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野迈着四方步，逮住了计划带何臾去逛商场的乔酒。崔野说今天还有个任务在进行，需要乔酒配合。他打开集团的邮件，上边写着说再次发现“敌人”行踪，对方卷土重来，试图通过袭击老宅抢夺岁月之书。急调崔野和一众具有杀伤力的员工前往调查。

崔野给公司回复，希望借调乔酒，一同回老宅。

“毕竟‘敌人’善于伪装，如果有人潜伏在公司内部，可能只有我能发现。”乔酒说。

“那你怎么没发现何皎皎和元宝？”何臾争锋相对。

乔酒对何臾找茬的语气一点也不生气，毕竟她强拉着何臾上了崔野的车。“我发现了呀。我们这叫请君入瓮。”

结果自讨苦吃。何臾这句话没说出口，为什么计划失败自讨苦吃？因为何臾开了门。她把头扭向车窗外，九市的高楼大厦像流水一样从她眼前掠过，建筑逐渐向着陈旧、荒凉过渡。

何氏老宅在九市的乡镇里，他们正离开城区。

崔野开着车，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盯向何臾。他盯得太明显，以至于乔酒扬起帆布包，挡住何臾的脸，说：“野哥！你老盯着人家女孩子，是怎么个意思？对新人有想法啊？”

崔野抿了抿嘴，将视线挪开了。

乔酒踹了几脚崔野的椅背，低头给何臾发消息：“野哥这人特别死板，你别管他。”

何臾没有回复。她这会难得不在打游戏，而是一直望着车窗外。

“你看起来好像在45度角仰望天空，下一秒就要说一些忧郁的话。”乔酒继续发。何臾的手机屏幕亮了，但她没注意到。她撑着额头，面色晦暗。

何氏集团内部已经有很多关于何臾的讨论了。许多人认为何臾就是那种不上进、不思考，更没什么人生规划的社会loser，偏偏走了大运得以进入何氏集团——也可能是内宣部总监许名以权谋私带她进来的。有人已经爆料，家族谱系上，何臾是许名的表弟的姨妈的大伯的兄弟的侄子的远房表妹。

乔酒觉得离谱，拥有何氏血脉的人，往上数都是同一个祖宗，当然会有亲戚关系。要是按亲戚关系来，集团把何氏的人都招进来不就得了。

乔酒通过自己的人脉知道了何臾面试那天的状况，当然也知道何臾的“自由意志”和开启空间有关。这是何氏现在急需的能力，所以她被招聘进入再正常不过。只是她的能力目前显现的好像只是开开门。如果自由意志的不确定性太大，集团会更偏向于把人拉进实验室研究，而不是放入事业部。

何臾一直没能展现自己的价值，集团的人怀疑她实在是太正常。崔野就认定了何臾是走后门，他讨厌这类人。

二组队长何锦书大概知道点什么，但何锦书不是爱在集团内网上叨叨八卦的人，乔酒无从打探。

也许何臾身上真的有超级超能力。乔酒心想。何臾此刻望着窗外，风在她发顶上打旋。她安静的时候，竟有种不可揣摩的高冷。

乔酒又没忍住，开启了自由意志，她谨慎地观看何臾的心。她看见何臾心里起起伏伏的，像海中好大的波浪。乔酒有点惊讶，继而默默收回了自由意志——何臾只是晕车了。早上吃的小笼包、油条在她胃里翻滚，随时要涌到食管……

乔酒从包里拿出晕车贴，递给何臾。

“你连这都有？谢谢乔姐。”何臾眉梢一弯，瞬间毫无高冷可言。谁给她好处，她就对谁喜笑颜开。乔酒怀疑她真是走后门进来的。

***

崔野开了三个小时车，在下午带着俩人进了村。

说是村，真的一点也不村。村口立了一个巨大的牌匾“何家村”，进村是比城市街道还旷阔的沥青马路，四周建设得跟九市城里没两样。甚至还有高耸的写字楼立在山脚下。何家村像是那种过年给村里每人分红100万的最富乡村。

要不是村子四周都是连绵山脉，谁能相信崔野带她们进村了。

难怪表姐让何臾就算工资两千块，也要在何氏待着，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是？

何臾这会就在大树下乘凉，公共空调送着凉飕飕的风，让人想打开手机，游戏一局。但何臾有点怂。因为周围全是同事，连何锦书也在。

何锦书看见何臾来了，有点惊讶，找崔野问了问才知道是乔酒带来的。

他把乔酒喊到一旁，嘀嘀咕咕好一会，时不时还看看何臾这边。何臾感觉何锦书是怀疑她有通敌嫌疑，乔酒带她来，一不小心又叫她给敌人开了大门怎么办？

不过何臾无所谓，她向来随波逐流，漂到哪就在哪打游戏。她缩到树根下，背过身开始胆大妄为。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同事们看起来都有点焦虑，没空顾及别人。何臾偷偷摸鱼也没人发现，直到一个与她相似的鸡窝头钻了过来。

