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七天2

大三那年暑假,我们宿舍六人加上四川辣妹的“家属”一同前往当年写生的地方。

这事的发起是四川辣妹的一句话:“想去山清水秀的地方躺平一个月。”

她男朋友——小苏同学立马就想到了这个好去处,连夜联系我们两个陪他女朋友散心。

苏同学上学上的早,比我们都小一岁,长得也高高大大,看起来憨态可掬。

因此在追求四川辣妹的时候,他也以此为由对四川辣妹格外殷勤,我和蕊蕊也借此机会没少使唤他。

不过近年来这小子似乎愈发眉清目秀,四川辣妹满意到把他的图片设为了自己的手机屏保——这是蕊蕊从来没对我做过的事。

故地重游,这次我们宿舍六人轻装上阵,一切事务由苏同学操办,自然省事又省心,没了考试的压力和乌泱泱一群淘小子的吵闹,当年的青山绿水在我眼里都明艳了一个度。

那天我们从大学出发,坐了六个小时的车,一行人都疲惫不堪,到了目的地火速钻入酒店房间,躺下。

我在酒店的床上倏地睁开眼——梦境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打量了一下周围,松了口气。

是个标准套间,这回蕊蕊没给我整幺蛾子。

屋内还开着空调,没拉窗帘,外面天公不作美,狂风阵阵,淫雨霏霏,一片萧条凋零之景。

这氛围倒是设得应景,某人为了衬托自己的悲惨结局,还把青天白日弄成末日废土风了。

我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希望能睡个好觉,虽然我知道这不太现实。

蕊蕊从厕所出来,擦着头发问我:“怎么还不睡,是谁刚才闹着要晕厥了?”

当然是我。

但……我复杂地看了蕊蕊一眼,感觉怪怪的。

她一般洗完头发要我帮她擦,不答应的话还会跟我生气,可今天我没主动接手这项业务,她好像也没变脸……

这个蕊蕊不会是鬼魂蕊蕊造出来的吧?

蕊蕊的声音又凭空出现,而眼前的人依旧没有开口:“是的。”

造梦主何其神通广大,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问什么答什么,没问的也要答。

“累坏了吧?你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动身也不晚。”她的语气轻轻松松,感觉一点都不着急,像平时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我谢谢你,还能给我一晚上用来睡觉。

这次的梦对比之前那些要么爆肝要么被树砸死的情节真是温柔太多了,她今天简直是圣母玛利亚转世。

我试探着摸走蕊蕊的手机,见她没什么反应,又偷偷摸摸翻了半天,把她屏保改成我们俩的合照。

把手机轻轻放回去,我心满意足地重新滚回被子里,等蕊蕊忙完头发躺过来。

现在是下午六点,蕊蕊给了我一个晚上稍作停顿,如果明天是五点出门看日出,算起来应该也有个十一个小时可供我挥霍。

要说不睡觉光做饭的话,容易影响蕊蕊明天的状态,可要是不炒菜的话……我自己又不甘心。

此时,蕊蕊已经穿着浴袍,打着半干的头发靠在我旁边的软枕上了。

她噙着笑意拿圆圆的眼睛盯着我,我没办法不想象她浴袍之下曼妙的形状。

其实有时候根本不需要想象——我拉开她腰上松松垮垮的蝴蝶结。

清晨,我被梦魇空间里突然出现的波动惊醒,发现有根金线由我的后背蔓延到门缝外。

于是我轻手轻脚地下床,顺着隐隐约约的金线,独自去了酒店餐厅,看见四川辣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我走上前去,在她对面坐下。

柳然,你说我这么做值得吗?我明明有世俗意义上美好的前途,我也可以肆无忌惮,我也可以去签公司卖我的画,可我却为了瑶蕊的遗愿心力交瘁。你把自己的手稿都烧干净了,我打官司的时候连个证据都没有,但孙仲青是个好人,他很厉害,他能把华柳画廊保护得固若金汤。

而且他确实对我很好,可苏鹏鸣才是我的法定配偶啊。

柳然,你知道每天活得像被火烤着的感觉吗?

……蕊蕊拍开我的手,拢好身上的浴袍,起身去窗边拉好帘子,安顿好空调,才欺身上床腻了过来。

她拽着我的袖子,把呼气吹在我的右肩上。

我激灵一下清醒过来,试图逃脱她的魔爪——真正的蕊蕊还看着呢!

