿下，您等等我！”

“嘘！”

卡希尔指着没什么人的树下，“卡尔，你在那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后，他一个人朝着对侧小摊挤去，其实，说是一个人也不准确，在一个壮汉迎面要撞上他时，一只熟悉的结实手臂横在身前挡住了他。

卡希尔瞥他一眼，“公爵大人，你这叫尾随，是要被抓起来的。”

“现在不是了。”

海恩斯上前，与他并肩走着。

卡希尔接过摊主的菠萝芝士饼后，望着他身侧的人无奈道：“公爵大人，我走在街上也没人认出来，我也不是个瓷娃娃，一碰就碎，你没必要跟个人形围墙似地跟着我了，自己去享受，享受不好吗？”

“殿下，我从来不觉得你弱小，保护你只是因为我想。”

“……随你了。”

卡希尔扭头就走，也不管海恩斯了。

回去的路比卡希尔想得艰难，不知为何，人流量猛然骤增，走到最后他们甚至是贴在一起，被人流带着往逆方向前进。见和卡尔的距离越来越远，卡希尔只得远远喊他，要他先去约定好的地方。

嘱咐完，可惜地望回手里给卡尔买的，现已经开始软塌塌的冰淇淋顶峰。

手微微抬高。

“……公爵大人，你要不要吃？”

“嗯。”海恩斯俯下身，就着卡希尔的手咬了一大口。脸颊被黑发轻轻扫过的卡希尔怔了下，不过想到他的两只手，一只手从背后抓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护在他身前……他干脆举起手，把冰淇淋递到海恩斯嘴边。

“你眼睛都快贴人身上了，魔法师的表演，难道不比美男好——难得，走啦走啦，再不然抢不到好位置了！”

“我就看最后一眼——！”

卡希尔望着被拽走的背影，“魔法表演？不是因为皇帝回宫被取消了吗？”

“……应该是。”

海恩斯并不知情，他一晚上都在跟着卡希尔。

“小伙子，你们还不知道啊！”前方的大叔回头，爽朗地笑道，“本来是要取消的，但皇帝不忍心让大家失望，又特地为魔法学徒增加了比赛奖励，这才又顺利开展，大家听到消息，这不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他身旁的阿姨回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们的陛下，真不愧是帝国最仁慈的皇帝！”

“嗯……”

看着“英雄所见略同”的卡希尔，大叔可更兴奋了，猛拍起海恩斯圈在卡希尔外的肩膀上，“你们两个遇到我可算是有福了，年轻时追你嫂子，这种人潮人海叔可是闯过不少，肯定带你们抢到最好的位置。”

“不用了。”

“哎呀哎呀，跟叔还客气什么！”

背负“重任”的大叔，冲在前头一路披荆斩棘，然后……卡希尔沉默地看着近在眼前，缓缓拉开的丝绸帷幕，接着，又望了下除舞台外三面乌泱泱的人头，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海恩斯望向萎靡的卡希尔。

“怎么了？”

“没事，看表演吧。”

两人说话时，演出也在热烈的掌声中开始了。一个红发小男孩站在舞台正中央，一簇簇异色的小火焰从他手中接连不断地亮起、升起、游荡，并时不时两两对撞，在纯黑的空间里绽开多彩炫丽的焰火，最后在全场观众的惊呼中消失不见。

比预想中精彩的表演，卡希尔打起了精神，可接下来简单、无聊、不走心的变水花、变石头、变金牙签……直接把他上眼皮钉在了下眼皮上。

脑袋东摇摇，西晃晃。

卡希尔一激灵，毅然推开海恩斯的手，绕到他背后跳上去。

“殿下……睡着了？怎么能那么可爱。”安心地听着耳侧均匀的呼吸声，海恩斯无奈地蹭了下毛茸茸的头顶，没再叫他，背着他看完了整场不断有人离开的乏味演出，直到结束的礼炮声吵醒了背上的人。

“结束了？”卡希尔打着哈欠，跳下来，“辛苦了，公爵大人。”

“殿下满意便好。”

海恩斯拿掉落在他头上的花瓣。

和一开始的人海相比，现在则显得稀稀拉拉的，卡希尔打算离开去找卡尔了，可瞥到台上正在进行的颁奖仪式，又停下了步伐疑惑地望向海恩斯，“公爵大人，我是还没睡醒？还是被魔法师的袍子闪瞎了眼？”

舞台上，站在最前方的黄发学徒，带着豁洞的笑容从魔法师手里接过奖杯。

有两场表演卡希尔印象很深，一个是开场的红发学徒，一看就是根据仪式时的焰火而认真改编的，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黄发学徒，他变出了和他冲天辫相似的金牙签，把他彻底“放倒”在海恩斯的背上。

“殿下有什么计划吗？”

“看完‘精彩’演出就一走了之，未免也太对不起我这皇太子的身份了。”

“要我帮忙吗？”

“借脸一用，不需要公爵大人真身上场。”

守在舞台边的骑士，注意到了底下朝他招手的“美人”，不禁循着他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一张被迫抬起的，除了发色不同，和自家顶顶顶——头上司很相似的脸，然后那人朝他比出了熟悉的过来手势……

骑士一惊，连忙大步往下跑。

“大人，你怎么过来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是我找你。”

“……原来是殿下啊。”骑士转头后，细想了下瞳孔地震，“那大人是和殿下在，偷情！不不不！肯定是殿下以死相逼的！”

“阿特，管住你的嘴。”

卡希尔一笑，“骑士阁下，请把耳朵伸过来，在我以死相逼之前。”

