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酒呼叫穷鬼、酒酒呼叫穷鬼。”乔酒在电话里欢快地喊。

何臾那边这会可不大欢快——她还没睡醒就被紧急拉出来执行任务，穿越时，被眼花缭乱的场景晃晕了，刚刚倒在路边长椅上缓神。“干嘛？”

“目标出现，目标出现。”乔酒说，“再不过来……”

“就扣绩效分。”何臾没好气地说，“你扣吧，就两千块，拿走。”

乔酒嘿嘿笑，“是早餐就都被我吃完了。”

听到是早餐，何臾这才站起身，插着裤兜晃过小巷，晃到附近的早市上去。在匆匆忙忙赶路的行人之间，何臾找到了悠闲的乔酒。她戴着一副大黑框眼镜，笑眯眯地朝何臾招手。

何臾一屁股在矮桌旁边坐下，自顾自从蒸笼里拿走了一个小笼包。乔酒将包子、油条、豆花往何臾这边推了推，“吃吧吃吧，我请客。”她说完，跑去路中间，将不知谁丢的香蕉皮捡进了垃圾桶。

乔酒话多，心肠也热，连这都要管。何臾腹诽着，不客气地把乔酒买的早餐全吃完了。吃饱才问：“工作安排是什么？”

新人头几次出任务，都有熟手带着。何锦书安排乔酒带何臾先进行几次正常的“修正工作”，暂时不去抓违法乱纪的穿越者。

乔酒托着下巴笑，“工作已经完成了呀。”

完成了？何臾顺着她的目光，只看见背着书包的学生行色匆匆地跑了过去。

“看来你没有看内宣部给你发的工作简述。”乔酒说。要是何锦书，铁定又说要扣绩效分。但乔酒对工作没何锦书那样认真，她经常上班摸鱼。说何臾的错漏，也只是为了揶揄她。“第一次上工，没安排复杂的工作。我们这趟穿越，只需要将香蕉皮捡进垃圾桶。”

“何氏集团背地里是环保组织？”何臾不理解何氏集团的好心。

“那倒不是，集团本质上还是资本。”乔酒指着跑远的学生，说，“今天是高考。但6月23日的好学生，穿越回来，在自己高考的必经之路上，丢了一个香蕉皮。”

“为什么？”难得有什么能引起何臾的好奇心。她看着那个瘦高瘦高的学生，发现那是东区一中的校服，和何臾是一所高中。那是九市最好的高中，何臾能上是因为表姐在那有个破房子。这学生住在九市西区，能去那所高中，想必是成绩特别优秀了。

乔酒问早餐店老板要了纸巾，拿给何臾擦嘴，说：“好学生想让自己摔一跤，掉进水坑里，这样他就会返回家里更换衣物，然后救下他的婶婶。”

“他婶婶要出事了？”

乔酒点头，“心肌梗塞，倒在洗手池前。好学生今天开始高考。婶婶为了方便他考试，在校门口定了酒店，让他住一晚。等好学生考完回去的时候，婶婶已经凉透了。他太伤心，在灵堂上无意识捕获了一丝岁月之书泄漏的力量，他穿越回来，想去救他婶婶。”

“他直接打120不行？”

“你以为谁都是何氏的人？他只能瞬间穿越一小会，意志力薄弱到，只能推动一条香蕉皮。”

何臾想了想，说：“那你把香蕉皮捡了，好学生考试去了，他婶婶谁救？”

乔酒笑笑，“救？当然是没救。你在菜鸟培训上没听许名讲吧，我们的任务是修正穿越者拨乱的时空秩序，让时空按照既定的命途走下去。好学生的婶婶已经死了，这是事实。”乔酒站起身，挽住何臾的手，带她穿过一条潮湿的小巷子，站到一扇灰扑扑的窗户外。“喏。”

何臾透过窗户，看见昏暗的屋内，一个女人面朝下倒在洗手池上，顶着满头漆黑秀发的头颅被流水哗啦啦冲洗着。何臾拿起手机，点击120。

“你想去昆仑丘？”乔酒按住何臾的手，“我们是旧时空的旁观者，不要尝试扰乱过去。”

何臾有点善心，但不多。既然会害她自己，那她就不做了。她只是说：“里边的人在洗水果，旁边放着保鲜盒。是中午要去给好学生送午饭吧？”

乔酒愣了愣，耸肩说：“她怕好学生分心，没跟他说中午会去考场送饭。太遗憾了，要是她没这么说，好学生可能还打个电话回家。”

“我们来的时间是23号，高考出分。这个好学生考得不错，想让他婶婶知道？”

“没错。他是九市一中的高考状元，马上要去最好的高校读书。九市的商会还给他奖励20万。”乔酒耸肩道，“基本上是苦尽甘来了。不过他婶婶走早了。”

“他要是被香蕉皮滑倒，回去救他婶婶，就赶不上第一场考试了。”