可她不等我反抗便从善如流地将睡裙的上半身全褪到我腰上,我感受到空调的凉意在身上肆意蔓延,又开始无谓的挣扎。

因为我感受到了蕊蕊前所未有的兴奋。

我喝了口咖啡,等四川辣妹继续往后说。

柳然,华柳画廊这个名字是苏鹏鸣取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和杨华教授在他心里的分量一样重,柳然,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几个人始终活在你的阴影之下,我每天上班,抬头看一看画廊的牌匾,就觉得你还在我周围,阴魂不散。

……蕊蕊今天一反常态,不按照多年的习惯行事,动作大开大合,在透出窗帘的微光里,我窥见了狂风暴雨。

我耳边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我知道这声音不属于眼前的人,但那时我已没有精力去管一个鬼的心情了。

我彻底卸了力气,任由蕊蕊淫雨霏霏。

我对于外界的信息都是三手的——老头传给蕊蕊,蕊蕊传给我,而我又患了失忆症,好在蕊蕊的孜孜不倦,让我对现实外界的发展有个模糊的印象。

印象和现实总是有出入的,听完了刚才四川辣妹对我的控诉,我也对这些年她的遭遇明白了个大概。

她早觉得华柳画廊是个极重的包袱,觉得死去的人就该安安分分地入土为安,亡人不该拿自己的遗愿绑架后死者,甚至让后死者们不择手段到身心煎熬。

但她还是在我们的遗物受到侵害的时候,尽力把这个画廊保下来了。

我斟酌良久,低声说:“蕊蕊老家门口,有个喷泉池。”

听见这话,四川辣妹浑身瑟缩了一下。

“池底有个骨灰盒,本来是放骨灰的,但被我用来放了只手机,手机里面存了杨老师生平所有作品,有发行的,也有没发行的,她临终前说,可以给这些作品做个合集出版,但因为我当时神志不清,没来及和别人说。”

“你要是不想做策展了,把它们发行之后,拿了钱出去散散心吧。”

她把脸别过去,看向窗外,没有再说话。

我踟蹰许久,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可以在我的梦里和我对话?”

四川辣妹神色奇异地看了我一眼:“说什么呢?”

“啊——好困,起太早了,困得我泪流满面。”

……真正的四川辣妹离开了。

窗外依旧是一片昏暗,偶有雷电闪过,光亮映在她脸上,把泪珠都照得格外晶莹剔透。

她刚才在哭什么呢?

最开始,她拼命打工,拒绝家里的帮扶,不就是为了向家人证明她选择这个专业是正确的吗?

后来,她因为一句话间接害死了瑶蕊,愧疚难当,为完成蕊蕊的遗愿才办了个本来就梦寐以求的画廊。

再后来,我变得疯疯癫癫,整日在屋里不见天日,画廊还面临官司危机,孙仲青的出现让她破釜沉舟,她不敢告诉苏鹏鸣,更不敢面对苏姨,夜夜泡在工作室里不敢回家。

人的理想一旦掺杂了别的背负,就容易变成担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走着走着,发现自己早在悬崖边徘徊许久,最后得了个“经年谨慎,一朝失足”的结果,回头再看,却发现所谓的理想正是骗自己跌入深渊的门票罢了。

我没了胃口,草草解决掉早饭,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我们出酒店大门的时候,四川辣妹神色如常地接过我的拎包:“给我拿着吧,怪沉的。”

拎包只是在她的手里过了一下,又被苏鹏鸣接过去了。

“还是我拿着吧然姐,你那手使不上劲——嗷!”

四川辣妹装没看见路,狠狠踩他脚背上:“哎呦,今天没长眼,真是不好意思啊小苏。”

小苏同学再愚钝也察觉出四川辣妹生气了,追上去道歉。

他们俩在前面你追我赶、打情骂俏,我和蕊蕊在后边慢悠悠跟着。

“你早晨没吃饭,饿不饿?”

昨天我们俩折腾太久,出力的主要是她,今天早晨没起来实属正常。

“不饿,饿了再找你要吃的。”

我哪有什么吃的?

