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像退潮般缓缓撤离。
留下的是绵软的四肢和挥之不去的倦怠。
许合欢靠在床头,像一株被风雨摧折后、亟待阳光的植物。
窗外的天光透过薄纱窗帘,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冷灰白。
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江稳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门口。
手里依旧拎着袋子。
“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比昨日平稳许多。
目光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逡巡。
“好多了。”她努力弯起嘴角,不想显得太过脆弱。
他走近,将袋子放在床头柜。
里面是张阿婆炖了一上午的老母鸡汤,撇去了浮油,澄澈金黄。
还有林晚宜送来的一盒进口车厘子,红得发亮。
以及,一个熟悉的保温饭盒——属于他自己的。
他拧开保温饭盒盖子。
白粥的热气混合着米香氤氲开来。
“你…不用总来的。”她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有些过意不去。
“顺路。”他面不改色,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拿起勺子,在碗里搅动散热。
动作比昨日熟练了些。
他舀起一勺,习惯性地吹了吹。
递到她唇边。
她看着那勺粥,没有立刻张嘴。
“我自己可以了。”她轻声说,伸出手。
他动作顿住。
看了她一眼,没坚持。
将碗和勺子递到她手里。
指尖短暂相触,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她低头,小口喝着。
米粒软糯,火候正好。
温度也恰到好处。
“今天的好喝。”她抬起眼,真心实意地说。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捧着碗的手指上。
耳根在灰白的光线下,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练了几次。”声音很轻。
她微微一怔。
随即明白过来。
心头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酸软的暖意。
谁能想到,星辰资本那个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男人。
会为了煮好一碗最简单的白粥,反复练习?
这笨拙的温柔,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她动容。
忍不住笑出声。
那笑容冲淡了病容,像云层后透出的微光。
“江稳,”她放下见底的碗。
“谢谢你。”
“不用谢。”他避开她带着笑意的目光,收拾碗勺。
动作利落。
“你…快点好起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咖啡馆需要你。”
“嗯。”她点头。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在床边整理。
心口某个角落,无声地回应:你也需要我吗?
他收拾妥当,没有立刻离开。
走到窗边,撩开薄纱窗帘一角。
目光投向楼下熟悉的巷景。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反射着天光。
偶尔有裹着厚外套的邻居匆匆走过。
冬日的萧瑟里,依旧有生活的烟火气流淌。
夕阳的金光艰难地穿透云层。
在他深灰色的毛衣上勾勒出一道温暖的光边。
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老街改造的事,”他忽然开口。
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稳。
许合欢的心瞬间提起。
屏息凝神。
“监察部门已经介入调查老吴。”
他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的暮色,面容有些模糊。
唯有镜片后的眸光,在渐暗的光线中显得异常明亮和锐利。
“他那份强行推进的方案,彻底废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瞬间在许合欢心中炸开!
眼睛倏地亮起,几乎要坐直身体。
“真的?太好了!”
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却掩不住那份雀跃。
“嗯。”他看着她脸上因为激动而重现的光彩。
那份鲜活的生命力,驱散了他眼底最后一丝疲惫。
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新的方案,”他走到床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会充分听取社区意见,尊重原住民的意愿。”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因为喜悦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蜗牛咖啡馆…”
声音低沉而郑重。
“会一直在。”
像一颗定心丸,像最坚实的承诺。
许合欢望着他,连日来因生病和担忧而积压的阴霾。
被这夕阳的金光和他话语中的力量彻底驱散。
窗台上,那块崖柏木片静静地沐浴在最后一缕夕照里。
温润的光泽仿佛在回应。
清冽的松香无声地弥漫开来。
与空气中残留的米粥暖香交织在一起。
像一份无声的契约。
安稳了时光,也安稳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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