“在他心里，状元哪有家人重要。”

这个小巷位处九市的老城区，房子年久失修，里头的用水系统很差劲，隔音也不好。而且房间狭小，边角落里会长满苔藓，切菜板和衣柜会长出霉点。但是这个垂死的女人养出了一个很好的孩子，他们的未来看起来一片光明。

有点遗憾。何臾心想。但她没再做更多事情，她在乔酒的指导下，默想着岁月之书，片刻后，她和乔酒再次走上了一条光怪陆离的通道。

她们脚下无路，四周无方向。围绕她们的是无数个闪烁着彩色的、炫目光的微小切片。乔酒说每个切片都是时空中的一个点位。切片可以像影片剪辑一样，被拉长，然后无限精准地找到每一时刻。这是穿越状态下的“无间之地”。

普通人如果无意间进入，将会在浩渺的光点中迷失，但何氏的人不会。他们能无意识、自发地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乔酒拉着何臾在无间之地奔跑，然后突然快步跳起，说：“看！这里有滑梯！”她们仿佛真的找到一个滑梯，唰地滑了出去。滑梯尽头，是上千平米宽阔的场地，四周被落地窗包围，地面是干净到映出人影的白色瓷板。高耸的天花板中心，一个巨大的光点宛如太阳永久不熄——那才是真正的岁月之书。

何氏集团的董事长何忱用一块巨大的石头雕塑欺瞒了所有人，实际上的“岁月之书”并无具体形态，它只是一团光点、一团气或者是任何东西。它就像时间，没有实质，但真实存在。

只要在场地内，被岁月之书的光芒照耀，何氏的人就能“开启穿越模式”。无间之地由岁月之书构造，但意志力强的话，可以更改穿越中的无间之地形态。比如乔酒总是把无间之地想象成游乐场，于是她们能在游乐场里找到一个滑梯。

只不过，何臾太弱了，她连共享乔酒的视野都做不到。她只能看见无间之地的“经典版本”。

很多人在岁月之书的“大殿”里进进出出，他们都在执行各自的任务。

何臾想着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就能回办公室里打游戏了。但乔酒说她想得美，带着何臾又出了集团。

“还得给任务收尾。”乔酒指着肃穆的灵堂内，恍恍惚惚的男生，“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穿越了，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我们得给他把这段记忆消除干净。”

何臾看见灵堂里的照片，上面是个面容温和的女人，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年轻脸庞。灵堂里的家属就只有那一个男生。何臾猜测，男生小时候家里发生过变故，剩下他和这个婶婶相依为命。婶婶和这个男生应该没有血缘关系，但她还是把男生照顾长大了。就像……

“啪”，何臾看着乔酒在男生面前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男生恍惚的眼神逐渐清明。

“你的自由意志还能催眠？”何臾脱口问道。

乔酒竖起手指，让何臾不要让无关人听见。她无声地说：“这是何氏的科技。”

乔酒说完，男生已经回过了神，他憋着眼泪，朝乔酒和何臾鞠躬——他以为她们是来吊唁的朋友。

乔酒说了一声节哀顺变，又马上拖着何臾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提着公文包，恰巧与她们擦肩而过，他走到男生面前，说：“楚文，好久不见，既然你婶婶离世，那么你父母留下的信托基金要提前……”

“信托基金？”男生茫然问。

“他怎么还有信托基金？”何臾也很茫然。这可不是穷人家能拥有的东西。

乔酒鬼鬼地悄声说：“我没说过那个女人是好人吧？她一直霸占着楚文父母留下的遗产，给楚文过苦日子，自己背地里享受。”

“啊？？？”何臾惊讶得瞪出俩铜铃。

乔酒戳她的额头，说：“楚文马上成年了，要是他婶婶没死，指不定想着怎么毒死他。”

“这也是内宣部邮件上写的？”何臾立马点开手机。

但乔酒撇嘴说：“怎么可能连目标的生平事迹都写清楚，但聪明的酒酒有自己的办法。”她给何臾看公司系统上的组织架构，“这个中台，就是他们分发任务。他们怎么知道有任务了呢？因为他们每天都在翻阅岁月之书。看看今天哪个叛逆的人类又在试图穿越时空了。这个人，戈睿，他利用职权之便，观看别人的人生，然后把一些情节藏在虚构小说里，发公司内网上。我在等你起床的时候，研读了他今天发的《状元是怎样练成的》，然后猜出来真相。牛不牛？”

“牛口口了。”何臾说。

乔酒很得意，“我每次都能猜得**不离十。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是别人小说里的一段剧情？这会看官老爷们在想什么？”

“在想‘牛口口了’，口口了什么。”

“你这个烂大街的赞叹，谁猜不出来啊？”

“他就猜不出来。”

“谁？”

何臾指向不远处，双眉时刻紧蹙，国字脸上仿佛写满国家大事的崔野正阔步走来。

“野哥？完蛋，不能摸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