我疑惑转头,看见她好整以暇地朝我笑,一脸“你发火了我也黏着你”。

“蕊蕊,我记得咱们一直是朋友来着,你昨天怎么突然……”

蕊蕊突然捂着腹部蹲下去,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我连忙扶住她:“这是怎么了——哎!你们停一下!”

蕊蕊疼得嘴唇都哆嗦,一把拉住我的手肘,迫使我低下头听她轻声说:“我也……昨天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头脑一热就开始了,刚才我是想看你生没生气才开玩笑的,左右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你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也可以不说。”

我心下一沉,重新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果然,昨天那个反常的人也许是鬼魂瑶蕊操控的,她想借机会完成她一直想干却不敢干的事情。

我莫名有些难过。

之前同居之后不承认关系,过了两年又给我来了个事后道歉。

度假刚开始,现在难过有些不合时宜,我吸了吸鼻子,试图把这件事从脑子里抹去。

四川辣妹和苏鹏鸣一路小跑着折返回来,我们三个商量是去医院还是回酒店,好在蕊蕊休息了一会就不疼了,自己主动提出回酒店休息休息就好。

我怀疑她是昨天晚上过力了。

因为她一个耽误大家的行程不太合适,蕊蕊就想让我陪她回去。

这时一声轰轰烈烈的雷劈向前面的山谷,满天雷纹闪烁,把所有人吓了个激灵,我一个没注意,把脚崴了,四川辣妹直接跳进苏鹏鸣怀里,苏鹏鸣愣了一下,随即赶忙抱住她安抚。

“要不……今天就呆屋里吧?”苏鹏鸣小心翼翼地举手。

“我看行。”四川辣妹若无其事地站好。

于是我们一行人就原路返回,途中蕊蕊的腹痛又出现了两次,每次持续时间不到一分钟。

怕一会儿下雨不好走,苏鹏鸣直接背着她速速赶回酒店。

可一到酒店,蕊蕊就开始发烧了,最开始是低烧,我放了盆水,拿毛巾帮她降温。

可蕊蕊的脸一沾上水,红色蝶形斑状物就显现出来了。

我拿着毛巾,皱着眉头问她:“这是什么?”

蕊蕊被烧得有些迷糊,嘟囔了一些胡话,又重新睡了过去。

我觉得有些不对,拿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是能煮熟鸡蛋的程度。

必须送医院了。

苏鹏鸣叫好救护车就在外面随时接应,四川辣妹和我迅速帮她收拾好东西,我因为脚已经肿了,被苏鹏鸣劝住,没有陪蕊蕊一起上车。

蕊蕊去医院的话,没有人陪着是不行的,我们都是好朋友,肯定每个人心里都不放心;但要是四川辣妹跟着去,我和苏鹏鸣就单独落在酒店了,不太合适,如果苏鹏鸣跟着去……蕊蕊肯定不乐意。

思行于此,蕊蕊用最后一丝清明跟我们说:“你们先不用来,我这只是着凉上火,小病小灾的不成气候。我带着手机,随时和你们联系,放心吧。”

"好,那你别关机,我二十分钟给你发一次微信,你要是不回的话我就去镇上找你。你睡觉了跟我们说一声,退烧了也要在群里报备。"

蕊蕊答应下来,躺在担架上跟救护车走了。

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她。

之后的事读者朋友们应该猜到了,那场大雨一直下到半夜,蕊蕊所在的医院被地震波及,她还没来及下床,就被山洪吞没。

我是被四川辣妹哭着摇醒的,她发了疯似的跪在地板上,而我早已知道结局,哭的没有那么惨,还有余力扶她。

刚把人扶起来,余震就来了。

好在酒店是钢筋混凝土做的,房子没塌,可我由于脚沾不了地,一下子被震倒在地,脑袋磕在床头柜上,传来一阵剧痛,随后迎来了一场熟悉的天旋地转。

我飘在病床上方,看着四川辣妹面带懊悔地握着我早已瘦骨嶙峋的手,她衣着华贵,却面容憔悴:

“对不起……柳然。”

我不能睁眼了。

医生判断我脑死亡,今天是我出意外的第七天,我的命就是由这些滴滴作响的仪器维持。

所有人都以为我轰然倒地是个意外,但其实……是罗琼不堪心理重负,一气之下把我推进蕊蕊家门口的喷泉池。

可能有些复杂捏[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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