骑士一脸悲壮。

“你家公爵大人还在这，我要对你下手也不是现在。”卡希尔非常、非常希望如骑士所愿的，给眼前叫凑耳朵，反倒伸着光秃秃脖子的人来一下，但时间紧急，只能先在他耳边嘱咐起来。

场上，魔法师举着魔杖，“让我们感谢魔法学院，感谢英明的陛下！今天的演出就此……”

“等一下！”

骑士心一急，一大跨步从舞台下翻了上去。

“骑士阁下，你这是做什么！”

“魔法师阁下，我来传达皇太子殿下的口信。”骑士假模假样地整理盔甲，特意朝愠怒的魔法师露出一笑，“时间紧急迫于无奈，想必阁下不会与我计较。”

魔法师气得心梗，又不能发作。

“有什么事！？”

“殿下被一位学徒的表演打动了，决定把泽维尔的亲笔签名书作为奖励赐予他。”

这话一出，台下的人尚懵，可台上的小学徒瞬间炸开了。

“那位没露过面的魔法师吗？”

“要是别人说不定是重名，可那是皇太子耶，也只可能是那位了！太羡慕了，市面上流出的书籍都不多，更不用说是有签名的呢。”

“早知道我就——”

“早知道有什么用，你说谁是那个幸运儿，反正我猜不是前面站的那个。”

“我觉得……”

学徒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最右边。

“安静！像什么样子！”前边的魔法师自然没有错过身后的窃窃私语，气急败坏地用法杖重重地叩击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骑士阁下，你的书在哪？尊敬的大魔法师可不是被你拿来开玩笑的！”

“书当然在书房里，不然要随身携带让贼惦记？你当殿下是傻子？”

黄发学徒很激动。

“骑士大人，你快把书给我！”

“不是你。”骑士斜瞥他一眼，避开他的手转过身，从一个个仍抱着期待目光的学徒面前走过，站到了在最左边的角落，被帷幕遮住了半个身形的人面前。

停在他面前的腿，红发学徒愣愣地抬起头，“大人你……说的人是我吗？”

“对。”

“……我在做梦吗？”

“听听下面的掌声，你还觉得是在做梦吗？”骑士把临时充当信物的骑士徽章放他手上，接着站到一侧，把他推到前边与观众面对面，“小孩，理直气壮地抬起头，看看台下人的表情，你的表演值得殿下的这份奖励。”

红发学徒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空旷的场地，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骑士被氛围感染，越加兴奋开始自行加料了，“殿下说了，你必会成为帝国优秀的魔法师！”

再然后……卡希尔就不知道了。

他戴起兜帽，和海恩斯一同离去，把舞台的喧嚣远远地抛在身后。

帝国大剧场前，卡希尔圈住迎上来的卡尔脖子，整个人瞬间如一摊水般软掉了，一副有气无力，需要被人拖着走的架势。卡尔面不改色，只是顺势塞了块小跋最爱吃的饼干进他嘴里。

“卡尔，有没有可能……”

“不仅是观众，不久前，连剧团的团员都离开了，殿下，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

亮起来的目光又黯淡了。

“怎么回事？”

“殿下他很想看今晚上演的戏剧。”代言人——卡尔掏出两张纸票，又示意眼前已经陷入黑暗中的剧场，“但目前的情况，不用我说，公爵大人一看也知道了。”

帝国“头头”们并不热衷戏剧，再加上是别国剧团，想要得到许可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卡希尔错过了不单是一部戏，更是这个剧团在这一年内唯一一场在主城的演出。海恩斯终于知道，他这一晚上的萎靡是从何而来的了。

一个人垂头丧气地从剧场里出来，灭掉了门两旁惨黄的壁灯，嘴里嘟囔，“唉～团长真是的，大半夜都还要拉人开会。”

“卡尔，看好殿下。”

剧院内。

“……我可以提供场地，演出许可证明，收入依旧归你们。”

“真是很诱人的条件。”穿着靴子的左脚踩在桌上，黑短发的团长手撑着膝盖上半身贴近他，与对方对视的眼里，完全看不到对帅哥的心慈手软，“那又怎样？我看不上，请回吧。”

海恩斯没有轻易放弃。

“你想要什么？”

“口气真大，可惜我要的公爵大人您给不起。”

“格莱迪丝，你冷静点。”大胡子男人拉下她的腿，把满脸想干架的她压在椅子上，不好意思地看向海恩斯，“我们相信公爵的诚意，但我们有定好的计划，大人又何必要为难我们？”

“打扰了，如果你们改变心意了，随时可以过来公爵府找我。”

“等等！”格莱迪丝若有所思，叫住了转身离开的海恩斯，“从来没听说过公爵大人对戏剧感兴趣，能否告知我们，真正想看这场戏的人是谁？”

海恩斯眼睛一眯。

在对峙的沉默中，大胡子自言自语起来，“能请动公爵的人不多，如果是那三位完全不需要大费周折，绕这一圈，那想必只有新鲜出炉的卡希尔殿下了，公爵，我猜得对吗？”

“你们想要什么？”用一样的问句，海恩斯把主导权掌握到自己手里。

格莱迪丝冷哼一声。

“你知道又怎样，能替殿下答应吗？”

“殿下的决定我无从置喙，但这将决定你是否能见到殿下，以及我们的谈话是否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涉及卡希尔，海恩斯丝毫不肯让步。

“……坐下聊吧。”

海恩斯得到他想要的信息后离开了。

推开剧院的大门，他下意识地寻找起来，却没想到，入目的却是急速驾驶的马车，以及在马车行驶路线上呆立站着的卡希尔。车轮滚动的“嘎吱”声，马蹄奔跑的“踩踏”声，在这一刻在如雷鸣般无限放大。

“卡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