“你打野很厉害啊。”那男的同何臾说。

何臾心说你跟何锦书一个套近乎的路数，是集团统一培训吗？但她没张口，只是把手机关掉，揣回兜里。被扣光绩效分后，何臾老实点了。何锦书画大饼说表现良好的话，两个月就能解除观察，三个月拿到完整工资。

“怎么不继续打了？”鸡窝头眨着大眼睛问。很少见哪个成年男性有一双这么大的圆眼睛，扑闪扑闪的，让何臾想把手指戳进去。

还好鸡窝头没有乔酒那种观心本事，不知道何臾在想什么。他很认真地问：“你都要赢了，现在退出好吗？”

“你再大声点，就一点都不好了。”同事都注意到他们在聊什么了。

鸡窝头说：“没关系呀，我经常上班摸鱼的，老板都知道。”

何臾一惊，“难道你没有绩效要求？不扣工资？”

“扣工资？”鸡窝头挠着头打开九市银行APP，毫不遮掩地让何臾看见了他的本月薪资：63487！

何臾眼都直了，简直想当场抢钱。

鸡窝头说：“好像没有扣工资吧。”

天杀的，何氏集团区别对待！

一巴掌扣到了何臾头上，何锦书说：“小邱每个月都超额完成任务，摸鱼当然不算什么。”

鸡窝头看见何锦书，两盏大灯泡瞬间更亮了，“锦书！新人很机灵，打野玩得很好，下次团建我们可以带上她！”

“行啊，只要那会她还好好地在公司。”何锦书温和地警告何臾。

何臾怀疑这个小邱脑功能不健全，居然一下就把她出卖了。她躲开何锦书的目光，假装很忙地盯向树上的夏蝉。

鸡窝头这会倒是看出何臾的尴尬了，他安慰说：“锦书对新人都是这样，你别怕。你在这里会待得很好。”

“你知道？”

鸡窝头说：“是啊，我的自由意志是‘神谕’，我能看到未来。”

“何家人的未来也能看到？”何臾问。培训的时候，元圆问许名，那么我们的人生也可以在岁月之书上看见吗？许名摇头说不行。岁月之书只记载泱泱众生的前因后果，而何氏是众生之外的存在。

但这个人好像能看见何臾的未来。

“对啊。”鸡窝头说，“我会算命。”

何臾这才注意到，鸡窝头肩上挂着电视里算命先生的那种褡裢，两端口袋鼓鼓囊囊的。

“那你算算我会不会发财。”何臾说。

鸡窝头真就从袋子里掏出一桶签子，让何臾抽一根。何臾随便拿了一支，但还没给鸡窝头，就被何锦书拿走，丢回筒里去了。

当啷一下，签子混入成群的木签里。何臾悬而未定的命运也就又隐入了重帘之后。

“小邱，别忘了董事长提醒你的，不要算自家人的命运。”何锦书说。他说罢，就让何臾来都来了，要出点力，让何臾跟着大家一起进山搜人。

何锦书琢磨安排谁带何臾的时候，鸡窝头偷偷跟何臾说：“我看到了。”

“看到了？”

“你的未来空无一物。”

“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很空。”鸡窝头有点茫然，仿佛这是很难解释的题目。

“江湖骗子吧。”何臾不想跟鸡窝头说话了。

遗憾的是，何锦书把何臾塞进去的队伍里，就有鸡窝头，他们要一起进山。

“崔野，保护好小邱和酒酒。”何锦书叮嘱道。他看了看何臾，想说点什么。但按照何臾的表现，假如事情危及到她，何臾自会跑路，用不着他提点。于是何锦书闭了嘴。

“应该的。”崔野一根筋，不知道队长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此时只是板正得像要敬个礼。

“原班人马啊。”何臾嘀咕说。

她和崔野、酒酒、小邱，四人一组，穿过何家村进背面的深山。崔野在前开道，酒酒左右分别挽着鸡窝头和何臾，郊游似得快乐出发。其他同事则是三人一组，散到山脚下，从四面八方出发。

何臾看出来了，她是多余的那个。

“不多余、不多余。”乔酒又看了何臾的心思，“我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孩子，单独跟两个大男人进山的话，我很担心啊。”

乔酒总是给何臾解围，有种刻意的熟络——就像何皎皎之前对何臾。

何皎皎是主动选择跟何臾一间房，进门时候也是她先跟何臾打招呼。虽然是不是怼何臾一下，但多数时候，都耐心地给何臾答疑解惑。

何臾抽出被乔酒挽住的手，说：“乔酒，何氏集团里只有你会‘观心’，也就是说，谁是卧底，你说了算。但是，如果你就是卧底呢？”

“我？”乔酒眨了眨眼。

鸡窝头也跟着眨动大灯泡。

崔野回过头，手心里浮现出明明灭灭的细小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